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怔,又捧住了女子的脸颊,神色渐渐陶醉起来,“青笺,你在吃醋,对吗?你真的有意于我,对吗?我就说,龙岳枭那般粗鄙,何德何能,根本不配得到你的芳心!原来你真的在意我……”
女子心中微喜,但脸上神色并未表现出来,甚至更加悲伤,嘴唇颤抖着,“王爷,为什么你要娶乌弥为妻?为什么当初你不要青笺以身相许?青笺在毫无靠山的情况下,为求自保,只能忍痛做出现在的选择。”
说到最后,竟潸然泪下,素然的样子,如雨中梨花,看着就让人揪心。
男人终于动了心底最软的那根弦,怅然松开了女子的头,脸上也现出了颓色,“青笺,对不起,我也不想,实在是没有办法。但是你放心,我对乌弥一点感觉都没有……”
女子拉住他的手臂,继续颤抖着嘴唇,脸上有期待的神情,“王爷对乌弥没有感觉?那就是说,你们没有行周公之礼了?是吗?真的是吗?不要骗我,告诉我!”
男人的眼神闪躲着,因了无法欺骗真情实意的女子,却又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找借口,“其实我的本意是不想跟她圆房的……只是、只是,你是知道的,她是乌蛮国派来的和亲女,我若是一根指头都不碰,一旦传扬出去,不是说我不能人。道,就是说我慢待了长公主……迫于无奈,我……只能勉强为之……”
女子失望地松开手,转而又迎着男人的目光,无声地哀鸣,“王爷,青笺是不会怪王爷与长公主有了夫妻之实的,事到如今,也只能慨叹自己时运不济。如今的青笺,身子已经被他人染指,是不配再得到王爷的怜爱了。”
“青笺,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有没有过男人、也不在乎你有过几个男人,我只想得到你,与你共度今生!”男人忽然又热烈起来,牵着女子的手。
“王爷……”女子的脸色红润着,嫣然一笑之后,没来由地阖上了美眸,身子竟瘫软下去,仿佛无骨一般。
“青笺……青笺,你怎么了?”男人被吓了一跳,赶忙敏捷地揽住女子的腰肢。
女子的眼帘垂着,呼吸不畅的样子,嘴唇翕动,“心脏疼……窒息……头晕……”
还没“说”完,头一歪,彻底瘫在了男人的怀里。
“诗音——”情急之下,男人喊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见女子仍无反应,便伸手探取鼻息,却只试到微弱的出气。遂,一弯腰,将女子抱起,快步奔御乾宫的方向走去。
在宽厚怀抱中悠荡的女子这才放下心,身子便更加放松,意识也更加清晰起来。她在心里警告自己,再也不要跟这个危险的男人单独见面,再也不要给他可乘之机。
大致快走到兽路尽头,即将来至正道上,女子“嘤咛”着睁开了眼睛。
男人止住脚步,关切地问她是否安好。
“王爷,我这是怎么了?快放我下来。”女子以唇语“说”道,却仍是虚弱至极的样子,乱发涤荡在耳际,看起来我见犹怜。
男人顿了顿,弯腰将女子放下,扶着她站好。
“青笺,你确定你可以自己走吗?”他躬身凝视着苍白的小脸,伸手将一缕乱发抿到了她的耳后,连带着将大手覆在了她的脸颊上,抚摸一刻,才拿下。
“要是被人看到王爷抱着青笺,会惹来不必要的事端。王爷的情意,青笺心里知晓,但在宫中还是保命要紧。”“说”罢,踉跄着脚步前行。
才走了两步,却又被男子挽住了柳腰。
“我不怕。”他沉着嗓音,一如当年曾经有过的那抹温柔。
女子抬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蓦然联想到之前假装昏迷时听到的模模糊糊的那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背上的冷汗便冒了出来,就连额际也渗出了大颗的汗珠,脸色更加惨白。“不行,我得送你回去。”他弯下腰,欲再度将女子抱起。
她微微摇头,扯拽着他的双臂,待他自行站直了身子,便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身子摇晃着。
这一刻绝对不是假装的,她是被自己所疑心的事情震撼到了。当初她就应该想到,既然她能够穿越到代国来,他也不是没有可能穿越过来的。只是当初的六王爷实在是个儒雅的君子,对她好,好到了不着痕迹,根本与衣冠禽兽的林瞳迥然不同。直到屡次看到熟悉的神态,以及刚刚听到的“诗音”二字,她才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害得她肉身死亡、灵魂穿越的罪魁祸首。
她猜测,他一定是在她来代国之后才穿越过来的,如此算来,就该是六王爷为了救她而被皇上了一箭那次。那次六王爷不是危在旦夕吗?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林瞳的灵魂乘机进入了六王爷的身体;又或者,干脆是林瞳整个身心都穿越了过来,直接杀害了六王爷之后,取而代之。不过,后者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要知道六王爷虽然儒雅,却也是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个把人想要夺取他的性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那么,就只能是前者了——林瞳的灵魂在六王爷伤重的时候穿越到了他的身体里。难怪打那之后,六王爷整个人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如今才解释得清楚究竟是何原因。
就是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林瞳才会也来了代国。难道他嫌在未来世界害她还不够,非要追到另外一个时空来继续折磨她吗?
好在,如今的岑青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栾诗音了。她得让自己的演技看起来毫无破绽,如此才可以躲避掉随前世而来的灾祸。遂,硬逼着自己在仇人面前做出哀婉缠。绵的状态,只为了麻痹对方,以逃脱这次的惊险历程。
男人果然上当,扶着她的无骨柔荑,半拥着瘦削的肩头,口吻是真诚的担忧,“青笺,你这样能自己走回去吗?”
青笺抬头,冲他颔首。“我可以,王爷放心。既然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何苦落人话柄。”
说罢,轻轻推开他,徐徐转身,脚步趔趄着走到了正道上。
她知道背后那个人一定在盯着她看,遂仍旧保持着几欲摔倒的步伐,只是,脸上已经再也没有凄然的神态,凝重和冷魅袭上了清秀的面庞,唯美的眸子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要报仇吗?她在内心问自己。
若是想要报仇,只消利用龙岳枭的醋意,便可在一定程度上打压到龙岳桢。甚至,如果她做足了功夫,可能还会索了龙岳桢的性命。然,一想到这个无情无义的人若是真的死在她的手中,哪怕间接死在她手里,也会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可若是不对他采取任何行动,他一定会变本加厉。既然刚刚他能够喊出“诗音”两字,就足以说明他已经认出了她。可令她费解的是,他是怎么认出她的呢?虽然青笺和诗音的容貌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神似,却不足以证明她就是穿越过来的栾诗音啊!如此,便可说明背后这个男人是多么的深邃可怕了!
她抖了个激灵,保持羸弱的状态,在他的注视下,挪着步子走到了御乾宫的侧门。
待到进了门,判断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双腿依然是软的,便缓步走到不远处的石凳那里,坐下来休息。
蓦地,想到了之前龙岳桢大婚的那天晚上。那日,她就觉得他反常,还以为他是被新婚之喜冲昏了头,却哪知根本就是林瞳附身了。还有更早时候,龙岳桢重伤痊愈之后与她第一次谋面,他似乎与皇上说起她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想来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怀疑她是栾诗音了。
将每次见面都捋了一遍,女子渐趋被寒意包围。原来自己数次被一只狡猾的猫当作鼠儿捉弄,而她还一直把他当成是那个为她挡了一箭的救命恩人。
“坐在这里做什么?”冷傲的声音就在头顶响着,她吓得几乎跳起。
头脑“嗡”了一阵,赶忙站起,福了福身子。
“去哪儿了?头发怎么会如此凌乱?”男子虽然是责备的口吻,大手却已经袭上了她的乌发,笨拙地为她整理散落在肩头的青丝。
“发簪松脱了,所以发髻就乱了。”女子唇语说道。她在心底暗自庆幸自己失了声,若是现在能够发声,她的声音一定抖得不行。
“还不赶快回去让宁儿重新梳理一下,难道你希望别的男人看见你这副撩。人的模样吗?”他厉声问道。
女子的双腿还有些发软,遂站在那里,并未马上离开。
男子便上前拥着她往寝殿走,却感受到了由她手臂上传导过来的颤抖。
“你怎么了?病了?”他停下脚步,大手抚上她的额际,却摸了一手的汗珠。
“哪儿不舒服?告诉朕!”扳着她的肩膀,凝视着惨白的小脸,“说,哪儿不舒服?”
女子颓然摇头。虽然身子还是发抖,却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原本萦绕着她的浓浓寒意也被驱散了一些。
龙岳枭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一把将她抱在胸前,大步往寝殿走去。
路上遇见了李韦和宁儿,两人一个被责令赶快去请神医,另外一个脚下拌蒜,差点被甩个跟头,随后摸爬滚打地跟着进了寝殿。
将女子放在榻上之后,龙岳枭附在她的上方,大手将小脸上的几丝碎发拨开,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不说话,脸色冷得吓人。
宁儿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不知道娘娘缘何会这副架势,心里突突地跳着,生怕皇上已经发现了娘娘跟六王爷一同出游的事情。如果真的被发现,皇上处理完娘娘,就该轮到她这个失职的卑贱宫婢了。
“告诉朕,究竟哪儿不舒服?”龙岳枭的口吻仿佛深潭里的水,任何东西投入之后都不会激起涟漪。然,正是这沉稳的一句话,勾起了女子心底一直被压抑着的恐惧感,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土崩瓦解,泪水便如决堤的洪水,从眼眶中宣泄出来,溢满了整张苍白的脸颊。
“哭什么?有朕在!”他又说起了这句看似没有人情味,听起来却很提气的话。
女子扁着嘴巴,水润的美眸盯着他的臭脸,忽然觉得好温暖,好踏实。
于是,她伸出了冰凉的手指,轻柔地抚摸在了他温厚的脸膛上。
他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粗鲁地扯掉她的手,只是静静地由着她抚摸。
除了她那缓缓摩挲的手指,她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是静止的。而他,整个人都是岿然不动的。这一刻,寝殿内仿佛被施了魔咒,就连空气都不再流动,一切都变成了雕塑。
直到神医和李韦出现,这静谧的氛围才被打破。
“启禀皇上,娘娘这是受了很大的精神刺激,导致肢体麻木。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情绪受到了冲击。娘娘只需静养几日,很快便可恢复健康。”神医诊脉之后,向皇上汇报了结果。
随后,李韦送神医出门,宁儿去准备压惊茶,屋子里只剩下了榻上的两个人。
“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龙岳枭的大手掐住女子的下颌,令她与他目光对视,势要把缘由弄个清楚。
女子微微摇首,咬着唇瓣,笃定心思不说出来。
“怎么?要朕用铁棒撬开你的牙齿吗?”他咬着牙,用力一捏,将女子的牙关捏开。
她被捏疼,委屈的神情更甚。
男子将目光挪到别处,腮部鼓了鼓,再看向她的时候,无奈地松开了手指,“不说也行。朕提个条件,你可以权衡之后再作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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