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颜抚着心悸未定的心口冷笑,“莺儿可真是好心思,侯爷想吃什麽没有,你何苦为了几根绿茎剥的一手血粼粼,故意让侯爷心疼你麽?”
哪知道,江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反倒神情里带了一丝毫不容错辩的怜惜,珍重的拿起一枝嫩绿透亮的玫瑰梗,含笑送入口中咀嚼。
“夫君……”宋依颜大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江烨这突如其来的笑意和怀念是怎麽回事。
莺儿冷笑,看都不看宋依颜。
甜蜜的汁水带着微微青涩,舌尖如同浸入凉水,暑气一扫而空。
这东西,原先在旭阳的时候,翠秀经常弄给他吃。
他很喜欢吃,翠秀那个时候被他缠的无奈,只好从後山砍回来一大把,把自己手弄得都是伤口,也不过弄出来一小盘来。
他眉头一动,微微握住莺儿的手,恍然间就喊了一句“阿秀。”
细小的一声,却被宋依颜和江采茗同时听到。
江采茗眉角一抽,只觉得心底恶寒,某种极为不安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
这个莺儿夫人,绝对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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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畔,是江烨缓慢均匀的呼吸。
宋依颜仰躺在夫君的身侧,拼命的蜷起身体,抱紧他的身体。
那日,江烨对莺儿难以掩饰的欣赏和那一声“阿秀”让她神魂欲碎。
这许多年,她和江烨都不曾说起过翠秀。
那个旭阳低贱的女子,生生占了她心爱男人的正妻之位那麽多年,而她生的贱女儿江采衣,竟然生生夺了茗儿入宫的机会!
夫君怎麽可以还在心里惦念着那个翠秀!
怎麽可以!
她已经死了,还要阴魂不散的缠着夫君麽!
“夫君……”
宋依颜泛白十指揪紧江烨的衣摆,一丝微微水痕滑过脸颊,留在沈睡的男人胸口,只希望能汲取些许温暖,感觉他的心并未走远,而她不孤单。
她是真的好爱好爱他,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当年她做过许多错事,可都是为了爱他呀!
这麽多年,她也做了无数善事,只求菩萨原谅她,不要惩罚她,让她能被心爱的男人永远爱着,一生一世忠心不二。
宋依颜启口,将被褥一角掖了掖,粉唇喊出了那许久未曾出口的称呼,“韩郎……”
沈睡的男人伸出手臂,揽住她,宋依颜含泪,粉唇笑开。
哪里知道,这样的温馨还没有维持一秒。
江烨手臂募然收紧,淡淡唤了一句,“莺儿。”
笑容凝在嘴边,宋依颜不可思议的瞪直双眼,泪水掉在江烨的脸上。
……这便是莺儿让江烨连着几天,每天唤她名字一百遍的心计了。
嘴里反复念着,念了许多遍之後,很容易形成人潜意识的反应,所以江烨就算心里没有莺儿,也保不准他会被习惯影响,在宋依颜身边也喊出莺儿的名字。
只觉得冰冻住的铁水沿着浑身上下的血管慢慢封冻,凝成一条一条的绝望,一条又一条,蛛网一般捆的她无法喘息。
“夫君……你!”
这一番动弹惊醒了江烨,他这几日被刑部、督察院、吏部的动作烦的几乎头晕脑炸,睡得也不安稳,眼下有深深的乌青。
“……又怎麽了?”
一睁眼看到宋依颜泪蒙蒙的坐在身边,江烨虽有怜惜,却怎麽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烦躁,口气忍不住就冷了许多。
“夫君,”宋依颜穿着单薄的寝衣,跪在床上,抱膝蜷缩着身体,窗外夏日夜风吹来,她神情空茫,眼眸深处隐约压抑着迷乱、恐惧,深深的,受伤的凝望着他。
江烨太阳穴狠狠一抽,只觉得头疼,直觉的麻烦,只觉得昏黄灯光下,宋依颜苍白的娇颜那种楚楚动人的神情仿佛一把控诉的利刀,砰然敲得他头脑发木。
又来了。
……又来了。
心底悄然涌上一股厌倦。窗外的大树上紧紧缠绕着一根丝藤,紧紧包裹树身,似乎要将所有养分都吸干,不允许一点点拒绝,纠缠到死,刻骨极端。
而江烨,也已经在日日夜夜的哀怨相对中,感到窒息。
“夫君,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喊了谁?”
宋依颜泪水迷蒙,涩涩然的质问。
“谁……”
江烨嗓音淡然干涩,还未问完就听到一声灯花般爆裂开来的滔滔含泪痛诉。
“你喊了莺儿!你居然抱着我,含着她的名字!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可你竟然睡在我们的床上,喊着莺儿的名字!”
宋依颜的情绪如同滚滚火焰喷射而出,热泪泼洒,一颗接着一颗释放出层层压抑的情绪。
……就知道又是为了莺儿。
江烨只觉得疲惫、疲惫,看不到尽头的疲惫,他连解释都不愿意再说,只觉得身体仿佛抽干了力气,淡淡靠在床沿看着情绪爆发的宋依颜。
她就像一株丝藤,缠的他快要累死了,日日不绝的眼泪,不息的叹气,整个府邸都被她沈浸在哀怨中,压抑的令人恨不得一手抹干净。
捏捏眉心,江烨不知道如何处理她如此敏感的情绪,“颜儿,你到底要我怎麽办?”
宋依颜含泪控诉,“夫君,你居然问我该怎麽办?当年你对我说过什麽?你说要和我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我知道……”
江烨深吸一口气,拧眉反问,“颜儿,别用誓言逼迫我。”
当年,他是多麽拼了命的求得和她厮守,他当年也是自信能够给她满满的幸福,给她最美好的一切,十几年下来,他的付出绝对不少於宋依颜。
可任何一个男人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誓言胁迫。
“你居然说我用誓言逼迫你?在你心里,和我永不相负,白头偕老,已经变成逼迫了吗?” 宋依颜颤抖的身躯的僵住,仰起泪眸,深深盯住他,淡淡烛光扑在她的脸上,满脸支离破碎的哀伤。
那种目光简直让人难以负荷。
江烨吸气,狠狠压抑下胸口的烦躁和疲惫,“不是逼迫。我依然会和你白头偕老。我只是要求你稍微容忍莺儿一些,不要太为难她,给她一点立足之地,不要每天用眼泪控诉我,难道不行?”
“莺儿!莺儿!莺儿!”宋依颜冷笑,“说了半天,就是怕我为难你的爱妾!”
这牛角尖钻了月余,还没完没了,江烨纵然是有再好的耐心,此刻也所剩无几。
江烨起身下床,一手抽下衣架上的外袍,动作大了点,衣架“哗哗”晃动。
身後哭声嘤嘤,他从未如此不耐过,宋依颜红着眼圈望,着窗外的怕漫漫长夜,那一片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深黑。
“你要去哪里?是去莺儿那里麽?”
浓浓鼻音,梨花带雨,楚楚堪怜的脸色如此苍白,宋依颜质问。
“去书房。”江烨咬紧压根,动作迅速的穿上外袍。
“书房?真的麽?”宋依颜冷笑,他的态度让她浑身如置冰窖,抖着,颤着,热血上头,忍不住就开口嘲讽,“夫君,你是要去香梨馆对不对?终於忍不住了?那贱人引诱了这麽多时日,今晚总算可以如愿以偿────”
“够了!”
狰狞暴烈的一声低吼震得卧室摇摇欲坠!
江烨猛然转头,冷冷瞪着宋依颜苍白的娇颜,“左一口贱人,右一口贱人,当初翠秀可不是这麽对待你的!”
话语一出,宋依颜和江烨两人均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宛如一记重击,这话毫不留情狠狠敲碎宋依颜心灵最後那处心防!
“夫君,你、你……”
宋依颜脑海一阵晕眩,双脚虚软得站不住,跌坐在床上,泪盈盈的水滴顺着粉颊留下,昏聩的吸不过气来。
翠秀一直是他们夫妻间的禁忌。
这麽多年过去,他居然,居然还惦念着那个低贱的旭阳女人!
他明明爱的是她,可是这麽多年来,她数次见他因为翠秀而失神。
十几年的夫妻之情,风雨同舟,莫非还敌不过一个冤魂麽!
江烨闭上嘴,心口虽然略有悔意,可他并不打算收回,也不打算宽慰宋依颜。
他实在是被她弄烦了。
往日的宋依颜高雅温柔,说话从来不带脏字,高雅纯洁,仿佛世间任何不美好都和她无关,可他哪里想到,一个被嫉妒折腾的女人居然会这麽丑陋,这麽下作的话也说得出来,让人听了窝火。
“我去书房,夫人不信的话,尽可以派人来查房!”甩下一句话,江烨转头出门。
大门被猛烈甩上,微弱的光线里,房内的华丽陈设都被巨大的震颤动作微微摆动。
宋依颜惊痛莫名,大声哽咽起来,抚着另一侧空冷的床被,心也空虚寒冷得发慌、发紧!
他走了,他竟然不安慰她,径自转身而去。
窗户大开,灌入夏夜带着露水的风,吹得明纸狂飞乱舞,犹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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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夏蝉拖着调子仄仄唱着,低哑而婉转,宋依颜歪着身子侧侧躺在黄花木贵妃榻上,脸色苍白如纸。
雪芍的脸色也不好看,又是打扇,又是盛冰碗给宋依颜吃。
江采茗打帘子进来,看到的就是母亲这麽一副虽生犹死的模样。
“娘亲,”江采茗自然知道父母之间爆发了大争吵,想也知道,起因必然是那个招人的莺儿。
咽下喉中对莺儿的厌恶感,江采茗觉得还是自己手上的事情更加重要。
“娘亲,我的丫头在後院捉到一只鸽子,我截下了这个,是从香梨馆截获的。”
江采茗说着,递上手里的纸卷。
宋依颜一眼所过去,却并没有太多惊喜,随手放到一边。
“娘亲,”江采茗见娘亲并不热切,不禁扬高声音,“这鸽子是往皇宫飞的,上面写着爹爹的行踪,可见那莺儿是个细作啊!”
“没用的。”宋依颜冷冷一笑,“你准备把这东西拿给你爹爹看?咱们府里鸽子这麽多,你凭什麽证明鸽子是从香梨馆飞出来的?这字不是莺儿的笔迹,怎麽说明是莺儿写的?”
“可是,除了她,咱们府里不会有细作……”
“那个莺儿油滑的很,你拿这东西去跟你父亲告状,说不定还会被那个莺儿反咬一口,说你诬陷她。”宋依颜摇头,按住女儿的身子,“茗儿,你是娘唯一的希望,你日後是要进宫,嫁给世上至尊至贵的男人的,绝对不能被一个小贱人坑了。”
一旁的雪芍微微叹息,心里暗忖,那衣妃在宫里如此得宠,怎麽可能还会给江采茗入宫侍奉圣上的机会?
二小姐竟然一点都不死心,还一门心思的要往宫里头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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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茗脸色微白,握住娘亲纤细的手指,几乎心碎。
她知道,她知道母亲有多难过。
她心里也承袭了来自於母亲的,关於爱情最顽固执拗的一部分,爱着一个男人,就要全心全意的去投入,去留住,不允许任何人来分享自己的爱情。
然而,江采茗和宋依颜,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