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支香料,小云儿灵巧的从中挑了一支。
燕九怀接过,藏入袖中,示意她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再次小心翼翼的翻出院墙,躲进竹林中,他低下头来,将香料小心的放在距离自己约一尺处略嗅了一嗅,赶紧咬了一下舌尖,回望杜拂日所在的小院,阴阴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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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长安即将有变……不,以杜青棠的手段,要么不动,一动则必有雷霆之势!”明堂上贺之方花白的眉毛低垂,面目已经颇显老态,但神情却带着一丝慵懒与得意,“那么,不出三日,想必就有分晓了!”
孙朴常脸上有明显的庆幸:“好在六郎气运非常,在路途之上就得到了消息,立刻决定转回,如今已经星夜飞驰!若不然此刻到了长安,混乱之中,必定又要叫节帅操心。”
“杜青棠既然已经打算与今上见个分晓,又怎么可能叫六郎到长安去?”贺之方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今上再怎么没用毕竟占了正统之名,杜青棠也许不在乎青史,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社稷黎庶,不过这一回若不是抓到了今上明显的愚蠢之举,他也不会轻易动作!废立若无兵权襄助哪怕是杜青棠也不得不精心寻找契机……这些年来他明面上一步接一步的退让,但暗地里却迫得今上对彻底铲除他念念不忘!果然今上血气方刚,对杜青棠原本的顾忌与警惕也在后者一次又一次的退让、以及几次贬斥杜家子弟都不见杜青棠有所反应里消除了,如此,六郎所中意的贵主又加了一把火,今上自然以为,暂时将黄河决口之事放到一边,集中力量完全可以一举铲除了杜青棠!到那时候,今上没了这颗眼中钉,长安望族中,也无第二人可与杜青棠的威望并手段能比,今上便可大权独握,若他活得长一点,手段再高一点,慢慢把兵权从邱逢祥那里争取来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继续道,“对于杜青棠来说,他能够用数年时间一点一点让今上中了他的圈套,如今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杜青棠要废帝,恐怕除了那干迂腐死僵的老臣,也无人肯为今上说半句话,毕竟,为了铲除一个没有罪名却大有贤名的国公,置数完黎民死活不顾,又间接的陷几家权贵于不义之地,往小里说,至少也是一封罪己诏!李室虽然衰落了,人却不少,今上那几个幼子里最大的不过刚启蒙,何况早年宪宗皇帝最宠爱的六皇子、如今的琼王殿下,他的正妃正是杜青棠甥女,听说琼王从前对杜青棠也是极为崇敬的,王太清可以让英王暴病,今上难道还不能早逝吗?”
“所以,杜青棠既然早有谋算,这一次六郎是怎么也到不了长安的,对杜青棠来说,名正言顺的废了今上一点也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新帝登基之后,稳住局面,不给我们诸镇可趁之机!”贺之方淡淡的笑了笑,“人人都知道六郎是我的独生子,我贺家除了他外再没有别的血脉,他若出了事,也许成德和幽州不会怎么样,但我魏博绝不惜一死战!今上怎么说也是宪宗皇帝的嫡子,东宫出身,正统所在,杜青棠废了他也好,杀了他也好,涉及帝位,长安必定会有一个混乱而虚弱的时期,杜青棠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太多对头,如果六郎到了长安,他说不定还要花费人手来保护他,因此,还不如在半路就叫他知难而退,就算出了事,那也有更大的迂回余地。”
贺之方一字字道:“所以六郎既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也确实返回魏州的路上,那么就说明长安差不多已经动手了!”
孙朴常皱紧了眉,与花婆对望了一眼。
花婆沉吟道:“节帅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长安的局势,我们可也要插上一手?”
“当然要插上一手。”贺之方哈哈大笑,他悠然道,“当初,宪宗皇帝在位,主明臣贤,杜青棠行事自由,不受猜忌,毫无约束,因此我等才畏惧他,如今的丰淳帝且不去说,看一看李室,除了丰淳的几个幼子年纪小还看不出来什么外,诸王里面实在没有象样的,长此以往,杜青棠必受牵掣!不过以他的能耐,若给了他些许时间准备,局势恐怕又要变化!所以必须趁长安还乱的时候,先出手!”
花婆诧异道:“今上受宪宗皇帝言传身教多年,又是正统所在,都不是杜青棠对手,换了诸王,能力比今上更不如,又怎能压制得住杜青棠?”
“花婆却是忘记了。”孙朴常摇头,“正因为诸王都太过平庸,如此杜青棠更容易功高震主!实际上,就是在宪宗皇帝时,杜青棠贤相之名天下皆知,依旧有许多人不时上书弹劾他!宪宗皇帝乃是英主,驾御群臣的手段比之今上及如今的诸王不知道高明了多少!试想若是新帝过于平庸,又岂能对杜青棠如宪宗皇帝那般信任与支持?到那时候君臣之间必定再次发生冲突!一旦如此,杜青棠已废一帝,若是再废一帝,名声可想而知!而且诸王再平庸,毕竟是李室皇族!岂能任凭他如当年的王太清般任意废立帝位犹如儿戏?”
贺之方点了点头:“还有一点,邱逢祥!”
宦官之权皆来自于皇权,当初若不是德宗皇帝因自身经历对满朝文武不再信任,因此将神策军权交与了贴身宦官,开启了本朝这几代以来禁军皆归宦官掌管的先河,如今这些阉人在宫中也不过还是几个伺候人的罢了。
也因此,宦官可以依仗军权藐视至尊,也会谋害皇室中人,但叫他将皇室全灭了,却不太可能,毕竟宦官本身不能有后,无法像权臣一样谋朝篡位——实际上,这原本也是当初德宗选择信任宦官的原因。
何况无论是史书还是寻常之人,对于去势的男子总有几分鄙夷之情,由此他们更加重视权财之物——正如君权衰弱,则必有取代者一样,如今韦造为相,与丰淳联合也难动摇邱逢祥的地位,但杜青棠呢?
虽然邱逢祥掌神策军时就是在宪宗一朝,时杜青棠已经为相,但那时候邱逢祥可以说是将谨言慎行做到了极致,就是到了本朝这几年来都不曾出过什么风头,极为低调。
然而这不代表他愿意轻易的放弃神策军,否则,任凭他再老实可靠,宪宗皇帝自己当年就因为王太清掌握了这支禁军,身为太子,却吃尽了苦头,几次险死还生,连自己少年时候最信任与倚赖的同伴、杜家五房长子杜丹棘都为此死得不明不白,若邱逢祥当真忠心到了愿意将军权还给宪宗,宪宗岂会不要?
甚至不需要他主动还,宪宗皇帝与杜青棠其时若是能够夺回,早就下手了!
如此可见邱逢祥对神策军权的执着,此人连宪宗皇帝与杜青棠联手都保住了手中之权,又岂是眼目不明,看不清楚杜青棠得势之后对于自己的弊端?
“今上比之宪宗皇帝确实平庸太多!”花婆沉吟着道,“所以邱逢祥才会在宪宗皇帝驾崩后继续谨言慎行、不插手朝政!”
贺之方与孙朴常点头——邱逢祥在本朝的乖巧,不是为了丰淳,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杜青棠!因为丰淳原本就不是杜青棠的对手,倘若邱逢祥还想着如当初的王太清、曲平之一样干政,当丰淳应付不过来时——王太清时宰相与群臣皆庸碌无为——他伏诛后,继任的曲平之欲效仿他——便是杜青棠笑纳了他的首级,在朝野声势大涨!
宦官干政,历来都比权臣干政更让众臣难以接受,到那时候,就算丰淳不同意,满朝文武也会坚决请回杜青棠以制衡邱逢祥!
“杜青棠果然名不虚传!”孙朴常叹息道,“此局他定然已经早早备下,然而我等却一直到了此刻事发才能醒悟过来,若是早几年发现,有所准备,必定可以趁机获益良多!”
贺之方却摇头:“不然,杜青棠智谋多端,他最擅长的便是借势而行,因势而为!此局虽然想来是宪宗皇帝驾崩前就准备,所以今上登基时,他才退得那么迅速果断!但这些年来形势变化,他的谋算也随之调整,若他无此之能,我等也不至于至今畏惧他至此了!”
——贺夷简一行在决定退回魏州的同时,也放飞了随行的信鸽,大致说明了缘故,因他们的遭遇虽然不顺,却并无危险,以贺之方的年纪,原本不必急着连夜召来孙朴常与花婆讨论此事,让他坐卧不安的,还是那个名字!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狂飑渐(六)
'更新时间' 2012…07…03 23:13:28 '字数' 3433
元秀醒来的时候,先感觉到全身都有些不舒服,她有些茫然的动了动,才察觉到了缘故——身上繁琐的衣裙,原来她竟是和衣睡了一晚?
头顶藕色烟罗珍珠帐,帐子角上坠了祥云与并蒂莲开的香囊,帐中充斥着旖旎糜烂的香气,在她身上盖着的一床绣着和合二仙海棠红丝被更是让她皱起眉,她没有立刻动作或出声,而是仔细回忆起失去知觉前的经过——在离开平康坊回宫的路上,因薛氏的提醒而折回,见到杜拂日,后者请她单独一晤,答应告诉她郭家之事……接下来呢?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元秀正欲起身,却忽然发现帐外有人,她一惊,已经听到杜拂日隔着帐子轻声问道:“贵主可是醒了?我去唤人来替你梳洗?”
“……采蓝和大娘呢?”因着昏睡了一夜的缘故,元秀的嗓子有些发哑,外面立刻传来了斟茶的声音,少顷,帐子被揭开,杜拂日双手捧了一盏茶递入,他仍旧穿着昨日的衣衫,连佩饰都没有改变,显然是在此守了一夜,但神态之中却无疲乏之色,元秀倒有些吃不准他这一夜究竟是怎么过的了。
见他亲自捧来茶水,元秀非但不喜,反而心中暗惊,看着他手里的茶水便迟迟不敢去饮用,只是仍旧哑着嗓子追问:“你叫她们来伺候便是。”
杜拂日见她一直不接,便将茶碗小心放在了榻上空处,这才回答道:“贵主忘记了么?昨晚你已经将他们都打发自去了,这里是迷神阁。”
“迷神阁?”元秀倒没有十分吃惊,她虽然还没看清帐外情景,但看这帐中这些又是并蒂莲开、又是和合二仙,再加上帐中香气的旖旎糜烂,也多少猜到了些,只是疑惑的盯着杜拂日问,“本宫怎会在此?”
杜拂日淡然笑道:“贵主嗓子有些哑了,不如先喝些水润一润,也好听我说一下昨晚发生之事!”
“昨晚?!”元秀面色一变,也顾不得他就在面前,当即伸手摸向了自己腰间——她腰上丝绦系法特别,如今还是一模一样,这才吐了口气,仍旧带了一丝紧张问,“昨晚怎的了?”
“……”杜拂日有些啼笑皆非,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我虽然不敢自居君子,但如此宵小之事,却也不至于为之!”
元秀仍旧警觉的看着他,杜拂日复递过了茶水,她这回犹豫了片刻,究竟还是喝了一小口,这不是她为杜拂日一句话说服,而是察觉到了杜拂日的态度似隐隐有了些变化——他说,不至于为之,而不是不敢为之——作为帝女,元秀自幼常听的便是身边人谦称自己如何如何卑微,因此不敢如何如何……不敢与不至于的区别,对于久居上位者来说,格外敏感。
而她的尊贵来自于皇室,正统的金枝玉叶,倘若杜拂日不在乎这一重的身份,那么以杜拂日的身手,两人之间的主动权将立刻倒转,如今是他第二次让自己喝水,若是继续拒绝下去,撕破了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