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绣抿唇一笑,说:“好,我明天就开始做,要过冬衣服就是要做厚点。”
柳辞突然转头对她说:“你是怎么回来的?我听说他是不准你回来的。”
“现在我身上已经身无分无。”芦绣的说得云淡风轻,可听的人却吃惊的说:“你把那么多银票当做了买路钱?”
芦绣点头,柳辞咂咂嘴道:“你这钱花得值不值呢?”
对方沉默,不想打扰他继续变成话痨。
“完全便宜了那些人了啊!这么多,够我上好多次荷田坞了……”柳辞心疼完后,接着说,“我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休书没拿到,钱又没有了。”
芦绣一直想逃避这个问题,他一问被逼得不得不面对。芦绣的眼帘垂下,遮住那双总是干净的眼睛。柳辞不免更想探究她真实的想法。芦绣终于放弃自己一人苦苦挣扎,有些颓然的问他:“你觉得呢?”
柳公子笑得很得意的故作玄虚。然后,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陆氏多年不孕,未有子嗣,依照七出,理应休弃……
这字分明就是陆尚文的字。但芦绣怎么都不信柳辞会拿到这份她没被应许得到的休书——她朝思暮想的东西。
柳辞知道她不信,翻个身对着亭外,把休书一分为二——撕了。芦绣想伸手去抢,白纸已经顺风飘落。柳辞的话在耳边响起:“这是我临摹的,我不是开玩笑,你觉得休书真有那么重要吗?你若想要自由解脱不是一封休书的问题,你知道你应该去做什么吗?”
芦绣发怔的看着他。
“你该做你自己,你告诉我你曾经多么以他为主,你曾经多么看重他,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抛弃家人姐妹,你为他活了这么多年,不是该为自己活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芦绣终于懂了柳辞到底想说什么,她喉咙苦涩,眼眶发热想说些什么却不能。柳辞把干净修长的手放在她肩上道:“我听说你找到事情做了,你这么喜欢做衣服一定要做出个名堂来。”
他这般为她着想,芦绣怎能不感动,她努力张嘴迫切想表达对他的心情。最后芦绣对他说:柳辞你是我在灵京遇见最好的人。”
“比王爷还好?”
芦绣略有些心虚的迅速朝旁边看了看然后点头。
“你完了。”
芦绣猛地站起来望向后面,后面根本就没有人。芦绣瞪着柳辞,柳辞笑她:“你这个样子好像在红杏出墙。”
“我……就是有些怕他,一直都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
柳辞把左腿搭在右腿上,笑道:“奕王本来就是一个让人敬畏的人,你怕他很自然。”
芦绣不以为然,“你怎么不怕他?”
“谁说我不怕,我就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啊,你知道王爷可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芦绣对他的话哭笑不得,她皱着脸说:“也许你说的对。”
两人对望一眼发现谈论奕王实在是个太严肃的话题,根本没有进行下去的话题,还不如相对无言一起欣赏一下风景。而芦绣在柳辞的点醒下也不再抑郁难解。
次日,芦绣和众多裁缝站在第一布庄的大门前等待老板出来。出人意料的是老板竟然是个年轻人,那个男人双眼黑色的绸缎蒙住了,一身白袍衬得他身形消瘦病态,这般孱弱的样子居然还管理的第一布庄,底下的人有些疑惑。
他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正门口的椅子上,他一坐下,另一个丫鬟就把一张毯子盖子他腿上。等这一切做好后,他微微向后靠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芦绣注意他的声音很平稳,一点也没有生病的人说话的微弱之感。
他说:“第一布庄不养无用的人,我们有一个月的试用期,你若是不能满足要求,你只能离开。你们应该听说了,在一个月后江南布庄会迁往灵京,所以在这一个月里布庄与你们都共存亡,第一布庄的名号就靠你们维护了。”
芦绣发现他虽然是没有停顿的说完这些话,但是丫鬟就连忙在他背后给他顺气,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这人的确是在生病,还病得不轻。
老板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被扶回去了,接着那天管事的老爷子说了话便让大家各就各位开始工作。
有个年轻女人出来分配工作,她把芦绣和其他五个女子分到了彩衣坊,那里是专为女子制衣的地方,京城大户女子出嫁穿的嫁衣多是从这里出的。
女人带着她来到了彩衣坊,里面到处都是堆放的布料,还有中间一张醒目的长桌,芦绣大概看了一下这里的工具,的确很完备。这个身穿蓝衣的女人笑着说:“你们最近的任务就是每人完成一件普通嫁衣。”
“五件?!秦姑娘你在开玩笑吧。”一个女子当即不满的说。
“是啊,一件嫁衣最快也要三个月。”
“我知道,但是你们要做的不是那种需要繁复修饰的嫁衣,你们要做的只是平常老百姓能够穿的嫁衣,懂了吗?”
芦绣也忍不住说:“一件最普通的嫁衣至少也要两个月吧……”
“所以我们给你们准备了这么好的工具,你们要好好利用,一件嫁衣肯定是做得出来的。”
大家互相看了几眼,都无法再反对什么,因为刚刚老板才说这是试用期,如果过不了这关,意味着她们将要失去这项工作。
这位被称为秦姑娘的人是专门管彩衣坊的,她叫秦素,是老板的妾室。秦素看这五个人各自心里都有底了,交代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芦绣问刚才第一个说话的女人:“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秦素秦姑娘,她还是老板的小妾。”她边说边挤眉弄眼。
“看不出来呀,她看上去比老板还要大几岁。”
“人家是大户人家才不在乎这些,长几岁还能帮忙管理家业哪里不好……”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们的事多着呢。”
大家又散开,在彩衣坊转转看能否找到自己顺手的东西。芦绣首先就走到长桌边,她把衣料分类好放在一边,然后在衣料下找到了几把尺子和专门量身的绳子。她又在桌下找到了几个篮子,里面全是针线应有尽有。
芦绣放下东西往存放布料的地方走去,木架一共有三层,每一层放的布质地都不一样,最上面的布最为名贵一般不会轻易动用,为了防止被灰层覆盖,这个木架还用了一个黑色的布罩盖住,掀开就可以看见里面的布料。芦绣对布料有种天生的喜爱,她把手放在上面来回抚摸,爱不释手。
正在她看得不亦乐乎,旁边突然伸来一只素手,那只手也摸上了芦绣摸的地方。
“我也喜欢这布。”说话的是个女子。芦绣记得她刚才一直是没有开口的人,她的发鬓显示她还没有嫁做人妇,面若桃花,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芦绣笑了笑说:“你也会做嫁衣吧,你一定做得很好。”
“我做的衣服不能说天下第一,绝不会比第二的差。”女子挑挑柳眉,说话的样子也带着骄傲。
芦绣道:“你认为什么样的衣服才算最好呢?”
女子点头说:“你问对人了。我一直认为没有最好的衣服,只有最适合,只有买它的人穿上它适合那它对于那个人就是最好的,我做的衣服能让大多数人适合。”
芦绣又用黑布放下盖住木架,转身说:“嗯,适合才是最好。但是一件衣服没有它自己的特色,没有它让人过门不忘的地方,它让人记不住,那对于做衣服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做个衣服像作诗一样啊!”女子摇头笑笑说,“要是我师傅听你这样说一定说你该进宫做衣服。”
“为什么?”
“因为只有为了争宠的皇妃才想努力让自己与众不同。”
女子一针见血,芦绣也静下心细想,自己对于衣服的确一直是想追求与众不同的,只是自己总是没有如愿,不仅是没有条件也是她没有灵感。她离开绣庄,离开繁华,已经缺乏对美的认识。想到这,
芦绣不免开始打量她的穿着。她穿得是一件墨绿的长裙,套了件灰色狐狸毛,显得那张脸庞越发的小巧。
芦绣点头:“话是这样说,但我现在做的事……”
女子巧笑嫣然:“你只要好好做衣服,你就有机会入宫,到时候你就可以专门为妃嫔们做衣服。”
芦绣心道:我不想入宫。她没说出口,只是笑着问她名字。女子的名字和她人一样美好——苏妩。
在这一天里,芦绣有了自己期待的活儿干,还认识了两个人,一个秦素,一个苏妩,芦绣觉得自己总算是在灵京找到了立身之地。所以她回到奕王府,坐在奕王身边吃饭时她还忍不住跟他聊起此事。
封奕只管听着,倒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芦绣说到裁缝进宫的事情时,封奕的注意力又稍稍回来了些,他问道:“以后你们也会进宫?”
芦绣连忙说:“那些进宫的师傅一定是做得特别好的,我们可能还差得远。”
“你谦虚了,你做得很好。我平时穿的衣服还不是那帮人做的,和你做的比起来除了衣料上的差距,其他的都不大”封奕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你一身技艺不能被埋没了。”
芦绣不禁笑道:“你是不是有事相求,尽说些好话。”
封奕轻笑说:“确实有事但不是现在。”芦绣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看着他。
从那天起,芦绣连中午都不会回王府,一直呆在彩衣坊里做衣服,就连她给柳辞做的衣服都是让沁儿送过去的。
彩衣坊的裁缝都是这样废寝忘食的做着嫁衣。
离一个月还有五天,芦绣完成了嫁衣的大部分就差花纹修饰,她打算还是做以前最喜欢嫁衣类型——神仙眷侣。她知道这种嫁衣并不是那么受百姓欢迎,它太过简单随性,它的美丽只有都是通过穿在身上才能体现出来。
芦绣拿着针线对着衣服久久不能下手,头都微微疼痛。她终于一声叹气站起来,走到坐在对面的苏妩身边,对她说:“我实在做不下去了,今天我想早点回去了,你走吗?”
苏妩抬头,脸上也没有表情的点点头,只发出了一个字:“嗯。”
芦绣看她做得入迷,便不再打扰她,自己收拾东西离开了彩衣坊。她一出门就遇见了秦素,她提了个盒子,正要进门。
“秦姑娘。”
“今天这么早你就回去了?”秦素讶然的看着她。
芦绣无奈道:“没办法,我没想好怎么做下去。”
秦素把盒子放在桌上,回身说:“你其实不用那么勉强自己,我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了,我只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也好。”素颜打开盒子,拿出一个用纸包住的东西,边说,“这是我做的糕点,你带回去吃吧。”
芦绣感激的接过,热烘烘的糕点放在手心感觉真是温暖。
她是从第一布庄的前门走的,不想倒是碰见熟人了。柳辞柳公子正带着一个女子挑选布匹,两人谈谈笑笑好不亲热。芦绣犹豫了一刻还是趁他们没看见她先走一步。
柳辞带的那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安王府上的戏子。戏子不比侍妾还有个身份地位,她们甚至还比不上府上名贵的瓷器,虽然她们也是让人赏玩的。这姑娘是在春天被安王招进府中专门为他唱戏的。先前她曾是桃园里的红角,有多少富商高官出钱买她都没能答应。桃园的戏子还是金贵,被买走都是要讲心甘情愿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