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中略带了一笔。皇帝看了半天不知所云,气得丢掉后大骂“蠢材,一帮蠢材!”
消息传到西越时,天气已然转暖。萧岩站在书桌前,质问赵长歌:“万事俱备,连老天都予你方便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春夏之交行军,兵士最容易得大疫,此事还须押后。”赵长歌缓慢抬眼朝他看去,修眉如墨,眼中好一片潋滟风情,嘴唇微启,随着一缕微笑淡淡晕开,就这么轻轻的,柔柔的吐出一句话来。萧岩被他的媚眼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顿时把后面想要说的话全忘记了。
回到北戎后被萧拓大骂了一通无能的南庭王,为挣回那日赌酒输人的脸面,这些日子里不断缠住长歌比试来比试去,弓马武艺列阵斗法就不必说了,最后连吃饭都拿出来做题目。长歌开始还觉得有趣,竟也一一应战了。直到前日为了胜过北戎来的大胃王爷,他不得不靠内功硬撑下去半桶米饭,虽然勉强得胜,代价却是此后连着两天再也看不得白米谷物,一见就吐!于是他忍不住想,萧拓故意派他这个混世魔王投胎的弟弟来此,名义上是帮他,实际是为了折磨报复他的吧。萧岩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的缠功当数天下第一,幸好赵长歌很快就发现小家伙脸嫩,拿暧昧眼神多看他两次,准保吓跑。
萧岩还想继续纠缠时,赵月抱着一大叠东西进来了。南庭王张口刚要说点什么,却被赵月两白眼瞪得很快又缩回去了,等发现赵长歌用手肘支头,正一脸兴趣地盯住他时,赶紧红着脸跑了。长歌如愿赶走了这块牛皮糖,得意地对着赵月一挑眉毛。赵月不屑,撇嘴道:“一只小笨蛋而已!”
这些东西是天通楼收集到的“天命教”资料。那教宗十分神秘,至今没有人能探得他的真实身份。赵长歌瞧他们的发展势头极其迅速,不由多了一个心眼。在他凝神细看资料时,赵月轻声问道:“动手的时间真要拖延吗?”
“兵者乃是凶器,不得已而用之。若咱们不知避忌,妄自尊大,一路死伤太过,只怕到头来会反噬其身。”赵长歌叹了一口气。事有一利便有一弊。他原先是一心一意要举事,凭武力夺取仇人江山性命的,如今兵强马壮,整装待发了才忽然明白祖父当年劝诫他那句话的分量。“为一己私仇,挑动天下战乱纷争,陷万千国人于水火,此事有违我赵氏一贯为人做事之根本,你要三思啊!”
祖父一副悲天悯人的良善心肠,他当时尚不能体会,等那日见了元璎与海明珠哀伤莫名的眼神后才方有些明了。谁没有家人亲朋啊,于是再叹了一口气,心想,也许逐步抽空,少动兵卒而得成大事,才是上上之策。
他和赵月以及几名重要幕僚正商议天命教之事,忽见赵清翔快步进来,急急道:“南魏东南六路水灾,江南最严重,数郡已成泽国一片。”
造反的契机就这样由冥冥上苍送到了赵长歌手里。东南百姓因水患死伤无数,加之数十万亩粮田尽毁,颗粒无收,待入秋存粮耗尽后,南魏必定是饿殍千里,哀鸿遍地。此时高举义旗,自然是应者云集。所有人瞬间都把目光投向赵长歌,等待他做出决断。只见他手指轻叩了叩桌面,嗤了一声,这细微的声音倒象是落在众人心头上的。“六月丁巳日,太白经天。兵丧,不臣,更王!就定在这一天吧!”
原来主上早就胸有成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立刻暗暗高兴起来。赵长歌若不能成事,他们一辈子也不过做个幕僚下属。一旦为帝,所有人也必定随之登天,出相入将,从此雁过留声,名垂青史。当时就有文才斐然的幕僚效仿前朝“讨逆檄文”写出一篇华丽的大作来,洋洋洒洒数万字,主要目的就是指出天子十大过失,包括弑母与不敬天地。赵长歌看过后下了评语:佶屈聱牙。他亲自提笔,毫不犹豫地写下四个大字:奉天乞命!
赵清翔一看就说:“这‘乞命’两字用得好!说得透彻又明白,咱们这是为了活命而举事的。天子暴政,民不堪命!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瞧了必定也会响应。”于是吩咐下去,叫下面准备一万面红色大旗,都要用黄色丝线绣好这四个字,再派人秘密送往各地。
南魏东南六路,百年不遇的大水灾终于逼得绍帝抱病上朝。他问道:“何人能为朕分忧?”丹墀下,大臣们黑压压跪倒一片,各个口称万死,却没有一个能想出办法救社稷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皇帝心中大怒,骂道:“你们都说自己应当万死,怎么不真的去死!”
下面立时再次响起一阵磕头之声,却依然无人敢接皇帝的话头。虽是盛夏,绍帝那已是百病之躯瞬间又凉透了,越发难以支撑。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父皇,儿臣愿去赈灾!”皇帝眼前一亮,只见那人头戴金冠,身穿锦袍,满脸透着刚毅与自信。他心头豁然开朗,大声喊道:“老五是你!”再看看,又见元琪也好好的立在元珧身旁,未言先笑满腹算计的模样一如往昔。于是大叫:“琪儿,你也来了!”
绍帝喊出两位已过世皇子的名字时,可把群臣吓得不轻。只见这位九五至尊两颊依然通红,眼光却显得有些呆滞,原来竟是病得糊涂了。高阳只好喊了一声,“陛下!”
绍帝一愣,这才想起二子已死,如今坟茔上的荒草只怕都长得老高了。元珧臂力过人,勇武无比,一直甚得他的欢心。元琪行事多谋,借着杨淑妃的势力,也比其他几个得宠一些。当年若不是他有意借两人之力除掉大皇子党,这两个儿子也就不会惨死在正阳门外。这么一想,眼前忽然又出现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影子,俱都默默而立。元瑷口鼻中流着黑血,一脸凄凉。元琛手里抱着两团血肉模糊的事物,那是他的两个稚龄幼子,乱兵中被杀。最后一个是元瑾,背对着自己的父亲,始终不肯回头。他秉性凉薄,且掌权既久,一遇到大权受胁,立时便想到排除敌人,纵然是至亲骨肉,亦毫不宽贷。九个儿子或死或散,如今只剩一个还不顶事的老九留在自己身边。皇帝心里微微痛了一下,正寻思着该说几句话把方才的失态掩盖过去,大殿外就有人奔进来急报:“赵长歌反了!”
那面“奉天乞命”的大旗一竖起来,很快就得到百姓响应。赵长歌大军南下,一路斩关夺隘,到山阳县的时候,已经有二十余万人,其中有一大半是饥民。其声势雄壮,朝野俱为之震动。接着周游杨飞在雁门关改旗异帜,称天道岂是人力可拒乎!天子失德,君子当奉天道而救天下。绍帝闻讯大怒,欲严惩两人,可人家早把家眷亲友都秘密接到边关了,天威虽重却也是一样无可奈何。
绍帝心想中都固若金汤,沿途多少道雄关险隘,都有重兵把守,赵家凭着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要打进来,那是痴心妄想了。他却没料到,赵长歌根本不打算进攻京城,而是避开南魏军队主力和重镇,在外围转悠,一个县一个县的拿下。进占后,立即采取一系列的措施,普查人口,稳定形势,免征赋税,劝民复业,并设置社仓粥棚,大力调节粮价,安置难民。由于措施得力,这些个地方,逐渐恢复了昔日平和气象。虽说都不是军事重镇富庶之地,予南魏政权的打击却是十分沉重的。仰首期盼的受灾百姓久候不见朝廷派人救援,当地官吏们反倒如刁钻蚂蟥一般,还要从他们的干骨头上吮出血来,不由暗暗希望赵军早些打过来才好。以至于有些兵力薄弱的小地方,不等他发兵攻打,老百姓一望见红底黄字的大旗就拿起锄头镰刀,合力打倒守门士卒和官吏,争着献城。
一个月后,赵军进驻临清,两天后移军馆陶,遣轻骑突袭大名,尽得官军粮船。同日,十二连环坞下令,水帮一百三十六家全数停航,切断南北水运饷道。赵长歌继而从馆陶渡河,先后取得冠县、莘县、东阿、东平、汶上,并派出游骑骚扰济宁,令其守军不敢出城救援。赵军起兵百日即轻取大片土地,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第六十章
老将军海奇山在天牢里病得只剩一口气,朝中再无其他大将可用,最后由高阳举荐了系出将门的朱庸汝和程霖盛两人。他们一个是绍帝女婿,延平公主的驸马,另一个是高阳最看重的学生,都算得上是文武全才的耿耿忠臣,可惜却非统兵良将,更远不是赵长歌的敌手。
朱庸汝领精骑五万先行,一到德州即进驻东昌,并命其先锋分兵五千,在隘口扎营。隘口位于山东平阴县西南三十余里,是南北大通途上的一个军事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他这是想与程霖盛的大军形成犄角之势,左右夹击赵长歌主力。此计原本可行,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把程霖盛食古不化的呆气计算在内。等他扎好营盘,才得知程霖盛动身前推演周易,因卦象不利行军,十万大军便晚了两天才上路。这样一来,独角不成势,朱庸汝等于白白把自己的侧翼腹部曝露给了对手。赵长歌亲率精骑一万,夜袭破营,斩杀上万人,其余皆溃败不成军。此役获马二万余匹,生擒对方将领数十人,驸马朱庸汝被家将护着拼死突围,仅以身免。
程霖盛听闻驸马爷为他所累,兵败东昌,立时吓得不轻,赶紧督军北上迎战赵军精锐。战场吃紧,他救援心切,赶路赶得太过匆忙,未曾派先锋探哨,结果在天门山峡谷中吃了赵长歌火炮的大亏,连连败退,后面粮草辎重被赵军轰烧了个精光。第二天,两军又战,兵溃如山倒,程霖盛所部再次大败。十万士兵马匹没有粮草营帐,一片愁云惨雾地被困天门山上。他们畏惧赵军火炮神威,无力突围,只好等朝廷派人来救援。只是山中给养全无,不知道这当中要饿死多少士兵了。程某人的两名副将一合计,朝廷如今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来管咱们的死活,别同这愚忠的呆子一起硬抗了,再说论打仗谁能强得过人赵家,与其坐困愁城,还不如干脆投降了吧。于是两人约齐心腹,找了个机会把主帅程霖盛杀掉,带领着已饿得几乎脱力的残部缴械了。
赵长歌对待降卒非常优渥。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随他造反的,酒足饭饱后请自便,绝不为难。众人感激,加之十分同情赵家的遭遇,倒有大半都自愿留在赵军中了。于是赵长歌命段子堇训练士卒,将他们一一收编。
十五万大军都叫人家包了饺子,绍帝得报气到吐血,高阳因此被连降两级,以待罪之身继续辅政。廷议后,再派新任兵部尚书陈铉领兵出战。陈铉虽是进士出身,倒也有些武艺本领。一到济宁前线并不急于立功,先杀羊宰牛宴犒将士,誓师励众,检阅精锐,又加强了城防,安心等着后援大军到来。赵长歌故意示弱,用计引他出城,双方稍一接战,陈铉便发现己方士卒缺乏训练,难挡对方铁骑,立时龟缩城中再不肯出来了。长歌命人送了一套绯红色的女子罗裙给他,陈铉受之居然毫无愧色。赵长歌知道这回他是遇上劲敌了!
其后济宁战况胶着,赵军屡攻不下。萧岩不服气,以北戎王弟之尊亲自领着五万铁甲军轮番上阵,强攻了两日都未能得手,大腿上倒中了对方一支毒箭。陈铉一心一意凭借坚壁高城来死守,任你百般辱骂嘲笑,就是寸兵不出,饶是赵长歌多智,也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