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女子,都热不坏,我个大男人,哪就那么不禁折腾?”
司马殇笑着起身,送出了临时小屋的门,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把做工粗糙的扇子,塞进了她的手里,“我读书累了的时候,无聊做的,虽有些难看,但却是勉强能用的,你拿去,遮着日头,扇扇风,都是好的。”
扇子很粗糙,扇面儿,是将练过字的宣纸糊了起来制成,扇柄,更是只用了三块儿树皮,拿细草绳子绑在了一起,但,树皮的底下,靠近手拿的位置,却是细心的磨得光滑,拿在手里,很是舒服。
“好。”
说“谢谢”,未免见外,纳兰雪满心感动的接了司马殇递过来的扇子,小心的拿在了手里,冲着他,浅浅一笑,“你回去看书罢,我走了。”
……
莫国,天星城外的深山之中,风断乘骑的快马,在一块儿巨石的面前,停了下来,将马匹,交给一个从隐藏石门里走了出来的男子,跟他换了通行的令牌。
山中有阵法陷阱,马匹的反应速度不及人,容易踩到不能踩的地方,连人也一并拖累了,所以,再往里面,就只能靠步行了。
静童在信里写得非常含糊,只说,江越有令,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来,有要事相商,但,到底是什么要事,却是没有明言。
“也不知,金满仓那混蛋,从猪圈里面出来没有。”
风断念叨了一句,想到金满仓被他关进了猪圈里面,满脸愤怒的大骂他“混蛋”的模样,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了一下儿,但,很快,就恢复了寻常时候般得,一脸冰霜的面瘫模样。
“面瘫”这个词儿,是有一回,金满仓被他给收拾了之后,满地打滚儿的指着他骂得,他觉得不错,挺适合自己,就当真留下了当自己的外号儿,半点儿都不介意,这不是个好词儿,直气得金满仓那无肉不欢的人,整整三天,都没吃一顿肉下去!
“你可算是回来了!”
风断正想着事儿,不紧不慢的往山里面走的档儿,时仪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见他正一副边琢磨事儿,边慢慢溜达的样子,顿时,就脸黑了下来,快步,到了他的近前,“客人都等了你好几天了!殿下一天催三遍,把我们这些个人都要逼疯了!我刚才还想着,你要是今儿晌午还没到,我就领上匹马,沿着你回来的道儿,一路迎过去呢!”
“客人?找我的?”
风断微微一愣,拧眉,颇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时仪,“谁啊?”
“静岚请回来的,隐世家族的客人,有两个人,听了我偶然提起了你的名字之后,都激动的不行,说是,极有可能,你便是他们失散多年的旧友和兄长。”
时仪一边说着话儿,一边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待抬起头来,便见着,风断的背影,已经在距离他二十几米开外了,“哎,风断,你大爷的,给老子慢点儿跑!你这半点儿武技都不会的,他娘的自己跑回去了,不是让殿下骂老子么!”
时仪的抗议,并没有减慢风断的速度。
十几年了,整整十几年了,他一直都想找寻到的,他的亲人,一直都想弄明白的,自己的身世,如今,极有可能,正在前面几里的地方,等着他去见面,去揭开!
不知自己是什么人,这种痛苦,是很磨人的,尤其是,那个经常在他睡梦里面,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面,哇哇大哭,挥着双手,喊他“哥哥”的小男孩,让他每每从梦中惊醒,都觉得一阵心痛,墨儿,对,他记得清楚,那孩子,名唤墨儿,如果,他记得的,他是叫风断,这风,是姓氏的话,那,那个孩子的全名,便该是叫……风墨的罢?
以最快的速度,走过通往大厅的,最好走的甬道,风断推门进入大厅里的时候,刚好,与一个正在拿着卡尺,研究墙壁上花纹的人撞了个满怀。
“哥哥?”
未及风断开口,便听到那个被他撞了的人,声音颤抖的,唤了他一声“哥哥”,那声音,与他梦里的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出奇的相似,只是,少了些稚气,多了些厚重。
“你是……墨儿么?”
鬼使神差的,风断缓缓的抬起了头来,跟站在他眼前,已是哭得满脸眼泪的男子,问了这么一句。
这男子的脸,让他觉得很是有些熟悉,确切的说,是似曾相识,但,却是跟他梦里的那个,长得跟包子似的小男孩半点儿都不像,恩,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怎得好像……不久之前,才见过的?
“我是墨儿啊,哥哥!我是风墨,你的墨儿啊!”
风墨一个箭步到了风断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两条手臂,使劲儿的摇晃了起来,“你看看我!看看我!你记得我的,对罢?对罢!”
“你不该是……恩,这么高,长得像个包子似的么?”
风断稍稍想了想,然后,伸手,比了比他梦里面的,风墨的高矮和胖瘦,“怎么……”
“十几年了,我还能一点儿都不长高么!我要是一直那么高,一点儿都不长大,还不被人当成是妖怪了!”
听风断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的模样,风墨的眼泪,便是更加忍不住了,一边儿哭着,也不擦眼泪,一边跟他抱怨了起来,“你没事儿,怎也不回家呢?!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事儿,爷爷都心疼的生病了,爹爹也跟换了个人似的,几天都不会说一句话了,还有,还有你娘,在听人说,你出了事儿,再也回不来了之后,整个人都傻了,什么事儿都记不得了!若不是后来,后来,爷爷想了法子出来,让她去莫家,由莫意老头儿医治,后来,又送去了给主子当奶娘,纾解了些情绪,现在,怕是人都该没了!直到现在,你娘还一根筋的以为,莫等和莫闲,才是她的孩子,你和你妹妹风清,都只是她的干儿子和干姑娘呢!”
“爷爷?爹爹?我娘?莫意老头儿……还有……主子?风清?”
风断微微拧眉,只觉得,这一下子冒出来的许多人,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挨个儿重复了一遍,才是蓦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揪住了风墨的衣领,把他给拎到自己的眼前来,“我娘亲,是不是叫燕娘?!”
“你……你想起来啦?”
风墨满怀欣喜,全然不介意,自己正被风断拎得脚不沾地,勒得颈子都有些难受了,“那,那你是不是也想起爷爷了?还有,爹爹,风清,还有,还有……”
“燕娘,燕娘竟然是,竟然是我的亲娘……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想要跟她亲近……喜欢看她开心的模样……”
风断喃喃自语着,把风墨放了下了地来,微微抬头,看向了不远处,浅笑着看向他的景麒,“你是……跟墨儿一起来的人么?你……是谁?”
“我叫景麒,是跟你一起长大的旧友,大你一天,为此,你可没少抱怨你娘,怎不早一天把你给生出来,哪怕是,早我一盏茶的工夫,也是好的。”
景麒浅浅一笑,并不似风墨般得,扑上前去跟风断亲近。
这是这许多年来,被家中长辈教训出来的习惯,除了跟纳兰雪在一起的时候,跟任何人,都不会靠近的少于三步的距离,更不会,处于没有提防戒备的状态,他是杀手和细作,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命中注定,而他,也对此,甘之如饴。
他想要成为一个对纳兰雪有用的人,一个能默默的守护着她的人,从若干年前,见到她第一面,听她说完了那句,让他抬起头来的话之后,至今,从未变更。
“我……且问你一句……”
风断稍稍迟疑了一下儿,抬起头,看向了站在景麒背后的江越,跟他征询意见,见他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便是明白,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墨儿说的,主子,是不是,名唤,纳兰雪?”
“你认识主子?”
风墨微微一愣,继而,不及景麒开口,就回答了他,“你是怎么认识主子的,哥哥?跟她熟悉么?能不能跟她说一说,拖个人情,让我去她的身边儿伺候,不回隐镇去?爷爷整天逼着我读书,我都要烦死了!”
“风断奉我的命令,在司马殇的身边儿监视,暗中保护你们主子。”
江越适时上前,替风断回答了风墨和景麒的疑惑,当然,对于他自己的身份,还是选择了保密,“我跟你们主子,也算是旧识了,只是,一直不知,她还有得你们这样厉害的隐世家族辅佐,若有机会,你们见了雪儿,倒是不妨跟她问问,是不是还曾邀请过零月的主人,去往七月城游耍。”
“你就是零月的主人?”
听江越这般说,景麒先是一愣,继而,便是对他的态度稍稍恭敬了些,拱手,微微一礼,“早听主子提起,一直未得机缘亲见,失敬。”
“这般说来,咱们便该是一家人了。”
江越也不近前,只伸了手,朝着景麒远远的做了个扶的动作,示意他不用这般客气,顺带着理所当然的,沾了纳兰雪点儿嘴上便宜,“这天下,可真是小,兜兜转转,竟就又遇上了,来,来,都不是外人,还这么客气的站着说话作甚,坐,坐……”
因风断的头里还压着血块儿,着实是想不起太多以前的事情,便是风墨,这他最最疼爱的弟弟,也是只能记着,他小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胖乎乎的,像个包子似的模样儿,几人稍稍聊了一小会儿,便不知该再说什么了。
末了,还是由景麒提出,想要带着风断去一趟昭阳城,由莫意老头儿来帮他瞧一瞧,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将他头里的血块儿消除掉。
江越半点儿犹豫也无的答应了下来,急忙忙的,便催着他们几个动身,只道是,闲聊何时皆可,风断的这毛病,却是越早医治越好,并着时仪先行一步,去帮他们准备了最好的快马和干粮,节省在路上的工夫。
……
送走了景麒,风墨和风断三人,时仪颇有些紧张的走了回来,见江越竟是坐在石桌旁边儿,没事儿人似的摆起了棋来,本能的,又是一阵拧眉。
“主子,就这样儿让风断跟了他们去,当真合适么?”
见江越不紧不慢的一个人玩儿的自在,全把自己当成了不存在,时仪咬了唇瓣,鼓足勇气上前,跟他问道,“风断可是知道咱们所有事情的人,主子就敢保证,他由人医治,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之后,仍旧能对咱们的事儿守口如瓶,半点儿都不透露给他家族里的人知道?王妃那里……可是全然不知,你还……”
“风断不是那种嘴不严的人。”
江越头也不抬,继续一手白子,一手黑子,盯着刻在石桌面儿上的棋盘落子,“我与他相处十几年,感情深得胜过手足,他便是恢复了记忆,也不可能会出卖我,更何况……他还是知道,我对雪儿没有恶意,雪儿,也是喜欢我的?你以为,我是不想现在就迎娶她么?我想,做梦都想,只是,现在……还不能……我不能让她来陪着我过这样的清苦日子,不能让她来陪我冒谋反不成,掉脑袋风险……风断若当真是记起了以前的时候,记起了该对雪儿有的忠心……他只会一言不发的,帮我隐瞒,以防,她遭遇……罢了,不说这些了,静童人呢?那些铠甲和武器,做了多少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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