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1)天妒红颜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2)榻上的公主
六个人刚刚步入蓼萧苑的院子,一声娇喝忽然传来:
“站住!”
走廊对面伫立着一名宫女,绿色裙襟在微风中摇曳,体态自然大方,鬓发如云,姿容似玉,眉宇间蕴含着慧黠的神情。
赵合昆挤出一丝干笑,拱手道:“鸾舞,我等特来拜见公主殿下,烦请禀报一声。”
鸾舞道:“公主的规矩,午休时间,谁都不见。”
旁边的陈生有些着急,抢前一步拱手道:“下官有要务在身,请通融一下。”
“你是什么人?”鸾舞问。
“下官是绣衣使者……”
赵合昆掐着陈生的胳膊,往后扯了一下,不让陈生啰嗦。
眼前这位鸾舞,便是蓼萧苑的掌事宫女,按等级算,只是个正七品,比赵合昆还低一级。可是蓼萧苑的宫女,与别处大不相同,不是随便能惹的。
赵合昆好言相劝:“鸾舞,大家都是为了宫中的事……”
鸾舞却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再等半个时辰吧。”
陈生是个急性子,抹了把汗。“等不了,下官还要赶回去交差。”
双方正在对峙,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嗖”地一声。
一个东西从敞开的雕花窗扇里扔了出来,“啪”的落在地上。
众人忙侧脸去看,原来是只鞋。粉红色盘云绣花履,落地后微微摇了几下,稳住了。
鸾舞会意,立刻捡起鞋,从鞋窿里掏出一张纸条。
展开,朗声念道:“赵合昆,退后两丈。其他人,进来。”
“啊?”赵合昆傻了。
“怎么,赵公公听不懂我家公主的吩咐吗?”鸾舞盯着赵合昆。
“这个……这……”赵合昆哭笑不得,“这是为什么?”
“别说公主,我也不想看到你那张脸。”鸾舞道。
“我的脸?”赵合昆自恋地摸了摸面颊。
“核桃皮似的,走两步都会掉渣儿,公主能受得了你吗?”
陈生终于忍不住,“扑”一声笑了。
赵合昆叹口气,乖乖退后两丈,正好站到了长廊外面,淋着霏霏细雨。
鸾舞这才转身进屋,去向凤怀惜禀报。
…… …… ……
随后,陈生战战兢兢步入公主香闺,一边还在庆幸:多亏爹妈给我生了小俊脸儿,不然影响工作。
他朝前望了一眼,顿时惊呆了。
其实他还没看清什么,因为对面是一道宽阔细柔的珠帘,宛若星光流泻的瀑布,随着窗口拂进的微风,轻轻颤动,柔美无比,竟让人有种冲动,想跟着那珠帘起舞。
珠帘后面是一张金榻。
上等贡品凝香木,髹漆彩绘,金碧辉煌。通体使用了透雕、阳雕与深雕,就连四周的围板,亦为千年古银杏树,可历数百年不变形。
一张床并不足以令陈生目瞪口呆,而是榻上的人。
榻上的公主。
珠帘内,或许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影子。
朦胧的光线映照乌黑亮泽的长发,隐约可见蓬松披垂的姿态。脸庞笼罩在神秘在珠光中,公主自己并没有佩戴什么首饰,素面朝天。上穿海天霞色大衫,似白微红,雅中微艳,十分迷人。下着千褶长裙,铺满半张金榻,无风自舞,飘逸动人。
陈生半晌说不出话。
生怕说出任何一个浊字,都会破坏了眼前的美景!
身后忽然传来笑声:“嘻嘻,这位先生怎么是个傻子?”
陈生这才反应过来,羞愧地无地自容。
发出笑声的,是蓼萧苑的宫女牵袖,开朗活泼、心直口快。牵袖的身旁站着回雪,神情间则有一抹淡淡的忧郁。蓼萧苑这两名宫女,亦生得杏眼桃腮、青春亮丽。
陈生清了清嗓子,朝帘中深施一礼,道:“绣衣使者陈生,拜见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凤怀惜的声音略显慵懒,却在清喉娇啭、燕语莺啼中,隐含一种力度。
陈生竟说不出话了。
牵袖抚掌大笑:“哈哈,我看这人真是个呆瓜,每次说话都要楞半晌。怎么绣衣府派来这么个宝葫芦?”
陈生这才吭哧道:“明离宫……出了凶事。”
凤怀惜道:“琴妃住在明离宫。她打入冷宫四五年了,谁会找她的麻烦?”
陈生道:“今日巳时三刻,明离宫宫女禀报,琴妃猝死。”
帘内静了一下,怀惜侧卧在绣枕上,吩咐道:“挑起帘子吧。”
“是。”回雪应了声。
牵袖和回雪趋步上前,一人一边,轻轻地将珠帘撩至两旁。
陈生深深埋着头,不敢抬起眼皮。
凤怀惜瞥了陈生一下,问:“你刚进绣衣府吧?”
“回禀公主,下官是一个月前进入绣衣府的。”
“今天怎么派了个小喽罗过来?”怀惜问,“南无碧呢?”
“侍御史大人最近全力侦办一件谋反案,无遐顾及。”
“也是啊。江山社稷,总比一个冷妃的命重要。”怀惜讥诮地道。
陈生不敢乱讲南无碧的坏话,南无碧是绣衣府的最高长官,也不可能为今天的事抛头露面。
“公主殿下,那……烦请您看看画吧。”陈生小心翼翼地道。
“鸾舞?”怀惜轻唤一声。
“在,公主。”
鸾舞答应着,快步走到画师身边。
房间霎时变得极静。陈生不由得屏住呼吸。
依照惯例,凡是要为凤怀惜提供的画作,必须由四名画师,从四个不同角度描绘凶事现场。这些精选的宫廷画师,均来自翰林图画院,造诣极高,有人仅凭记忆便能将现场描摹出来。比如历史上那幅著名的连环长卷《韩熙载夜宴图》,便是韩熙载凭着“目识心记”,绘制在绢布上。
当然在描绘凶事现场时,画师的笔触不必那么华丽细腻,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快速、有效地将主要场景呈现出来即可。作画时,绣衣使者在旁边监督。
此时,鸾舞接过第一幅画,轻移莲步,来到金榻前。
牵袖和回雪上前,三名宫女配合着,将画轴徐徐展开。
…… …… ……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3)五梅冷熏霜
画面显得怪诞凄迷,或许是冷宫的氛围渗透了画师的骨髓,使他在描摩时,不由自主将那死亡和沉寂凝固在画轴上。
一名白衣女人静静侧卧在地,身子蜷曲,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和后背,露出的右侧面容倒还平静,像是熟睡一般。
凤怀惜随意地扫了两眼。
吩咐道:“下一幅。”
第二个画轴徐徐展开。
画面中心仍是那白衣女人,这幅是从左侧描绘的,不但身姿不同,旁边的景物也不一样。桌上的茶杯、茶盏,椅子上搭着的披风,青砖地上掉落的器皿,全都描画得清清楚楚。
凤怀惜看画的时候,一旁的陈生才敢偷看怀惜。
屏住呼吸,只看一眼。
突然感觉到的——
竟是种温暖!
一种奇妙的,月光般的温暖。金榻上的公主,从内到外,周身透出柔和光彩,那件海天霞色大衫,与那条千褶长裙,似乎就是辉光织成的。
而所有的辉光,最终集中到了她的面颊。
她的双眸。
为什么有人说她清冷孤傲,甚至可怕?
为什么有人说她喜怒无常,任性妄为?
可是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的怀惜公主,却是这样的感觉?
她的美丽不仅在容颜,而是一种神韵。是幽姿逸韵中的一泓清泉。
陈生暗暗在自己腿上拧了一把。
好痛!
他没有做梦。
可这分明又像一场梦。在梦中回味刚才的一瞥:
那种感觉既神秘悠远、飘渺无踪,却又令人忍不住想去追赶,生怕跑得慢了,脱离了那层辉光。
想留在她身旁为她做事……
想守护在那里……
只要她轻启樱唇——
“画上少了东西。”怀惜的声音飘来。
陈生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神在那黑玉般的双眸里越陷越深。
“呆瓜!我家公主在说话!”牵袖生气地推了陈生一下。
陈生猛地惊起,身子趔趄,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
牵袖立刻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鸾舞到底是掌事宫女,微微沉声道:“牵袖,不得无礼。”
陈生从地上爬起来,大汗淋漓,正要向怀惜赔罪,怀惜自顾自地说道:
“四幅画已经看完了。琴妃的房间里,少了个茶壶。”
“哦?”陈生一楞,马上转脸去看四名画师,以为他们少画了东西。
随即想到,画画的时候,他在旁边监督,绝不可能漏掉什么。
怀惜道:“桌上的茶杯、茶盏均是配套,独独少了一只茶壶。茶壶即是凶器。”
“琴妃是被茶壶砸死的?”陈生咕哝一声。
怀惜忽然笑一笑。
伸手指了指第三名画师。
画师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靠近几步。
怀惜问:“你的画上有块墨迹,颜色略不同于其它,是什么缘故?”
画师大吃一惊:“这个……公主殿下看出来了……小人在描画琴妃头发时,感觉毛笔有些干,便顺手用茶杯里的残茶润了润笔头。”
怀惜点点头:“有人用茶壶给琴妃沏了一杯毒茶,琴妃没有喝完,便倒在地上,杯中留下了残汁,恰好被这位先生蘸了毛笔。”
那位画师心中一凛,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指尖也染上了毒液。
“回雪?”怀惜轻唤道。
“奴婢在。”
回雪来到第三幅画轴前,弯腰,嗅了嗅那块墨迹。
神情间依然是淡淡的忧郁。
低垂眼睑,说道:“公主,这是来自西域的‘五梅冷熏霜’,气若浮烟,有浅浅的梅花香。一旦附着在脏腑,则经络不宁、心热血升,而人却像是冻死的。毙命后三个时辰,全身开始发黑,黑如炭体。”
最后四个字说出来时,陈生不禁打个寒战。
而回雪的口气,却始终是淡淡的。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4)解谜
陈生猛然醒悟过来,惊恐地问:“公主殿下,既然茶壶里的毒药毒死了琴妃,那茶壶究竟去了哪里?”
凤怀惜看了看窗外,轻声说道:“明离宫旁边……”
“有口井呀!”牵袖大叫一声。
声音倒似有几分喜悦,好像小孩子发现了糖果。
陈生的冷汗,又一次淋漓尽致地倾泻下来。
倘若把那么厉害的毒药茶壶扔到井中,误饮者如何处理?难道三个时辰后,宫中真的会出现多少具“黑如炭体”的尸首!
怀惜淡然道:“依宫中取水时间来算,现在刚交未、申,并无大碍。”
“那凶手……”
“你先速速封井吧。”
陈生灵机一动,说道:“对,封井之后,下官从别处取水过来,冒充明离宫的井水,然后让可疑人员喝下。如果谁不敢喝,谁一定是凶手……”
怀惜打断陈生的话,口气微冷:“你的任务到此为止,交由南无碧处理吧!”
“啊?”陈生一楞。
“去吧。”怀惜挥了挥手。
陈生迟疑着,施礼,退出公主香闺。脸上却似有不甘。
…… …… ……
一盏茶的工夫,牵袖从外面回来。
“公主,他们都走了。”
“嗯。赵合昆今天可是淋透了。”怀惜笑道。
“嘻嘻,公主收拾那个核桃皮,大快人心。赵合昆经常在奚宫局欺负下人。”牵袖说道。
怀惜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着。“我不让赵合昆进门,其实是因为,他是皇后的耳目。”
鸾舞和回雪凑近两步。
怀惜说道:“你们都坐下吧。”
鸾舞、牵袖、回雪围坐在金榻边。房间里充满暖融融的情调。
怀惜的目光却透过窗户,投向空茫的天边。那里凄迷寒冷,云层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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