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一手托住她细软的腰肢,微一顿,不问过书湘的意愿便将她打横抱起。
书湘紧紧咬住唇才压住险些破喉而出的惊呼,瞬间离地的惊悚感使得她条件反射搂住了他的脖子,一时间看也不敢往下看。
这一幕与那夜在客栈中何其相似,只是那时候她是醉着,他是醒着。
他的表情空前的严肃起来,掂了掂手头的分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又低头看怀里的人。
她怕极了,蹙着眉头十足羞恼的模样,很快就开始呱噪起来,“都说了不是!你这么样自说自话是什么道理,家里人竟知道你在外是这样么?!”
他低低地笑起来,也不管她生气或是恼火,慢声慢气道:“喔。。。我家里人不知道。”摸摸鼻子,“宁书湘倒是知道。”
书湘一呆,仰面看着他,却不晓得自己该如何接话。
赫梓言勾了勾唇,一双黑浚浚的眸子愈发的幽深,眉毛微微扬起来。
因握着她的腰,鼻间嗅到来自她身上不绝于缕的融融女儿香,他的身体渐渐起了一点反应。
果真来自身体的感觉最是可靠,抱着她的感觉和那一晚是一样的,压抑中不失难以自制的冲动——
现在确定了,他慢慢地把她放下来。退到距离书湘三步远的地方站了,他看着她,眸光里有浅浅的涟漪,“…宁兄弟,你瞒得我好生辛苦。”
书湘绞了绞手指头,知道实在躲不过去了,她叹一口气,也罢,迟早是要被他知道的,是早是晚又有何区别?
“对不住……”
她有些窘迫,索性就大方承认了,一句一句地道:“我并不是成心地瞒你,你现下知道便知道了,回头出了这府可万万不能够告诉别人。”
了他一眼,她摸了摸戴着红色石榴灯笼耳坠子的耳垂,又道:“你往后可再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的,咱们这朋友眼见着是做到头了,我劝你一句,正经戒了你那嗜好罢,没的喜欢男人的……”
赫梓言一窒,冷不丁哭笑不得起来,他心中大快,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才知道她这是还以为他喜欢男人呢。倒也没有着急解释,心下却快速盘算起来。
这当口,书湘如梦初醒地意识到现如今的自己今非昔比,不能够被人看见同赫梓言这样一个外男一处说话。
这是礼教吃人的封建时代,流言蜚语就能逼死人。
书湘后怕地左右四顾,见无人,她却大着胆子主动走近他,飞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冲他挤了挤眼睛,表情十分俏皮,“赫兄现下能谅解我为何一再拒绝参加你的定亲宴了罢?我这副模样,除非太太带我去吃女宾席面…自然了,咱们两家这种关系,你们家也不会把请柬送到我家来。”
赫梓言脑中嗡嗡直响,似有一千只蜜蜂围着他转。
定亲宴——!
她以为他在知晓她是个女子后,还会接受家里劳什子的安排同那杨小姐成亲?
不过眼下定亲宴却势在必行,赫梓言捏了捏眉心,眉头仍是止不住的攒起来。他握住她双肩,郑重的好比在许诺,“我…不会同杨四小姐成亲,你可信我?”
他的婚事是为了巩固赫家在朝野的势力,这一点赫梓言很清楚。
正是因为太清楚了,贸然得知书湘的真实身份,仿佛阴沉天幕上朝他绽开一线阳光,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前方的路,乌云就遮蔽了那道光线。眼前蓦地又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书湘微妙地看着他,心说赫梓言果真是没救了,就因为喜欢男人,连京城第一美人儿都能不要。还偏问自己信不信,这可真叫人无奈。
她掰他放在肩上的手,语气平缓地道:“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往后料着也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我该说的都说了,算是同你道个别。”各自好自为之罢。
话尾似有一些伤感,他不禁扣紧她的肩膀,嗓音清沉,语调淡淡郁郁地问她,“倘若我现下放开手,你便要立时离开么?”
她心中着慌,本一开始就是要走的,怎么敢一直在这里和他说话。
于是老实地点点头道:“我——”
“我不会放手。”
他伸出双臂圈住她,短暂地拥抱住。
满天的光亮霎那间似都云集在他一双眸子里,书湘浑身僵硬,只觉得眉心掠过他的唇,留下一阵温凉的触感。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赫梓言又道:“我问你,我喜欢男人呢,还是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问你,我是弯的呢,还是直的?!
☆、第四十六回
书湘迟愣愣地掏出帕子擦拭眉心;微微拢着眉头看着赫梓言;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陌生的情绪。
她把帕子放回袖袋里,赫梓言在她脸上找不见一丁点儿或羞涩或羞恼的神态,听见她纳罕地道:“赫兄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自己却不晓得么;怎么偏生要来问我。”
这声音清清脆脆地传入他耳中。
赫梓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分明是个子高高的人,这会子整个气场却十分低沉。
“你果真不明白?”他忽的握拳敲在一旁黑漆落地柱上;腰上挂着的玉佩撞在柱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书湘往后退了步;眸中浮起一层浅浅的警惕。
他转过身殷殷望住她,出口的话却奇异带了质问的味道,“我对于你;你不懂?我因何出现在这里;你不懂?”
书湘听了这话反倒松下一口气;她满以为自己理解了赫梓言的意思,和他对望了一会儿,他目光切切然,她也没有不自在,倒甚为无可奈何。
她把早晨麝珠给自己梳的头发拆开来,两侧弯弯的小鬟一缕一缕落在肩上,赫梓言抬高了眉毛,“你做什么?”
“你等等……”书湘也不看他,顺手就在头顶心束了发,这一梳活脱脱就是她从前的脸模样,目光如山涧泉水,一位清澈干净的小少年。
她把脸往他跟前凑,心说横竖也就今日了,往后也难见到,若他始终搞不清自己的心意倒不好。
“你瞧见了,这是过去的我,”见赫梓言眼睛亮了亮,她更笃定了,撅着唇道:“是不是觉着我这么着梳头顺眼极了,还想同我一道听评书去呢?”就差没明说你喜欢的是做男人的我,可千万别搞混淆了。
他的心思却走远了。
书湘伸手在他眼前晃,“走神儿了?你别走神呀,我这儿说着正经话呢。”
她的正经话真叫他愁的慌,他好气又好笑地握住她晃得他眼晕的手,微低了头果真笑了一会儿。
书湘不急着把手抽回去,她寻思着自己得安抚他,就带赫梓言往偏厅里走,一头走着,一头还语重心长说着话。
“你别难过,这也是没法儿的,不过依着我说啊,赫兄该是高兴的,”她自有自己的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倘若实心了要豢养男宠之类倒也没人拦得住你,可你得为你家里人着想啊。
侯爷侯夫人这么个年纪是想抱孙子的么,你是嫡出,你们家都指着你了。还有你定下亲事的杨家小姐,人家若晓得你喜欢男人……”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蹙着眉头看他,“你就等着人家退亲罢,到时候没脸也是自己造的。”
进了屋里,好容易书湘喋喋不休的架势有所收拢,赫梓言趁她转头找茶的功夫掩了她的口。
掌心润润的,心下随之软乎乎陷下去,被她一眨不眨看着,他别了别眼,清着嗓子道:“你别出声,只管听我说。我说完了你再言声,成不成?”
被他捂着,她这不是想说话也说不了么。书湘抿着唇点头,唇瓣在赫梓言手掌心磨了磨,他不由往后缩一些,这才尴尬又不得不道:“你听着,爷从来喜欢的都是女人。女人你知道?”
书湘犹疑着再点头,他满意了,吁出口气,低下头看她的眼睛,语声轻缓而低醇,“这世上女人海了去,是不是?可我如今瞧进眼里的却不多……”
她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他问:“你猜我瞧上谁了?”
她凝着他,在面前那双黑曜石般幽深的瞳孔里瞧见自己,脑海里一时百转千回。掰开他的手,下意识道:“我?”
书湘到这时候才彻彻底底把赫梓言的意思真正理解透了,可是她很迷惘,他做什么要把她瞧进眼里,他是被自己说动了,不再喜欢男人了,这是改邪归正后为表示感激对她另眼相待?
这档口,冷不丁门口传来脚步声。
书湘一怔,她手忙脚乱要和赫梓言拉开距离的时候来信儿已经一脚跨了进来,“爷,那小子嘴巴紧得蚌一样,问什么不答什么,连银子都不收,您看是不是——”
来信儿猛地刹住口,膛目看着和他们爷站在一起的女子。
神天菩萨!这里怎么会有个同赫家三爷如此相似的人物在?!
他觑他们爷的表情,没见过他这样着紧的模样。
转头一想,可不是,爷素来是欢喜女人的,虽房里的丫头还没收用,可原本也有了这意思的,却不想哪一日起着了魔,稀罕起赫家的宁二爷还是三爷来,这叫什么事儿?那可是个男人啊。
如今可好了,来信儿喜滋滋地瞅着书湘,心话说这怕是宁家某位小姐罢?若是庶出便最好了,以他们家的门第,娶进门做个贵妾倒不算辱没了她!
想着,他没忍住把这话递到赫梓言耳边说了,边说边忍不住为他们爷露出一团欢喜的神色。孰料才说完便被赫梓言冷飕飕一个眼刀冻住,他吓得退到一边站定,心里还闹不清缘故。
妾?
书湘脸上五颜六色,他们以为她的耳朵是装饰不成?
也不是气,但就是觉着不痛快,很不痛快,她把手上纸捏成一团砸在赫梓言身上,咬着唇就要出去。
冷不防先时出去的小厮端着茶盘进来,书湘忙整肃了面色,那小厮也唬了一大跳,这情形可不对,他轻声道一句“二姑娘来了”,抬眼间见赫家三爷站在两步外,眼前简直一黑。
赫梓言收住步子,人多了他却不好靠近她。
有人看着,书湘也不能甩甩袖子就走了,她回过身略一屈膝,视线始终压得低低的,在那小厮别有深意的目光下道:“赫三爷今儿来我实在料不到,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是这么样的情况,往后学里是不能去了,还烦劳你向夫子解释一二,书湘在此先行谢过。”说着一揖,踅身走了。
那小厮心话儿说,怪不得是在学里念过书当哥儿养大的,这说话做事额外透着股精气神,就也没有往别处想。
赫梓言也不多说,带着来信儿转出书房院的门,青石子的甬道铺得老长,不远处扑簌簌如云如雾的紫藤花下,他记挂的人渐渐走远。
她的裙裾掠过积在道上小小的紫色花蕾,痩纤优雅的身段,转眼就出了视线,再瞧不见。
这才记起来,原来起初那抹背影是她。
来信儿谨小慎微起来,跟着赫梓言的视线张望,却什么也没瞧见,他倒想起来一事,忙狗腿兮兮地提醒道:“今儿爷在这儿耽搁的久了,小的怎么恍惚记得老爷叫您回头往宫里去一趟……”
赫梓言调开视线,他倒真忘了,被书湘是女孩儿的事情冲进心窝子里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转头就出了宁府,彼时忠义候正和太子对座品茗等着他。
北方战火这时节陡然烧起来,前朝的事情也需要料理,国舅爷赫钦闭目忖度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听闻近几日皇后娘娘身子抱恙,亏得殿下衣不解带在床前侍候,阖宫诸人无不争相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