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为何一直不跟我说？
是信不过我，还是……
我打住念头，尽量不肯往坏处想，当务之急，是将荣嫔扳倒，其他的事，回头再慢慢思量罢瀑。
少顷荣嫔已被带到，想是见到一宫人等个个儿肃穆沉凝，她亦不敢放肆，便跪在地上，脆声说道：“嫔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参见众位娘娘。”
太后哼了一声，并不命她起身，单刀直入地问道：“哀家问你，你可曾收买慕风堂的嬷嬷？”
荣嫔闻言大惊，连忙辩道：“哪有此事？嫔妾万万不敢！”
太后冷笑道：“你如今自然是不会承认了。”
荣嫔听着势头不对，叩首道：“嫔妾当真没有！求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说道：“如今有人禀告哀家，说亲耳听到你收买慕风堂的嬷嬷，打听永稷寝殿的情形。莫不是你早生歹心？！”
荣嫔大急，含泪道：“启禀太后娘娘，嫔妾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行此天理难容之事！永稷夭折，嫔妾亦心痛不已，怎会亲手加害！？”
南宫珏面有不忍，说道：“母后，单凭一个宫女之言，就认定荣嫔杀害永稷，是不是有些过于仓促？”
荣嫔见南宫珏为她说话，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忙说道：“是哪个宫女说的？嫔妾愿与她当面对质！”
我心中一紧，知道太后是心伤永稷之死，才会急痛攻心，听信素兰之言。而南宫珏追访此事已久，又是心地端正，思绪清明，若是详查起来，只怕素兰会冠以欺君之名，连我自身亦是难保。
太后说道：“好！哀家就让你死也死个明白！正梅！”
帘栊轻响，正梅已带着素兰出来，荣嫔抬头望去，一见是素兰，登时脸色煞白，失口惊呼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太后闻言，大怒道：“你自然是以为她已死了！宫中一向倡导仁德治宫，你一个正五品荣嫔，竟敢如此猖狂，要将人活活打死！”
荣嫔膝行上前，哭辩道：“嫔妾知罪！求太后饶命！”
情势急转直下，荣嫔认罪之语大家均听在耳中，南宫珏一开始虽不相信，如今看荣嫔亲口承认，亦又怒又惊，说道：“当真是你做的？！”
我听了荣嫔的话，隐约却觉得不对，若是永稷当真是为荣嫔所杀，荣嫔又怎么可能亲口承认此事？
荣嫔叩首道：“嫔妾当真不是故意的！求皇上恕罪！”
太后喝道：“出身低微的贱婢，连心思也是这般歹毒！”
南宫珏虽然怒火中烧，却强自按捺，向太后道：“母后，此事需问个清楚才是。”
太后说道：“珏儿，你问罢！哀家真不愿意与这个女子多费口舌！”
南宫珏转身，冷冷问道：“荣嫔，你到底为何要害死永稷？”
荣嫔大惊，抬头说道：“皇上，永稷当真不是臣妾杀的！”
太后大怒，拍案而起，厉声道：“贱婢！竟敢反复无常！你以为皇上还会听你的花言巧语吗！？”
荣嫔说道：“臣妾……嫔妾只是命人打了素兰，将她丢在湖里……可是永稷之事，真的与嫔妾无关！”
太后冷冷地说道：“若不是想杀人灭口，你为何对一个普通的宫女下此毒手！？只可惜天网恢恢，你逃不了！”
荣嫔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南宫珏，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的泪水。
她陡然叫道：“嫔妾冤枉！嫔妾是被冤枉的！”
这尖叫声如此刺耳惊心，宫中的人皆被吓了一跳。
她一边厉声尖叫，一边回头看素兰，似乎能看出什么端倪来，接着环顾宫中，目光终于落在我的身上。
她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猝然抬起手，定定地指住我，厉声喝道：“是你！是你诬陷我！”
我眉头一皱，正待要说什么，只听太后说道：“真是一条疯狗，死到临头还这般不知悔改！”
南宫珏亦说道：“荣嫔，你且将自己的事情说明白，别攀诬不相干的人！”
荣嫔挺直身子，向南宫珏扑通跪下，清清楚楚地说道：“启禀皇上，臣妾知晓容婉仪的身份秘密，她怕臣妾有朝一日将此事抖落出来，对她不利，这才设计陷害臣妾！”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我闻言，有如耳旁打了一个霹雳，登时脑海一片空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冷崖寒涧落春荣（七）
更新时间：2012…2…16 8：56：33 本章字数：2405
荣嫔，终于要将我最害怕的事情说出来了。
我只觉得牙齿似乎在微微打颤，心如死灰，这一片刻的光景，竟如此漫长难熬魁。
太后语气稍缓，疑道：“容婉仪不是阮尚书家的小姐么？还有什么身份秘密？”
南宫珏看了看我，那眼神既复杂又担忧，我心如刀割，他这般看我，定是心中生疑了。
我只是定定地看着南宫珏，并不出口解释，亦不知该如何做。
南宫珏，你连这一点点信任也吝惜给我么？
荣嫔冷冷看着我，说道：“启禀太后，这阮梨容根本不是阮尚书之女，而是阮尚书为了不让自己独生女儿进宫，而找来代替他女儿的民间女子！她的亲生父母乃是南城同安堂药铺的掌柜！”
安昭容和珍贵嫔等人纷纷惊呼，贤妃回眸一扫，几个妃嫔忙止住了声音瀑。
我浑身冰冷，竟是一动也动不得了。
我没想到，荣嫔已经将我的底细调查得如此清楚。
我该跪下求饶么？
不，就算是南宫珏亲口赐我死，我也绝不会出口求饶。
江山是你的江山，后宫是你的后宫，我既无缘，便宁可求得一死。
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惟留一丝苦笑，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南宫珏眼底掠过一缕不舍。
蓦地一丝光亮破空而来，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心中一喜，登时双膝跪地，朗声道：“启禀太后娘娘，嫔妾的确是南城同安堂掌柜抚养成人的，此事，嫔妾早已向皇上禀明！”
南宫珏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向太后说道：“确有此事，容婉仪和朕说过，她是阮尚书多年前失散的长女，南城药铺掌柜家乃是她养父母的家。”
我闻言心中感激，我并不曾与南宫珏说起过父母的身份，他却轻轻巧巧，替我将此事圆了过去，他心中，定是在意我的罢。
我垂首等待太后决断，只听太后怒道：“荣嫔！你心怀不轨，竟然暗自查探容婉仪。死到临头，还妄图污蔑宫嫔，真是心肠歹毒！永稷到底怎样死的，还不快说！”
荣嫔见我安然无事，不免震惊失色，闻听太后如此问，竟不知如何应对，只是口口声声说道：“嫔妾没有杀永稷，此事与嫔妾无关！”
太后喝问道：“那哀家问你，永稷被害的那一夜，你在何处？在做何事？”
荣嫔一脸茫然，竭力思索了片刻，说道：“嫔妾近来不得皇上垂青，每夜只是关了房门歇息，晚间掌灯后便从未出过门。求娘娘明鉴！”
贤妃在一旁向太后说道：“启禀太后娘娘，此事容易查清，只要将伺候荣嫔的贴身宫女唤来，一问便知。”
太后颔首，说道：“传。”
春华已随着荣嫔前来，如今正在殿外等候，见太后传召，片刻便进得殿来，跪下叩首道：“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参见众位娘娘。”
贤妃问道：“本宫问你，永稷皇子殡天那一夜，荣嫔可一直在梅清院？”
春华见如此问，竟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向荣嫔看去。
荣嫔怒道：“春华！你一直在我外间伺候，难道不知道我一夜不曾出去！？”
贤妃追问道：“实情到底是怎样？”
我心中大是忧虑，如今素兰空口无凭，只不过凭着太后激愤和皇上焦灼，才会将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只是如何才能令皇上和太后确信荣嫔是凶手？
春华是荣嫔的贴身宫女，她的话定然比素兰的更加可信，而春华又怎么会出卖荣嫔？
我正心思烦乱，忽然听见春华颤声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和太后娘娘，那一夜，小主……小主的确不在房中！”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忙抬头去看春华，只见她身形瑟缩，显然是极度害怕。
荣嫔已高声骂道：“贱婢，你说什么！？”
太后扫了荣嫔一眼，喝道：“住口！”
又亲自问春华道：“那夜荣嫔去了何处？”
春华哆哆嗦嗦地说道：“奴婢……奴婢不知。小主不准奴婢跟着，只是一个人出去了。”
荣嫔忍不住说道：“胡说！哪有此事！”
太后怒极，喝道：“荣嫔！那一夜你到底做了什么！？”
荣嫔双眼通红，发鬓散乱，喊道：“冤枉！你们都串通好了冤枉我！我没杀永稷！没杀永稷！”
说着，她竟直向我扑来，口中叫道：“你这蛇蝎心肠的贱婢！”
我连忙侧身躲开，她犹自伸开手掌向我抓来，状如女鬼，委实可怖。
南宫珏说道：“快捉住荣嫔！”
几个太监快步上前，将荣嫔按倒在地。太后说道：“正梅，你速速带人去搜查梅清院！”
正梅答应着去了，荣嫔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兀自喊着冤枉，南宫珏见她实在不像个样子，便转过脸去，不去看她。
太后听得烦躁，索性命人将荣嫔的嘴堵住，荣嫔口中鼓鼓囊囊的塞着帕子，还是呜呜地闷哼着，挣扎不已。
少顷正梅已带了人回来，呈上一条丝帕，说道：“娘娘请过目。”
南宫珏一把将丝帕拿起来展开，只见上面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已干涸许久。
南宫珏颤声问道：“这……这就是闷死永稷的帕子？！”
太后已有泪意，又恨又怒，厉声骂道：“你这歹毒的贱婢！为了争宠，连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荣嫔口中塞着帕子，无法辩解，只是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面容狰狞，额上的青筋还在突突跳动。
贤妃沉声向太后说道：“娘娘，如今人赃俱获，该如何发落？”
太后怒道：“将这贱婢凌迟处死！慕风堂的宫女统统押到慎刑司，详加审问！”
南宫珏手中拿着帕子，向荣嫔脸上递去，手上几乎有些发抖，问道：“真的是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冷崖寒涧落春荣（八）
更新时间：2012…2…16 14：26：25 本章字数：2295
荣嫔的挣扎慢慢停止下来，仰头看向南宫珏，那眼神中，竟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凄苦。
南宫珏猝然起身，转过头去，似是不愿再看到她，我见那条沾着血渍的帕子被他紧紧捏在手心，连指骨都发白起来。
天色近黄昏，血红的夕阳一点一点地坠去，映得晚霞烂醉。南宫珏的身影映在这般的美景中，却陡然让我心中涌起一阵凄凉来。
他在痛。
他唯一的儿子被他曾经喜爱的女子亲手杀死，只为争得他的欢心。
尽管，这一切不是真的，但是他所见，他所闻，句句声声都是带着倒刺的利箭，血肉模糊地刺向她。
她曾经为了制伏一只受惊的鹿挺身站在他身前，现在他却无法给她同样的保护。
夕阳终于沉沉地落了下去，混乱的光影中，殿外的杏花一簇一簇地抖落下来，竟已全是颓败之色。
许久许久，南宫珏的声音似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飘来，如一缕细细的风，卷入慈仁宫，落下时却像珠玉坠地，清楚地响彻在宫内每个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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