儿回去吧。”
元玮转过脸,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赵长歌。长歌心头巨痛,他自然知道这一切本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一步,为了把他引到小路上去,此刻五千弓箭手正守在龙牙湾的制高点上,等着他前来送死。赵长歌性子刚强,心里愈痛脸上愈是不动声色,含笑点头,还道了声“有劳,管家辛苦了。”。
于是众人拨转马头再次行进。走了十数里山路,看见一片野生桃林。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枝头上未见红艳,显得甚是凄凉。穿过这桃林再行数百米便是预定伏击的地点——龙牙湾。赵长歌一马当先,比他们快了几步走在最前面。眼看计谋成功在即,秦王的脸色却反反复复变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叫道:“长歌,等一等。”
赵长歌回头,淡淡地问他,“何事?”其实他听到元玮出声阻他前进,一颗心跳得突突的,怀了一丝希望,理智却又抗拒着这样的可能性。他在等,等元玮做出决定,而这个决定足以改变两人此后的命运。
元玮额头冒汗,瞥了一下身边面色铁青的戚舻,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干巴巴地说:“没事。我只是忽然想起再有几日便是你的生辰,正要问你该如何热闹一番才好?”
“到了那天,你肯过来陪我喝酒聊天就行。走吧,天色不早了!”赵长歌熟悉他的秉性,见他终不肯放手,倒也不十分失望。至尊皇位面前,他能为自己犹豫踌躇一下,也算难得。
于是又走,进了桃林,林中潮湿,地上有薄薄的雾气升起。元玮望着朦胧中赵长歌俊秀的轮廓,心潮翻滚,嘴唇无声地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这样走走停停,桃林已将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赵长歌暗自叹息,知道他心中委实难下,便打算加快速度冲出去。这样一路反复煎熬,两人都不好过,还不如自己主动些,与他早早见了真章便罢。他一提马缰,正要扬鞭策马,身后忽然传来元玮沙哑却坚定的声音,“站住!”
赵长歌霍然回头,逆光下,元玮面目晦暗不明。只见他用牙咬住下唇,挣扎着开口说话,“前面有埋伏,去不得!”
长歌头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一下炸响,震得他眼前发黑,窒息了好一阵才还神归元。看到元玮还在看他,目光犀利明亮,犹如九天外的寒星。这才清醒了一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到了生死关头,这人终于还是为自己动了铁心。他眼中闪过无限温存和悲伤,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笑,笑得痴傻若狂。
“我该早些告诉你的。”元玮难堪地扭头,半饷出声,“为今之计,只有退回原路,翻山过岭弃路而行,走鹰愁涧,跳出一万禁军的包围圈,方能平安回到京城。”
“已经够了,虽死无憾!”赵长歌轻轻回答。
元玮大震,注视对方的双眼里隐隐有泪光浮现。事态紧急,此时不该肖人儿女姿态,于是他赶紧收拾好纷乱的心事,断然说:“走,去鹰愁涧!我带来的这八人都有一身好武艺,就算被他们发现,从后面赶上来,也足可抵挡一阵。父皇现在还不敢明着为难你赵家,只要我们过了鹰愁涧,平安回到京城,便可万事大吉。”
“殿下!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辜负长歌的!”段子堇几乎喜极而涕。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就亲近喜欢的二人被命运摆布得要刀兵相见,难以善终,心里一直凄楚难过。如今秦王为保长歌平安不惜违背皇命,叫他大感欣慰,面上的喜色甚至比那正主儿还要多。
赵长歌点头,掉转马头疾行,领着众人向山上跑去。这时的他,身体里面好象多了一团火,那小小的火舌不断舔舐着他心头,暖洋洋的叫人如饮醇浆,欢喜无限。小玮,你我终于走出了这个死局,以后即便再多艰难险阻,我也必定不会负你。
十几匹快马急急奔出数里,走上一条长岭,山路渐见崎岖,他们只得小心控缰放慢了速度。又艰难跋涉十余里后,鹰愁涧终于近在眼前!放眼看去,云山杳然,前方百余丈平地之后,是两道刀劈斧削般的绝壁,两厢里傲然对屹着。一条深涧,宽约数丈,黑黝黝深不见底,下面激流汹涌,乱石惊涛,如万壑雷霆闷闷轰响。
元玮突然睁大眼睛,举起手指着前方,叫喊了一声,“啊呦,天崩地裂了!”
赵长歌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语弄得一愣,正要问他何事惊惶,忽觉后背风动,竟有刀剑加身。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段子堇,赵长歌决计不信同吃一乳的奶兄弟会向自己下手,况他人在马上,感到异样时已闪避不及。瞬间剑尖抵达背脊,“噗嗤”一声,长剑将他整个人贯穿,刺破右胸而出。
事发突然,赵长歌甚至没有觉得疼,只感到背心一凉,然后自己整个右半边渐渐都麻了。耳边听到一声凄厉的惊叫,原来是赵月扑了过来。段子堇面无表情的一使劲,长剑拔出,但见剑身殷红一片,鲜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他身子摇晃,伤口热血有如泉涌,勉力伸手按住,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极是古怪。这一剑没有刺中心脏,却重伤右边肺叶。赵长歌想开口问一句,“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却因为肺里吸不进空气而弯腰剧烈咳嗽,终于身子一晃从马上栽倒下来,生死不知。
赵月刚好赶到,哭着接住他身体,伸手在那伤口周围连点数处穴道,血流登时缓了些。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敷上,并撕下衣襟,替他紧紧裹好伤口。他眼见赵长歌脸白如纸,竟无半点血色,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害怕。段子堇手里提着血淋淋的长剑,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冷冷望着他们。赵月气愤难平,左手一翻,扯出独门兵器金刚盘丝,就要去勒段子堇的脖子。
一只手伸过来,无力地带住他腕子,赵月回头,长歌睁开眼,气息微弱地说,“别伤他,他中了蛊毒,受人控制。”
赵月抬头注目,借着昏暗的日光,段子堇眉心处果然有一条诡异黑线存在。那黑线微微颤动,似有生命一般。他猛地转头,怨恨地看向秦王。只见元玮面带冷笑,站在几步之外,戚舻和同行的其他七名手下则呈半圆型,将他护在当中。
“小玮,你做的好戏!”赵长歌缓缓地说。
“哼!”元玮怒道,“我是小人,你就是君子啦?!明明晓得这里头有阴谋,却装做不知,任由我带你进伏击圈,难道还会存了好心善念不成?你道我不知吗,你身边另一个小厮又去了哪里?若不是我机警,今日要死的只怕就是我了!”他为人敏锐多智,察觉到长歌神情有异,立刻出言试探。赵长歌淡淡一句“何事?”叫他听出了端倪,对方话语中带着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冷漠与决绝。元玮心狠手辣,自然也时刻提防着别人用计害他。于是假意维护长歌,赢得他的信任后,再将他骗到此处绝境。
至于段子堇,乃是他精心伏下的杀招。当初他奉旨去江西放粮赈灾时,便向赵长歌要来此人同往。一路上,在他饮食中暗下蛊药,令他在不知不觉中中毒受自己的控制。这句“天崩地裂”便是他定下的密语,段子堇只要一听到这四个字,身上蛊毒就会发作,方才出手一击,几乎当场要了赵长歌性命。
“这‘牵情’需连续十几日天天要药,才能让蛊虫在寄主体内存活下来。要想完全控制住寄主神智,饲主还要再花一番工夫,才能将引发蛊毒的密语深植到对方脑海里。小玮,你江西之行前向我借子堇时,已打好了这个主意,对吧?”赵长歌扶胸喘息着说话。元玮老早就在他最亲近的人身上打主意,定下如此歹毒恶计,比这当胸一剑更叫他疼痛难当。
山下隐约传来强硬清脆的马蹄声,似有无数铁骑滚滚涌来。“鹰愁涧上的铁索桥已被我命人斩断,身后便是一万禁军精锐。长歌,你已无处可逃了,投降吧!念在多年情分上,我会求父皇留你一条性命的。”元玮知道他的本事,今日为求一役毕功,事事都留下了后手暗招。龙牙湾伏击不成,便启动了备用计划。
“你就这么想要我死!”赵长歌说完,示意赵月将自己放在地上,他伤重无力站起,便倚在一块大石上。手指微曲,无声无息地弹出几根金针,封住段子堇身体四肢的穴道后,对赵月下令,“你带子堇先走,到预定地点汇合。”
“不要!”赵月急叫道。赵长歌身体冰凉,一直不绝的剧烈咳嗽,嘴角又流出汩汩黑血,他精通医理,知道他伤重不妥,命已在旦夕,怎肯不顾而去。
“爷还没死,阿月你就要造反了不成?走!”赵长歌气息虽微弱,但言语间仍有不可抗拒的霸气威严。赵月无奈,只得流泪抱起段子堇,飞身上树,顿足而去。
元玮看着也不阻拦,只一挥手,他身后七人立时齐齐上前,将赵长歌团团包围。这七人先前一直跟在元玮身后,裹着大氅风帽,又始终垂目低头,一副佣仆厮养的模样。此时褪去了长衣,露出一身劲装来,身体有如渊停岳峙,俨然是江湖高手的作派。
元玮笑道:“这七位是我从川西请来的最顶尖高手,放到那里都是一流的,长歌可要亲自验货?”
赵长歌沉着脸,慢条斯理地说:“小玮,我再教你最后一件事吧!千万不要低估你的敌人!所以,下次你要是再有机会对付我,要记得,七个一流高手远远不够,即使我已重伤将死。”
第三十一章
暮色中,元玮面容似有些僵硬,他强笑道:“试了再说吧!”得到命令,那七人立刻展开行动。一式的黑衣、黑裤、黑头巾,甚至连面孔也映得有些黝黑。他们似乎很擅长联手合击,仿佛心灵相通,动一发而牵全体。七人一字排开了,冷然凝视着半躺在地上的赵长歌,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丁点生气,就象是自幽冥中飘来的七个鬼魅。
“幽泉七鬼!”赵长歌微微皱眉。这七鬼乃同门师兄弟,名声不佳,为练邪门武功,竟剥活人心肝制药服用,想不到居然会被元玮招徕。他伤势极重,就像一只充盈的气囊,突然破了洞,泄了气,整个人都是软塌塌的。胸前背后的伤口却好似被大火烧过一般,烤炙得他全身滚烫,双睛发红,嘘嘘的喘息。四肢用不上劲,也站不起来,若不是强提一口真元护住心脉凝聚不散,只怕眼前已是一片朦胧,神智晕沉失去知觉了。
“幽泉七鬼”却不是什么谦方君子,自然也不会顾忌道义公正,脚下踏着梅花步,抽出自家惯用的兵器剜心蛇刺,打算联手对付只剩半条性命的赵长歌。元玮见他倚靠在大石上,面白如纸,模样狼狈。强敌环伺下,却始终没有站起来,猜到对方已是有心无力。于是柔声说道:“长歌,你流了这么多血,又何必硬挺着,认输吧,我一定保你不死。”
“哼!”
“你不信我?”元玮一脸纯良无害,依然叫人真假难辩。
“我信!”赵长歌嗤笑,懒洋洋地回他,“因为我现在还死不得。若我死了,谁为你节制边关大军,赵家世代经营,攒下的看家班底人人眼馋,你想要收为己用,自然还得着落在我身上,哪里舍得叫我就这样死了?!”
元玮闻言脸色顿时全黑了,再不多话,对“幽泉七鬼”狠狠一挥手,那七人立刻再踏上几步收紧包围圈,结七星阵困住对方。赵长歌眼睛瞧着秦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