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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弦弦掩抑声声思（九）
安贵嫔奇道：“你有何能耐，能帮本宫重拾往日容貌？”
我不答，看了看窗外，说道：“夜深了，嫔妾先行告退，过几日再来拜访娘娘。”
我推门出去，素月静立在门外，见我出来，探寻的看了看我，我示意她放心，带上门，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离开柔仪殿。
此时月上中天，光亮照壁，四周万籁俱寂。我紧了紧披风，加快了脚步。刚过了一段宫巷，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在我们脚下转了几转，素月手中的灯笼忽明忽暗的闪烁了几下，猛然熄灭了。
黑魆魆的，只听见素月在忙乱的翻着身上，一边自语道：“奇怪，火折子怎么找不见了？”
我安慰她道：“算了，如今月色正明，况且也不远了，咱们借着月色走罢。”
临近杏云殿，忽然看见殿外的榕树底下，莹莹闪动着几点暗红色的火。
我陡然吓了一跳，忙闪身躲在暗处，只见那几点亮光原来是燃着的香火。我心意稍安，今儿是中元节，宫中有人上香祭奠，也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我深夜回宫，若是被人撞见，解释起来未免麻烦，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只听风中传来一阵似有还无的呜咽声，那人竟兀自哭了起来。
既如此，我更不便现身，只听素月在耳边悄声道：“好像是杜小主。”
我听了不免心中一疼，细细打量着，看那身影的确像惜文，侧耳倾听，虽然听不真切，那哭声却也像是惜文的声音。想那惜文家境贫寒，又身子怯弱，久病不愈。心中悲苦，无人可诉，于午夜在外哀哀啼哭，也当真可怜。
听着她低低的哭泣声，我忍不住自怜身世，瞬间觉得这天地之间，竟无一人可依，无一处可去，处境孤单凄凉，竟也要堕下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素月提醒我道：“小主，杜小主已经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才提起脚步，向殿门走去。
我与素月放轻脚步，静悄悄的走到春函苑，刚要开门，我眼角忽然看见宫女寝房那个方向似乎有个黑影一闪，不免心惊问道：“谁？”
不知何时飘来的云将月光遮住了，四周陡然暗淡下来，竟显得鬼气森森。
我只觉得脊背处寒风泠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问素月道：“刚才你可看见一个黑影？”
素月看起来也有些害怕，身子微微发抖着回道：“奴婢刚好像也看见有人进去了。”
我蹙了蹙眉头，说道：“深更半夜的，搞什么鬼？”
心中却蓦然想起那日朝霞窥伺我的情景，此时此地想起朝霞，忍不住更令人胆战心惊，我强行镇定心神，只听素月说道：“许是哪个丫头起夜了罢，小主不必多心。”
我点点头，却终是不放心，吩咐道：“你去瞧瞧，别招了贼，她们还睡呢！”
素月答应了，走了过去。
我一人站在门口，只觉得更加身影孤单，心中忐忑，过了一会儿，素月回来，声音却有些发抖：“回小主，刚才奴婢推门进去，只见大家都好好的睡在自己的床铺上，我低声唤了几句，也无人应声。”
我心中打了个突，竟脱口而出：“你瞧刚才那个身影，可有些像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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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风啸雨狂破残殇（一）
素月大惊失色，忙跪下道：“小主别吓唬自己，许是哪个丫头起夜又睡着了，又或许是咱们眼花，小主可别多想。”
我亦觉得自己疑心重了些，便说：“起来罢。”回身推了房门，说道：“若是眼花，岂有两个人一起眼花的道理？若是哪个丫头起夜，这么快就睡得着么？”
素月跟在我身后进了房，颤声道：“即便是那不干净的东西，也没什么好稀奇，今儿是中元节，本就是……”
我打住她的话头：“好了，不必说这些了，没得吓着了自己。”沉吟了片刻，我说道：“你也回来晚了，就别回宫女寝房了，去外间和素兰一块儿睡罢。”
素月答应了，替我铺好床，便出去了。
我躺下，只觉得这被褥出奇的冷，身上亦是寒凉如冰，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夜风吹的。
受了一吓，我更觉得毫无睡意，残漏声声，不知何时，外面已起了风。
外间传来几声低低的话语，想是素兰醒了，正和素月说着什么，夜深人静，我又无困意，那几句话声音虽低，我却听的字字真切。
只听素兰问道：“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素月说道：“和小主出去了，有点事情耽搁了会子。”
素兰打了个呵欠问道：“回来的这样晚，没人看见罢？”
素月说道：“没人。”又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可奇怪么？方才我跟着小主回来，看见那边有个黑影，一闪就没了。”
素兰说道：“别是眼花吧？”
素月忧道：“眼花倒好了呢！小主说着像是朝霞，我怕小主害怕，没敢说，我瞧得真，那黑影还真像是朝霞，连身上的衣服也是她生前常穿的那件烟青色晨衣呢！”
素兰“嗳”了一声，忽然顿住了，像是素月捂住了她的嘴，只听素月又低低说道：“难道那朝霞当真死后有灵，回春函苑来了不成？”
素兰声音发抖，又要拼命压低，竟听着连腔调都变了：“那朝霞本是替我死的……”
素月叹道：“我怕的可不正是这个么？”
我听着，身上不知不觉，竟机伶伶发起抖来。嘴唇似乎是黏在了一起，牙齿也轻微格格作响。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鬼魂一说么？
不知什么时候，素兰素月的声音已经消失不闻，房中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外面的风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好久好久，身上的抖才渐渐止歇了下来，被窝中也暖和了些许，周身的疲倦渐渐袭来，我实在抵不住，终于合上了眼睛。
正朦朦胧胧在半睡半醒间，只见窗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那身影似乎无比陌生，又似乎无比熟悉，一袭乌黑的头发长长的披在身后，只是兀自立着，一动不动。
我颤着声问道：“谁？”
那人猛然回过头来，只见她满脸鲜血，月光打在她的脸上，那面容赫然就是朝霞！
我的尖叫还没等喊出来，就生生从梦噩中惊醒了。
四周黑暗无边，我拥着被子坐着，身上控制不住的打着哆嗦，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得像要蹦出胸膛一样。
外头的风势越来越大，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子叫声，凌厉刺耳，悠长难尽，竟似乎要将人的耳膜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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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风啸雨狂破残殇（二）
只听外间传来踢沓之声，想是这声音亦将素月素兰惊醒，她们俩一前一后快步进来，见我坐在床上，方稍稍安心，问道：“小主可没事么？”
我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没事，你们俩出去瞧瞧，看是怎么回事？”
空中的声音仍然飘飘渺渺，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那声音如同女子的哭诉，时而幽怨哀长，时而又尖厉可怖，竟不肯停歇。
少顷，素月素兰回来，我问：“可查清了么？”
她们对视了一眼，面色复杂，素月开口宽慰我道：“外头的奴才们也都醒了，只是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想是风声大了些，听着就像是旁的声音，小主不必多虑。”
素兰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去拈了安息香给我点上，渐渐的，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烟雾。
然而屋外依然传来那女子尖叫般的声音，随着风声，忽大忽小，飘荡在春函苑的上空。
素兰恍若不闻，只恭敬的说道：“小主养养神罢，最好睡一会儿。”
我不想由着她们担心，便点点头，她们俩便向外间去了。
劲风整整吹了一夜，那女人的哀嚎，也在我耳边缭绕了一整夜。
彻夜无眠。
天色渐亮，风势渐歇，那声音，终于随着第一抹霞光的到来而消失不闻。
灵芸和珺瑶一早便过来看我，灵芸见了我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姐姐，昨天夜里可听见有什么声音？”
我心念微动，笑道：“你们可听见了什么？”
灵芸快言快语，说道：“一早上你们这儿的宫女就和兰馨说来着，说昨儿听见鬼哭，直哭了一整夜呢。”
珺瑶微嗔道：“这世上哪里有鬼？妹妹别再惊扰姐姐了，瞧姐姐面色苍白，一夜都不曾睡好罢？”
灵芸摇着头，连带着头上的大朵海棠花也微微颤抖，只听她说道：“昨天可是鬼节，听见鬼哭也不奇怪呀！况且前几天春函苑还刚没了个丫头……”
听到此处，我不禁脸色微变，珺瑶细心，忙止住灵芸道：“姐姐昨夜没睡好，咱们还是别扰姐姐了。姐姐，我们先回去了。”
我点点头，灵芸亦看出我脸色淡淡的，两人便告辞出去了。
素兰上来端了杯茶给我，偷眼看了看我的脸色，问道：“小主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唤太医来看看？”
我摇摇头，一脸沉凝。
素兰说道：“我看小主对薛小主和许小主也不甚留，还以为小主头疼嫌吵。”
我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回首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幽幽说道：“自从有了朝霞和荣嫔等人的事情，我是有点儿太过小心了，竟连她们还有些信不过了。”
素月听我如此说，便试探着问道：“小主可是说薛小主和许小主？”
我点点头：“这阵子事情太多，我连个思路也理不清。”
素月在一旁劝道：“后宫中，凡事多小心些是好的，只是小主太过忧虑，有些事情，原本不必烦恼的。”
我听出她意有所指，便点点头，想起素兰刚刚说的话，蓦地又想起一件事来，吩咐道：“等会儿罗太医给惜文诊过平安脉，便请他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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