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若是怨怪,也是我该受的。”李念去将他双腿上的巾帕取下,在药水中浸着,敛声道:“可你不要忘了,我是奉谁的命,做下这棒打鸳鸯、误人性命之事。”
何人山本就聪敏,只因方才内心悲恸,无暇顾些旁的事,现下被他言语一导,心中也如明镜似的,却也不敢轻易肯定。
“我与阳灵郡主相处时日甚短,只知郡主喜玩,娇俏活泼。实是太子那日与我说,郡主自小娇生惯养,定过不惯那穷苦日子。言下之意是要我与你说清楚明白。就连今日,也是太子说要拖住你,予鹿祺王子与郡主多些独处时间,增进情感。不知郡主竟是个刚硬性子,打定了主意便不回头!”
何人山听他一番言语在情在理,又肯定了心中所想,顿时火上心头。一面叹红颜薄命,一面心痛难当,更是惊诧于太子狠心,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也舍得下!
“你我几人自在小院便感情厚笃。你知我性子,也是看不得这样的事。此事一出,我也在思虑,是否跟错了人。君王虽心狠,却也不能如此罔顾人性命!唉!”李念去将巾帕捞起,拧干了些水分。水声搅的何人山心烦意乱,皱起眉来。
“左不过只是想想罢了!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咱们家人都送了性命。”将帕子敷在何人山腿上,在他耳边悄声道:“养好了腿,练好手上功夫!若失了利用价值,你可真的要去陪郡主了!”
“即便如此,我也万没有法子原谅你!”何人山虽嘴上如此说着,内心却实在明白李念去做这事是于自己无一私利的,当下心痛难当。叹红颜薄命,惜兄弟不解。
李念去退了几步,道:“我也累了,去歇一会儿,你不要太过于悲恸,我将药盆端予你旁边,若觉得帕子不热了就再浸着,若彻底凉了就喊人,我去把牧羊喊来。”话毕,转身出了屋子。
刚出屋,只见太阳竟毒得很,心里也是疲倦,阳灵之死也是个遗憾,她没有想到这一层。方转角,便被人拉到一旁,抬头一瞧原是向磊,便道:“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鹿祺王子言而有信,只告诉蓝图王是自己带阳灵到白塔上游玩,害她失足跌落。蓝图王闻言内心也不平静,生怕再挑起两国战争,两败俱伤。鹿祺王子与宁岁寒商议了一夜,终定出了个周全对策。
不日已是六月初了。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众人心中却是热不起来。
鹿祺命人造了一副玉棺,细心用香料保护她的遗体,又赠了许多宝贝陪葬。在宁岁寒一行人即将告辞归去之时,又独自驾马送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方都。
驾不得马,何人山也不拖沓脚程,坐在马车上与璎灵在一处。抚着玉棺,刺骨的冰冷漫上指端,可怎能抵得上心里的痛呢?
李念去心中却忐忑着,竟预感着要横生些枝节。忙与宁岁寒说了,宁岁寒思索片刻,决定加快脚程。早日到了双平关,就早日保了安全。
离国甚远,他一点也不怕昆穹改了形势。过去自己虽是“恪守本分”,但“本分”之外的事儿也没少做,人也没少培育,底子是雄厚得很的,这一点他有足够的信心。
不过艾敬虽算是贤相,懂得明哲保身,立场模糊,勃勃的野心也是缺乏的,可驭下育子无方,连累得他风评也不甚好,可他也不甚上心。
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反倒是初阳那边几个老臣,尽心尽力为初阳办事。民间反倒是说平王爱民如子的多一些。
还有那缀月,虽是个好棋子,还得防着她哪日吞了昆穹。国里形式虽大体晓得是如何的,他也有足够的信心,可这次放手虽是大胆了些。可因王上身体康健,初阳也没有个周全的想法和傲视天下的胆量,纵是世事变化过快,他也丝毫不惧。
还有个珩戎了!虽是远远守着双平,可也是利弊参半,不算坏事。
他要盈妃醒来便看见他大展宏图的意气风发,当初那个懦弱的太子,已全然不是她记忆里砧板上的鱼肉了。
天微黑,一行人就宿在了客栈中。宁岁寒与李念去商议要事。何人山自己与璎灵在一处。
邵姻姻内心总觉得不妥。李念去趁荣光不在,事已做成了一小半。虽是去去比荣光性格更隐忍更灵活,但荣光不会这样轻易的交出位置,毕竟去去才只跟了太子一年多。
牧羊慢慢的长大了,与向磊越来越近了,事态像是都向好处发展。可越是如此,竟不安了。
罢了,去去托付的事情还未办好。姻姻令牧羊唤上向磊,一同向存放玉棺的屋子走去。
轻推开门,令牧羊在门口守着,姻姻与向磊入了房,闭了门,只见何人山也不坐那银椅,只与玉棺在一处静坐着。姻姻闷着不说话,向磊会意,毕竟从小一同长大,同门的情谊更深厚些,话也更中用些,道:“你如何不坐这银椅子呢?偏偏爱坐木头的。虽说木的坐得惯些,可也该适应起来了。”
“若嫌它不舒适,便垫上个棉垫子吧!也软些。”姻姻将垫子紧系在银椅之上,道。
“来来来!试试这垫子可舒服?去去亲自缝制的。”说着,向磊把何人山架到银椅上。本就力气不如他,又沉郁着,轻松的被他架了起来。
姻姻退了几步,从腰间掏出一枚飞刀,两指使了全力向何人山喉间射去。本能使然,何人山用手用力捉住飞刀,张拳一看,已鲜血淋漓,璎灵离开那一幕仿佛又重现了。飞刀入肉三分,痛得他一激灵,脑子却清楚了。
“便是我也能看出你最近倾颓的神色。利害关系不必我多说,几日来太子爷虽口上不说,可神色却也有些不正常了。毕竟这是在蓝图地界,行事诸多不便。若你无用,又晓得些内幕,下场只有死。”邵姻姻慢慢靠近他道。
“是,当初你我二人投靠太子,所为的不过是心中的宏图伟业。怎可为了区区女子萎靡不振!”向磊道。
“你说的轻巧。倘若如今之事换作姻姻,你又作如何?”何人山抬目,眼中说不出的狠绝。
“我与你不同。事有轻重,若今日姻姻去了,我悲则悲矣,断不会迷失自己。”
姻姻却突出掌,直扑何人山面门,道:“说这些话可有用?费力也无效!”何人山想要后仰避开锋芒,却惊觉自己已不复从前的灵敏了,忙与她对上一掌,银椅受力却向后滑去,重重砸在墙上。姻姻上前去拉下他银椅,银椅便向门方向冲去。
向磊开开门,闪到一边,银椅撞在门槛上,何人山却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牧羊守在门口,不知出了什么事,上前扶起何人山,关切道:“何哥哥这是怎么了?”
姻姻飞身出屋,拔出向磊的嗜血剑攻向他上肢。何人山见她这一剑攻势凌厉,若不使尽全力,则这一剑受下不死即重伤,便忙借着牧羊的手腾空而起,这才觉出双腿沉重。向磊忙将银椅推出,方好落到银椅上,何人山颈旁便多出一把剑。
“便连我也打不过了吗?!”邵姻姻严肃看他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若是就甘心这样了,谁也管不着你。谁又乐意管你。你失了利用价值,谁会管你?你丢了这条命,谁有管得着呢?反正你如今已经失了一双腿,命也无所谓了。”
“我只是暂不熟悉这银椅子。待我习惯两日,再与你比过!”何人山皱眉,不服气道。
第 19 章 背伤
一行人加紧赶路,快到了蓝图边境,棱周城。
两日来,何人山白日竟不与玉棺共乘马车,反倒是坐于银椅之上,系一根绳子与马车相连,令自己习惯那银椅,诸事不便。双膝以下毫无感觉,沉重异常。银椅速快,几次险些被甩出车外。自己所学的工夫不偏不倚,须得手脚相依配合。现算是腿失了一半,威力自是大减,须得速速找出法子来。
姻姻、向磊与荣光三人乘马走在最后。见前方无人理会的何人山一路上努力练功,向磊奇道:“李念去也不是没有劝过他的,便连我与他多年相识,也都没有效用。可为何你一开口,就令他重新振作了呢?”
“我怎晓得,这是去去与我说的。若是我,趁机就一剑刺死他!唧唧歪歪的,道理不是不懂,就是转不过弯来,烦死人!”邵姻姻翻了个白眼,道,“去去说,你与人山努力多年,所为的不过是为国效力,图个身后名。从前我在五人中,武艺是最差的,如今却变为了他。这样的落差他是受不住的,自是暂放了放他那些事。”
“又是李念去。”向磊皱眉道。越相处越觉此人不简单,却不知是敌是友。
“也好,何人山这个家伙,为了儿女情长已失去了一双腿,代价还不够大吗!”向磊又道。
姻姻笑问:“若是我死了,你会如此吗?”
“定不会。虽是伤心难过,但人活世上,怎可只为了感情送了终生?”向磊正色道,“这便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如同那日与人山说的。”
“果真是个豪爽的汉子!”姻姻赞道,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此时,前方却出了些事,整队竟停了。
荣光纵马跑上前去,只见十步外路中央一只卧虎拦了路。
“箭来!”宁岁寒大喊一声,接过箭来拉满了弓,只听得嗖的一声箭出了弦,眼看着就要射入猛虎躯内,却被一条雪白长鞭拦下。伴着扑面的风,脆如黄鹂清啼的声音钻入众人耳中:“怎得就要杀死它呢?!”
话音尚未落,一抹明媚的浅蓝身影自树上急速飘下,待站定了,众人才看得清面前原是个女子,却不似蓝图昆穹打扮。虽着清爽紧口的猎装,可外面披了一件薄纱衣,平添了几分飘逸的滋味。背了个小包袱,快及地的长发也未曾经过细细的打理,随意将额前的发向后略梳了梳,绑了个辫子,其余的便随性散着。手中执一条雪白长鞭,转身向那卧虎身上抽去。卧虎吃痛,转身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
那女子也不惊惧,手腕抖一抖,便将那卧虎打退,而后转身看着众人:“好啦!赶走便是,杀生总是不好的!”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呢?”宁岁寒觉得甚有意思,笑道。
“你们可是昆穹人?”女子答非所问,倒也笑着道。
“是,姑娘也来自昆穹吗?”
“是啊!这便是甚好了!我在这许久,终碰到了一伙自家人!”女子脸上的笑竟有些令人看不透,“唤我…宁阿琬!”
“宁阿琬?!”李念去看着面前的女子,惊了一跳。
宁姓作为昆穹国姓,若老百姓再采用此姓,则会招致杀身之祸。若这女子真是昆穹人,难不成是王族之人?
“爷可有印象?”李念去悄声问道。
宁岁寒不语,打量这眼前这女子来。这女子看上去与只有十四五岁,可日子算下来,当初真的无皇亲国戚怀有子女。
“敢问姑娘芳龄?”李念去道。
“十六啦!”宁阿琬回道,“这样好啦!我帮你们打跑了大老虎,不用多谢我,只要让我跟随着你们回昆穹就好啦!”
“这…”李念去偏头观察宁岁寒神色,见他仍笑着,知了他心意,道:“我们有个同伴叫何人山的,腿摔坏了,方好没有个丫头伺候,看阿琬姑娘活泼灵巧,定能胜任,不过就劳烦姑娘了!”
宁阿琬爽快答道:“好嘞!”话毕便向后走去,口中喊道:“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