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芷萧的面前,他居然能看到她眉睫的微动。
只是床上之人没有一丝动静。
“芷萧,书案上的墨迹未干,枕边的书未合。”
耳畔之人还是在笑,整个大帐内回荡着渐渐有些飞扬的笑声。
见瞒不住,那墨黑的眸子忽而动了动,一睁开,便见到身边的人影挡住了帐外投射进来的天光,黑色的光影中透着丝丝青色。
芷萧细细地打量眼前的邹靖涵。
细长一点的,便是他的眉角,遮掩了往昔的肃穆;自眉弯里走来的,是那双漆黑到无法一眼见底的眼眸;然后棱角分明的,便是那呼气吐气若兰的口鼻;再然后,便是他的每一个细节,在帐内的空气中流泻,混着他身上本有的淡淡的芳草气息。
“芷萧,看得这么久了,该告诉我,在笑什么?”
床铺边的邹靖涵身形一落,端坐于芷萧手边,好奇地问道。
“芷萧只是忽然想到一句话。”
竟有一句话能让她笑得如此爽心。
“什么话?”
邹靖涵自是十分好奇。
“叔夜之为人也,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便是此句。”
溢美之词随着芷萧起身的举动传进邹靖涵耳中。
“芷萧竟是将我比作嵇康,还是那叔夜两字本应该换作靖涵二字?”
温润如玉的面孔上忽而浓眉一挑,似有无尽的情意包含其中。
“好好,算是被夫君大人言中,只是不知是谁,在这大帐中,遥寄相思,画了那么多梅花。”
芷萧的目光一闪,望着远处的书案。
“哦?这些都被芷萧发现了,你还发现了什么?”
缱绻的笑意浮起在邹靖涵脸上,目光中的宠溺比往日更添了几分。
“还发现夫君大人有事要对芷萧言明,只是不知该如何言明。”
墨黑的眼眸,墨黑的青丝,在邹靖涵眼前缠绕。
“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回苍州去。”
邹靖涵忽而捏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光洁的手背,似担心芷萧不答应,目光并不望向她。
“回苍州?又抛下我一人,然后夫君大人独自一人回京城?”
芷萧挣脱着欲摆脱他的束缚,这人,到了此刻,还想以一人之力,背负起所有的事情。
“不,我们一起回苍州,在那住上一段时间,这样可好?”
邹靖涵仍是宠溺地笑着,丝毫不在意她方才的反应,目光中亦没有一丝闪烁。
“可是南国的事何时才能了?”
这几日,没有任何利南城内的消息传入帐来。那些进城来的乱党,自京城而来的沧燕骑,还有独挡一面的师兄,不知都起了何种变化。
“你放心,那些乱党眼下不是被剿便已弃暗投明,等你身子好了,我们便可回苍州。”
眉眼弯弯,鬓发扬扬,和往日的邹靖涵很不相同。
无需告诉她眼下利南城的危急形势,也无需告诉她此刻利南城内外的惨烈情景,更无需告诉她还需登上多少时日。他从她眼中看到了期待,看到了相信。
她不问南国的形势,不问如何调来沧燕骑,不问去往苍州的意图,她关心的只是眼下的战事何时能了,关心的是有他陪同前往苍州。
“芷萧,”邹靖涵忽而轻轻唤了一声,满帐的笑声刹那收住。
何芷萧一凝神,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有看不懂的情愫在他深色的目光中流动。
芷萧就这样看着邹靖涵翻过她的手掌,伸出食指,在她的手掌上缓缓、缓缓地划着。
一道弯弯的弧线,仿佛沾了墨迹,在脉络清晰的手掌上留下隐隐的痕迹。
“什么?”
芷萧忍不住出声问道,手掌间传来痒痒的感觉,叫她直想轻笑起来,眼前的邹靖涵却是一本正经。
“莫吵。”
耳边忽而传来如此两字,带着些强装的警告之意,食指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一个圆,一个圈。
邹靖涵满意地一收食指,那些隐隐的痕迹在头尾相接时倏然消失,仿佛已将这完满的圆圈融进了手心。
“靖涵,这是什么?”
失神之间,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开口便叫了他的名字。
“一个圈。”
邹靖涵故作轻松地回答,手仍是握着她的手掌不放。
芷萧抬头不解地望着邹靖涵。
一个圈,一个完满的圈。是预示着他们绕了这么一圈又走到了一起,还是绕了这么一圈又回到了初始的地方。
“芷萧,”邹靖涵终又回复往昔的肃穆神色,定定地望着何芷萧,那目光,每一次都叫她无处遁逃,“我们从此相濡以沫,可好?”
虽带着征询,可是说出口的每一字都带着坚定,不容拒绝。
“怎么突然说这个?”
芷萧并不急着回应,有些躲闪的目光不知凝视向了何方。
邹靖涵将掌心一合,将芷萧的手掌包在手中,“此生再不放开你的手,答应我,我们从此相濡以沫。”
有无尽的热量自邹靖涵的手心传来,灼热,灼心。
那坚定的目光望得芷萧无力反抗。
相濡以沫,相濡以沫,有人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
“好。”
一声答应,掂不清多少坚定,多少疑惑。
相濡以沫是否敌得过相忘于江湖?
“芷萧,我们相濡共以沫,江湖不相望。”
有一丝自信的笑容自邹靖涵嘴边浮起,相忘,他不要,即便是相望,他亦不要。
“江湖不相忘。”
芷萧怔怔地重复着他的话语。
“不,是不相望。”
那个“望”字,被邹靖涵念得生硬。
“好,不相忘。”
那墨黑的明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灿若星辰,遥向繁空。
月白的手掌被缓缓摊开,明暗交错的线在日影里尽显无遗。有另一只大上许多的手稳稳地印上去,就这样闭合了光影——
今天是封推的最后的一天,谢谢这一周以来大家的支持,《何处芷萧吟》的故事并不完美,也并不美好,也许会闷,也许会悲,也许有很多读者不喜欢。但不管怎样,小西会把这个坑填满的。
有人问,会不会入V。我说不会的,一来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二来,也不想。
“何处芷萧吟”的群非常冷清,希望对群聊有兴趣的书友们,可以来加群:42793971,小西非常欢迎大家。
最后,宣传下小西的新坑《明月照小楼》,可以称得上是《何处芷萧吟》的后传,里面的人物会和《何处》中的人物有一定的关系,但是算不上系列文。封推结束后,小西会开始更《明月照小楼》。
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小西,谢谢!
第八十二章 只消闲处度平生
明灭的烛光闪耀在御书房的银烛台上,一下一下,犹如烛台前躬身立着那人的目光,闪烁着异样分明的光泽。
“皇上,相爷他连沧燕骑都能调动,难保以后整个御林军都为他所控。”
尖细到有些划破夜空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回响。
“南国的事如何了?”
玄栎皇帝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骆公公身上,手上的羊毫沾上墨汁,在研边摩挲着。
“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断了线索,莫不是也被那姓邹的发现了,听说南国的形势几经波折,惨烈的很。”
骆公公微微直起身来,盯着御书房外的天色,那个姓邹的,呵呵,想来心里就觉得不舒坦。
“断了就断了,朕已经想到方法对付他了,南国之事,只当是我们之间的一次演练。”
玄栎皇帝提了羊毫,在锦缎上微微一顿,嘴角轻微地抽动了几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玄栎皇帝伏在书案上,嘴边是不为人察觉的笑意,絮絮地念着,“今邹相平定南国叛乱……”
“皇上……”
骆公公盯着玄栎皇帝笔下的字迹,浓黑的墨汁在黄色锦缎上流泻。
“皇上准备?”骆公公的脸庞依旧是看不出岁月的白净,“这要是把相爷逼急了……”
“朕就是要把他逼急了,看他急了,是个什么样子。”
看把他逼急了,会不会放下也许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秀气却又略带嫩色的眉毛朝着烛光闪烁的地方挑起,眉尖轻扬的,叫自信。
“皇上,守在相府外的人没有发现芷萧姑娘的踪迹,芷萧姑娘也许真还不知道。”
骆公公得意地整了整衣冠,春裳到底是比往日的衣服轻便许多,只是在这夜色之中,些微地察觉到些凉意。
“芷萧姑娘,呵,朕喜欢这个称呼,骆公公,朕真是没有看错你。”柔情自笑声中透出,满目的柔和,到了此刻,才完全显露。
手中的明黄锦缎一书而就,锦缎一合,也许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朕可等着他回来呢。”
御书房内倏然静了下来——
谢谢支持——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利南城城内,扬起的车窗帘,注意到窗外景致与往常的不同。平静的利南城,似乎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死寂,仿佛是非同一般的动乱之后,所留下的最后沉寂。
芷萧倚在车窗边,视线随着马车的震动有些恍惚,有近乎血腥的场景在眼前扑闪,近在咫尺,却已是许多时日以前,无力挽回。侧首望望端坐在一边的邹靖涵,若有所思的样子,叫她心中陡然一惊。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解决利南城的动乱,如何处置那些攻进城内的乱党。
“芷萧,你走神了。”
邹靖涵忽而往她身边挪了些位置,衣衫擦着衣衫,才知道他已经到了身边。
“芷萧在想,在想与夫君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匆忙间找了一个说法掩饰过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是在苍州。”
顺着她的说法,邹靖涵的思绪也飘回到那年的苍州,天朗气清,却正是秋色浓重。
“不,不是那一回。”
身边的芷萧终是收了游离的思绪,定下心来解释到。
“哦?那是哪一回?”
莫非两人的初次相见不是在苍州,而是在别处?
芷萧忽而浅笑起来,方才的疑惑与心惊消失殆尽,他这样的神情,着实叫她震惊。
“夫君大人可还记得自己来将军府拜访何大将军时的场景,就是那回,我在偏厅里见到了你。”
尘封了多年的往事被风轻轻拂起,带来些往昔的纯净风味。
“竟是那一回。”
邹靖涵的脸上现出些许得意的笑容。
“既是如此,我便要考考芷萧,那日的我着了何种衣衫?”
“湖青色的常服,依约记得后背有卷草样的纹样。”
“那是流云的纹样。”
“你可还记得那日的我携了何拜礼?”
“是一幅画,万马奔腾图。”
“那是一马千影图,画上唯有一马。”
“那是我是左手持杯还是右手?”
“左手。”
“不,是右手。”
邹靖涵探出右手,在芷萧眼前摇晃,知她仍有些失神。
“再说那日,临走之前,何大将军说的最后一句?”
原来有些事她一直不曾记得清晰,芷萧陷入沉思之中。
“你很像一人。”
耳畔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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