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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作者:繁朵
作品简介:
煌者,光也。——《苍颉篇》
宪宗皇帝以此字为自己疼爱的金枝玉叶命名,昭示着他冀望重现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的盛世荣光的抱负。
那时候国丧早已经过了,黄昏的乐游原上,封号为元秀的李煌勒马塬上,无言的俯瞰大明宫。
时天与地,似存一人,惟风在其间,长肃萧然。
【这就是一个被模糊了下时代的晚唐公主生于安乐长于宫闱又遭逢帝国衰微的故事】
正文 第一章 元秀公主
'更新时间' 2012…03…01 00:01:55 '字数' 3407
夜色像浓墨滴入清池,无声氤氲,从极浓渐渐转淡,便能看出暮色下密雨如针,早春的风温柔拂过,宫檐下,一排沉重的铁马寂然无声,惟独殿角的几串银铃警醒,发出悦耳的轻响,惊动凤阳阁中守夜的宫女。
采绿、采蓝凑近冰绡织就的素屏向内看去,昏暗的寝殿内,华帐低垂,隐约可辨出人影依旧高卧,双双松了口气,采绿轻手轻脚的比画了几个手势,采蓝会意,从身旁格子里取出一只小巧的锦匣,打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各色香料来。
纤长而略带薄茧的手指一动,一小块安息香被投进屏风旁的镂金狻猊炉中,顿时,徐徐青烟中,镇静凝神的香气氤氲。
就在采蓝要把锦匣收起时,寝殿内却传来了异响——
“啪嗒!”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推落于地,声音沉闷,随即,一个还带着丝疲倦的声音响起:“来人?”
“阿家醒了?”采蓝小声问。
隔着重重叠叠的帐子,只看到元秀公主的轮廓迅速翻了个身,似乎俯身看了眼胡床下,随即松了口气:“无事,只是打翻了枕畔安神的如意。”
采蓝采绿听出公主无意叫自己入内,垂下眼帘:“如今才过寅初,阿家再睡会罢!”
“本宫睡不着。”元秀悠悠道,“进来服侍本宫更衣。”
“这……”采蓝迟疑着,“阿家子时才睡下,到如今不过区区……”
“采蓝!”元秀闭目叱道。
采蓝顿时噤了声,丧中的衣物是尚服局赶制的,麻衣如雪,上无彩饰,元秀公主的脸色却比衣更白更素,连嘴唇都惨无血色。坐到铜镜前,采绿默不作声的为她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式,斜簪一支银簪,腕拢白玉,一色如雪,只显得眉目漆黑若夜。
装束完的元秀却没有离开寝殿,而是走到南面抬手推开了窗。
窗外深蓝色的天幕,雨意盎然,湿漉漉的气息轻柔扑入,吹拂起她的发丝,远处,灯火依稀,未知是否太极殿的哭声飘渺传来,应是被指定殉葬的宫人在哀哭最后一夜。
今日就是昭贤太后入葬之期,因太后死于龙池覆舟,丰淳帝怒极之下,不顾群臣反对,下旨除了在太后驾崩时就触柱身亡的几名年长宫人,南内兴庆宫中侍奉太后三年以上者皆为太后殉葬。
丰淳帝李僔是元秀同母亲兄,皆是先帝宪宗元后所出,元秀三岁时,元后的家族被人告发与西川节度使勾结意图叛国,父兄皆被处斩,其时元后有孕在身,原本宪宗叮嘱过六宫不使其闻,但也不知道是哪个嚼舌根的到底把消息透露了过去,元后因此早产,在立政殿苦苦挣扎了两天一夜,才将孩子生下,却连看也未看一眼便香魂杳渺。
宪宗因此为元后家族留存了一脉香火,以慰元后。可李僔与元秀那个唯一的弟弟,却只在世上活了三天便随元后而去。当时李僔年仅十二,已被册为太子,独居东宫,而宪宗忙于朝政,将元秀交给了膝下无子的王惠妃照料,再后来,宪宗驾崩,李僔感念惠妃抚养元秀,尊其为太后,上尊号昭贤,接着,昭贤太后在去年年末载酒泛于龙池上,欲忆宪宗,却不料风波乍起,被救上来便没了声息。
元秀站在窗前,想着自己十五年岁月竟仿佛一忽儿就过去了,记忆里,才到昭贤身边时的懵懂,先帝驾崩那个冬夜跪在紫宸殿外的恐惧无助,以及昭贤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叮嘱丰淳的殷切……光影交错,分不清是真是幻,在这个微寒春暮的清晨,像是含含糊糊,让她有一种想要畅快大哭一场,却偏偏喑哑难言。
她怔怔出神,却急坏了采蓝采绿两个宫女,将披风搭到她肩上,采蓝哀求道:“太后崩逝,奴婢知道阿家心里难受,但请以五郎为念,莫要哀毁过度,使五郎才失慈母,又为阿家担心。”
“五哥此刻在哪里?”元秀摸了摸身上的披风,忽然问道。
采蓝和采绿对望一眼,她们是公主的人,又不是御前宫女,哪里知道?
急中生智,采绿灵光一闪:“昨天陪阿家守灵时,奴婢似乎听到赵丽妃那边打发人去请了太医,五郎也许在万春殿?”
元秀微一皱眉,这段时间她哀伤过度,往往身边的事都疏忽了,但万春殿离公主们住的凤阳阁可不近,采绿没事不会跑过去,能够知道这件事,显然赵丽妃是在太极殿上守灵时叫的太医,才会被采绿看到,宪宗驾崩至今不过两年堪堪将足,虽然说天子只需守三月,但丰淳究竟新承国祚,所以未曾采选适龄少女充实宫廷,到现在身边还是从前做太子时的一妻三妾所册的一后一妃两位才人,其中最受宠爱的就是这位赵丽妃。
后宫之事自有王皇后执掌,元秀无需费心,为避嫌也从不沾手,不过这赵丽妃在昭贤太后丧仪上来这么一手,听采绿的意思,丰淳昨晚竟宿在了万春殿!这可是昭贤太后尸骨未寒的时候,梓棺还在宫里!传出去天下人自不会把目光放在一个宫妃身上,却要说丰淳德行有亏、藐视尊长,堂堂一国之君,在孝道上留下污点,这可是青史中也要留下骂名的大事!
想到这里,元秀心底一阵怒气发出,她知道赵丽妃仗着丰淳宠爱,又诞下了丰淳的长子和三子,有什么事王皇后也只能不轻不重的说她几句,还要仔细被她拿了话柄去丰淳面前哭诉委屈,沉吟片刻,元秀吩咐:“备车,本宫要去万春殿!”
“阿家不可!”采绿没想到自己答了话竟是这个结果,慌忙劝说,“阿家还没用膳呢!”
“本宫去邀了五哥一起用,难道不妥?”元秀冷笑一声,不理两个宫女,自己先向外走了。
采绿暗暗叫苦,元秀公主排行第九,在宪宗存活下来的女儿里,只比云州公主和利阳公主大一些,连她封号都是诸公主里唯一不以汤沐邑地而是宪宗特赐令名,其汤沐地更是李氏皇族的龙兴之地晋阳,可见宠爱,加上她与丰淳帝一母同出,宪宗之后,就更无人敢拂其缨,因此一向骄行宫中,赵丽妃这回撞到元秀公主手里,绝对不会是像皇后处置那样轻拿轻放。
但如今昭贤太后杳去,丰淳渐渐长成,说是同母兄妹比常人亲近,又怎么亲近得过枕边软语?何况赵丽妃还是韩王、魏王生身之母,若丽妃今日吃了亏记恨下来,他日谗言离间兄妹之情,宪宗、文华、昭贤皆去,两人之间,可是连个帮着说和的长辈都没有。
只是元秀说到做到,根本不理会两个宫女的劝说,还是采蓝沉得住气:“阿家且慢,听奴婢一言!”
“有什么话快说,仪驾呢?叫外面的人去传!”元秀站住脚步,冷冷瞥她一眼。
采蓝低声道:“阿家究竟是看重五郎圣誉些,还是更想借机收拾赵丽妃?”
“赵氏是什么东西!怎能与五哥相比?”元秀讥诮一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家若为圣誉着想,万春殿万万去不得!”采蓝飞快的说道,“五郎夜宿万春殿虽然失节,但如今六宫想必还没多少人知道,五郎身边的鱼烃自会劝说五郎趁早离开,此事便可悄然揭过,不惹非议!若阿家鸾车前去,恰好遇见五郎,或者未曾遇见,也将引人猜测阿家所去为何,岂不是反而害了五郎?”
采蓝这番话一针见血,元秀顿时一惊,迟疑半晌方道:“……你说的不错。”
“五郎这些日子也是劳顿不堪,昨晚说不定只是过于疲惫,才没有返回甘露殿,阿家若不放心,等今日五郎送了太后梓棺出宫返回后,着人召了鱼烃来问一问便知,鱼烃从前是伺候过文华太后之人,难道还会隐瞒阿家不成?”采蓝松了口气,文华太后,也就是宪宗元后,原本谥顺德,丰淳继位追封生母,改为文华,丰淳如今身边的心腹宦者鱼烃,从前就是文华太后的心腹,对丰淳和元秀自然忠心耿耿。
元秀想想也是,这么一折腾,她倒有了点食欲:“庖下有什么清淡的吃食弄些上来,本宫有些饿了。”
采绿忙道:“奴婢这就去。”
一碗鱼粥才喝了一半,门外却来了不速之客。
“九妹!”
同样麻衣银饰的人看起来比元秀大两三岁,却显得面如桃花,不染而赤,气色极好,这是排行第七的昌阳公主,与元秀的三哥齐王一样为杨太妃所出,原本定在下月下降于户部侍郎崔见成长子崔风物,但如今昭贤崩逝,婚期自当延误,所以还住在凤阳阁中。
元秀看到她来得这么早,有些惊讶,放下调羹起身道:“七姐怎么现在过来?”
“我想你定然是睡不着起得早,果然如此。”昌阳公主走到桌边,看了看采蓝采绿,元秀便示意她们退到门外去:“七姐有什么事这么神秘?”
“神秘?”昌阳脸上却露出一丝厌恶,讥诮道,“丢脸的事,难道还要当着宫人的面说不成?”
元秀心头一跳,差一点就变了脸色,但很快想到,昌阳可没这个胆子当着她的面指责丰淳,丰淳对姊妹们虽然比对兄弟要好一点,但也只有同母的元秀得到他另眼看待,昌阳性格泼辣,却不是不会看眼色之人,于是沉住气问:“七姐先别生气,好好的说,究竟是什么事?怎么就丢脸了?”
“还不是咱们的大姐?”昌阳冷笑着道,“堂堂平津长公主,都已经嫁过两次的人了,公主府里面首如云关不着你我的事,可如今太后梓棺还停在太极殿上,却这般忍耐不得,五郎怜她守灵辛苦,所以特许她这段时间出入宫门不禁,谁想到她竟夹带了男子入宫,在四海池假山后……”昌阳虽然泼辣,但终究还没出阁,说到这里脸上一红,一带而过,忿忿道,“……被母妃身边人恰好路过发现,这事母妃也不好意思去告诉五郎,只好三更半夜的把我叫过去,让我趁早来找你想个办法。”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章 皇后王氏
'更新时间' 2012…03…01 13:58:27 '字数' 2564
元秀脸色好一阵阴晴不定,足足半晌才回了神,昌阳公主不知道赵丽妃之事,以为她纯粹是被平津长公主所气,毕竟昌阳公主的生母杨太妃还在世,昭贤太后又没养过她,痛不关己身,所以她即使丧中依旧气色不错。
但元秀三岁失了生母,却是昭贤太后亲手抚养长大的,十二年的养育之情,怎么说也比亲生的差不到哪儿去了,元秀一向好强,怎么能够容忍平津长公主如此不敬她的养母?
“你先不忙着动气,先想一想这事可怎么办?”昌阳公主性。子急,等了片刻见她只是不语便催促道,“今日太后梓棺离宫送入靖陵,百官都要到太极殿上最后拜别的,若在这时候走漏风声惹得满朝皆知,咱们李家的颜面可都让大姐给丢尽了!”
元秀沉着脸问:“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妃可有看起来?”
“自然,总共是一个嬷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