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忙放下手中梭子,低眉扫过各类水果,目光忽而锁定一处,执起一枚山竹,轻步递上前来。
赶了一早的路,又说了有一会儿的话,她也确实有些口渴,对于向来对各类水果不能免疫的哥舒无鸾来讲,眼下无疑是个诱惑。
然而,她仅是望了望,却没有出手接下。
见此,残月声音不乏急促起来,“是不合口味吗?若不然换别的……”说着,便要转身去换香梨。
见她背过身,忙于调换果子,不知为何,哥舒无鸾竟生出了怕她误会她挑剔的心绪,遂及时出声解释道:“不用了,倒也不是不合口味,只是,我向来对山竹过敏,一食用便会起疹子。”
对山竹过敏一事,并不是她故意编排出来的,而是确实是事实,还记得那是初入内宫时,有一次逢外贡珍果,娘娘知道她爱吃水果,便赏了她满满一篓的山竹,然而,她只食用了一个,便起了满身的疹子,整整痛痒了半月才消,当时她虽对此事纳闷,倒也未在意,不过自那时起对于山竹这类果子,她便只敢远观,却再也不敢贪嘴了。
她的回答让残月的背脊猛地一僵,手中的山竹一时没握紧,便滚落到了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残月便端端背对着她站在那里不动也不挪,任凭山竹自脚边越滚越远。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的压抑。
哥舒无鸾上前几步,拾起地间的山竹,放回竹篮,走到她身侧,凝眉对着她侧颜,沉道:“我知道,我一个做小辈的根本没资格在师傅面前说教。但是,我却是不得不说上几句,岁月匆匆,转眼即逝,有些事情若任着它擦肩而过,难保不会抱憾终身!苦了他人又苦了自己,又是何苦为之?至于那个人……我知道师傅不愿提起红尘旧事,所以我不会提他的名讳,徒惹师傅不快。我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何事,师傅才与他空门两隔,也不清楚,孰对孰错,即使是那人的错,可时隔多年,再多的恨也该磨淡了,若固执纠葛下去,恐怕将来剩的便只有悔了……”
说到这里,女子顿了一下,察觉残月的脸色在逐渐泛白,敛眸继续道:“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未娶,并时常差人来探望师傅,不就是对师傅难以割舍吗?难道师傅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个机会是给他,也是给师傅自己,更是万千灾民……”
话刚说到半截,却听残月痛呼出声,“不要说了!”
第九十六章:做媒
更新时间:2014…8…20 22:28:13 本章字数:3849
话刚说到半截,却听残月痛呼出声,“不要说了!”
那苍凉的声音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委屈、矛盾、凄苦、悲悸……仿佛有莫大的苦楚难以名状。
生生让哥舒无鸾一颗心为之隐隐揪痛,莫名的怜惜涌出心门,泛滥满怀。
望着她紧阖的双眸,惨白如纸的面容,和隐隐发颤的唇角,她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开解的话,眼见着就连她的肩头都在颤颤发抖,忽而抬起手臂想要轻抚安慰,却是刚抬到了半空便无力的放下了。
依眼下这种情况来看,倘若急进此事,恐怕会落得事与愿违的境地,凡是不可操之过急,还是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冷静冷静。
不过,从她复杂的情绪不难看出,她还是对祝君豪有情的,若不然情绪也不会起伏的这么大。
看来,她还是改天再来吧。
缓缓收起思绪,哥舒无鸾低低说了句,“叨扰师傅了。”
说罢,便要转身而走,却不想,一道微颤的嗓音适时从背后传来,“若……我回到他身边,是否有利女官大人完成任务?”
闻言,哥舒无鸾心中一动,不可思议的转首睨向她的背影,忙声道:“倘若师傅能与祝君豪重归于好,在适时帮忙提起借灾款之事,那么何止是我可以顺利交差,更能让国君与娘娘压在心口的大石落地。”
一番语罢,换来一阵沉默,哥舒无鸾感觉此时就连呼吸都感到压迫。
正当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起伏时,残月声音苍白道:“此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样的口吻分明是一锤定音,哥舒无鸾当即满心狂喜,没想到事情竟进行的这般顺利!
“师傅慈悲,我在这里先替万千灾民谢过您,告辞。”说完,随即拱了拱手,退出了房间。
女子走后,房间瞬间静了下来,只闻窗外阵阵雨打芭蕉之声,仿若凄凉的晚曲。
残月慢慢转过身,望着消失的人影和空落落的房间,一行清泪缓缓滑下侧颜。
……
外面的雨雾一直未散,大雨横斜,雨帘如织。
哥舒无鸾出了房门,撑伞行在雨中。
地面虽有些许石子铺路,却也泥泞湿滑,不乏落步难行,突然脚下一滑,生生让她身子为之倾斜,差点摔在泥水中。
就在她奋力稳住身子之时,一只手适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一时诧异侧首望去,发现终乐公主正端端站在自己身侧,原本的那身宫装在她离宫的那晚,便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素净的常服。
此刻,只见豆大的雨点正在打湿她的侧肩,一片湿意无情晕开。
她的发髻间亦是过于寡素,只由一支普通的银钗装饰,总的看来给人以邻家女孩的感觉。
沦落如此落魄的终乐公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为之满心酸楚,将手中油伞挪了挪,为她遮雨,努了努唇,刚要出声,却不想被她拦在了前面,“别说,什么都别说。这样的我……很好。”
说着,终乐公主强强扯起的一丝笑容,笑容里满是瑟然。
哥舒无鸾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低声道:“这里的日子,未免清苦,还是随我去……去我新赐的府邸住吧。”
她想说国君赐的府邸,然而,话未出口便哽在了喉间,‘国君’二字怕是她心头的伤疤,料想她也是不愿听她提起的吧。
终乐还以苦涩一笑,“不了,这里很好,最起码,让人心静,更能……远离是非。”
说完,只见她眸间浮起了些许氤氲,丝丝不舍掩埋其中。
她何尝不想放下满心挣扎,随她而去,但是她却不能这么做。
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多的让她无颜对世,又怎能让心系之人受自己连累?她于心不忍!
聪明如哥舒无鸾,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公主……”
“别叫什么公主了,自那晚起,我便是庶人,庶人便要有庶人的称呼。殷离,我的本名唤作殷离,只是终乐的封号盖过的太久了,久的让人早已遗忘。”她撑起酸涩的笑容,低低说道。
暴雨一直在肆虐,雨中的二人却是相对无声。
久久,只闻终乐公主轻轻问道:“你来这里是公干吧?”
说话的同时慢慢扫过女子的一身服饰,面色浮现些许不自然。
这话是猜测也是笃定,若她是来探望她的,便也不会向寺门的方向走去了。
即使明知她不是为她而来,也没有丝毫怨怼,倒还在感念上苍的恩赦,能在冥冥中安排她见一眼心仪之人。
睨着她聪慧的眼眸,女子有些尴尬的垂下了眼帘,沉沉的点了下头,应了声,“是的。”
“那……路滑不好走,你下山时要记得小心些。”掩下眸中的依依不舍,她轻声的提醒道。
言罢,松开了女子的手臂,慢慢向后退去,立于雨中目送。
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裳,能察觉到她的双肩在瑟瑟发抖,任凭无形的凄凉侵袭她的周身。
见此,哥舒无鸾定了定神,轻步上前,将手中的纸伞递给了她,“淋雨伤身,拿着。”
望着她眼中的关怀,温热的氤氲在终乐公主的眼眶打转,颤颤接过纸伞,“走吧,我看着你离开。”
女子动了动唇想要在说些什么,然而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因要说的话止于齿,难以说出,最后,她沉重的点了下头,急急转身而走。
刚走没几步,终乐公主却在她背后激动嚷道:“当心……我哥哥,倘若他对你不利,不必给他留余地!记得把柄全在他殿内的那幅美人图下……”
闻言,哥舒无鸾全身一震,却还是没有停下步子,头也未回的离开了原地。
并不是她无情,而是对于她的一番深情厚谊她难以面对。
寺门外,男人百无聊赖的听着落雨声,偶尔伸出手指触摸冰凉的雨水。
忽然,他好似意识到什么,回手摸向怀里,掏出了深藏在心窝下的珍爱之物,摊开于眼前,一时间眼角眉梢都荡漾出掩饰不住的柔情。
一声清浅的开门声适时响起,惊得夏雪风雷忙将手中的物事揣向怀中,掩了掩慌乱的神情回首望去,见女子慢步踏了出来,一身衣袍已尽被淋透。
男人眉头一蹙,当即疾步上前,忙为其遮雨,“大人您的伞呢?”
哥舒无鸾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扫了一眼他塞的微鼓的胸口,淡淡抛下一句,“走吧。”
就此,夏雪风雷也没多问,只跟着她缓步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这一路,女子安静异常,一言不发,只自顾走着脚下的路,然而眉宇间却隐隐拢着些许残霾,一身被淋湿的衣衫充斥着冰凉的气息。
看在男人眼中不乏生出满心疑问,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大人,事情办得不顺利吗?”
许久,只听她淡淡吐出两个字,“顺利!”
既然顺利,为何还一脸雾霾?当然,这句话是他在心里的默问,并不敢问出口。
二人继续行在湿滑的山道上,渐到山脚,女子突然出声,“你今年多大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顿时让男人一愣,呆呆回道:“属下二十六岁。”
背对他而行的哥舒无鸾目视着眼前的雨帘,悠悠了然点了下头,“哦。如此年龄,也未听闻你娶亲,可有心上人?”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男人面色当即一红,只迷恋的睨着她纤细背影出神,忘了回答。
一时间,没有听到男人的答复,哥舒无鸾察觉到落在她背脊的视线是热烈如炽的,敛了敛眸,静然出声,“既是没有心上人,那么我便做一回红娘。你觉得本官的贴身随侍绯色如何?”
直到此话一出,才让男人意识到她的用意,她是想为他牵线搭媒。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已心有所属,并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但,她官高权重,他不敢攀附也不敢妄想,更不敢让她知道,只能偷偷在心底恋着,念着。
饶是如此,还是让他涌起了满心的火气,置气道:“谢大人抬爱,只不过,属下命中带煞,根本不宜婚娶。为了无辜女子免受灾祸,恐怕属下此生只能打光棍了!”
他的语气是执拗的生硬的,听在哥舒无鸾耳中,满心的无奈。
刚刚在寺门口,她撞见了他拿着那截衣袖出神,那是她为他缝补的衣袖。
他眉目间的情意逃不过她精明的双眸,也不是不晓得他的心思,但是,长王子的话言犹在耳,但凡和她有牵扯的人,都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夙儿是这样,终乐公主亦是这样,她不想连这唯一的手下也被连累,愧疚的人太多了,多的让她发慌!
所以才想到了为他说亲的这一方法,趁着他没有泥足深陷,尽快将他拉出泥潭。
而绯色温柔细腻,刚好能以柔克刚,不但解救了他也能让绯色脱离裴英俊的魔障,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然而,过于唐突,换来的只是棋错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