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贫道前来,乃是为了告诉殿下一个先人未曾说完的卦象。”
天时道长笑着拂掉了架在自己颈侧的刀剑,就好像,那只是些纸扎的玩意儿,半点儿的分量都没有一般,然后,在众守卫吃惊的目光中,缓缓的走到了江越的面前,“不知,殿下可愿费些功夫,听贫道说完?”
“愿洗耳恭听。”
听天时道长这么一说,江越便是更加肯定了,他就是曾指点过他先祖的那位高人的后代,忙往旁边一侧身,给他让出了路来,做了个“请”的姿势,另一只手,则是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以示对他的尊重,“道长请。”
轻车熟路的走进山腹里面,不及江越问询,天时道长便自己说出了足够给他解惑的话来,“殿下倒是把这山里建设的越发好了,七十年前,贫道跟友人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只有些机关和陷阱呢……”
“七十年前?敢问……道长如今年岁?”
江越又细细的瞧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这位颇有仙风的道长,看样貌,至多,也就是四五十岁,可,他却是张口就跟自己说,七十年前,他来过这里,还是跟友人一起……能以友人相称,还是到这种地方来,至少,也得是十一二岁往上了的才是,可……
“至三日前拂晓,刚刚过了第一百二十八个生辰,哦,说起我那友人,跟你,还该算是颇有些渊源的。”
知是自己的样貌让江越吃惊了,天时道长只是浅浅一笑。
自许多年前,他悟得天机,至于今,已是八十多年了,而在这八十多年里,光阴,就像是在他的身上停止了一般……他看着昔日的友人,一个个生老病死,然后,又看着友人的孩子们,生老病死,再然后,听闻友人的孙子孙女,遭受磨难,却又不能随便泄露天机,为他们逆天改命,这种痛苦,是无法言喻的……
有时,他常常会想,若他也能如寻常人般得生老病死,或者,干脆就自己结果了自己,是不是就不需要经历这许多的不好事情了,但,却是不能。
“江越的曾祖父若是还在,倒是该跟道长差不多年岁。”
面对这个跟自己的曾祖父近乎同年的老道士,江越的态度,又是恭谨了许多,虽然,这老道士没有说明,他的那个旧友,跟自己有什么渊源的,但,想必也是不会太疏远的才是,“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前辈原谅。”
“贫道这次下山来,还有许多旁的事情要处理,俗套暂免,咱们言归正传。”
天时道长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衣袖里掏了几张黄纸出来,先取了最顶上的一张,交给了江越手上,“这是先祖所占卦象的后半部分解说,我瞧了一眼,是不错的运势,说的是你所图之事,会稍稍遇些考验,但都只是些小事,你只需抱持本心所愿,便可畅行无阻。”
“这一张,是纳兰家的丫头出生之时,我占的一卦,说的是她此生命运,二十五岁之前多舛,有诸多桃花,但,很是奇怪却是,最初的一朵和最末的一朵,竟都是你。”
天时道长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头,又瞧了司马玉一眼,却见他在听了这一卦之后,脸上顷刻间扬起了欢喜的笑来,还不及他把黄纸递上他面前去,就已自己伸了手出来,至他面前讨要,遂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把那页黄纸也交给了他,“卦上说,你们两人本该有百世良缘,却是因天上的月老糊涂,一个不当心,打翻了姻缘盘,将你们两人的红线跟其他人的缠在了一起,所以,才惹了如今这许多的……这是天机,贫道本是不该同你说的……你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不要告诉旁人知道,尤其是纳兰家的那个鬼丫头……”
“还有这最后一张,乃是贫道三日前所占,算得是纳兰家的丫头,会在明日晌午时候有难,你带上一具女子尸身,去一趟临水城外,从城门的方向开始数的第二座山的山脚下,在那里的水潭边上,等着捞她上来。”
许是泄露天机的关系,天时道长一边儿说着话儿,容貌便开始人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衰老了下来,待这最后一张黄纸交给了江越的手里,已是变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看起来足足有*十岁的老头儿,“凭你现在的本事,还不足以保护她,所以要记得,把那个之前带去的女尸处置的好一些,换上她的衣裳……诈死这种事情,你也不是第一回做,我相信,你是能做的不露马脚的……我这清修之人,本不该管你们如此多的闲事,教你们为恶……但,事关天下苍生,我也只好多这几句嘴了!”
“前辈放心,江越定不负雪儿,不负天下百姓,不负道长不惜泄露天机的恩德!”
江越向来不是个把感激挂在嘴边的人,但,现如今,亲眼见着天时道长为了他和纳兰雪,从一个四五十的中年人模样,变成了垂暮的鹤发老者,这种刺激之下,也是忍不住再把感激憋在心里面了,“请受江越一拜!”
“用你的这一辈子,记住你今天所讲的每一句话,便是对贫道最大的感激了,江家的小子。”
这会儿工夫,天时道长也已经对江越换了称呼,伸出他已经变成了枯骨一般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时候不早,贫道该走了……你也早做准备罢,事不宜迟……纳兰家的那丫头,不会凫水……”
“是!江越谨遵前辈教诲!这就去准备!前辈……”
江越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头,朝着天时道长原本该在的位置看去,没有见人,忙不迭的又环视了一圈儿,依旧是,没有见人!
这神仙般的老道,竟是,前一刻还在跟他说话,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第十五章
江越刚刚着人去准备跟纳兰雪年纪相仿的女尸,就听见时仪难得失态的大叫着从外边儿跑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信筒,而红色信筒,在江越亲自颁下军规里,是只有遇了紧急大事,才被允许使用的!
“殿下,急,急信!商国那边,商国那边,使,使隼子送来的!”
信隼的飞行速度快,但却极难驯养,纵是如金满仓那样的一个跟什么动物都能“聊的来”的人,也才只训了一窝出来,平常里,从来都不舍得拿出来用,如今……既是拿出来了,那,便定然是商国那边儿,真的出了他和风断两人解决不了的大事儿了!
虽然,刚刚才自天时道长那里听说了明日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此时,见了这红色信筒,江越还是忍不住心里揪紧了起来,生怕有什么“天意变化”,让纳兰雪提早一日,就遇上什么危险,令他来不及出手相救,“快拿来!”
江越一边说着,一边一个箭步上前从时仪的手里抢过了信筒,想要拆解,却是因为紧张而双手发抖,怎么都摸不到信筒上的卡扣,懊恼之下,扬起右手冲着这自己的脸上抽了一个耳光,才是强制令自己的手停止了发抖,掰开卡扣,从里面倒出了纸条。
信是风断写的,用得是炭笔,字弯弯勾勾,一看就是事态紧急,慌乱之下的结果,再看内容,更是让江越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那该死的司马玉。竟敢占他的雪儿的便宜!
那个更该死的司马殇,竟然动手打他的雪儿!
还有,那个更更该死的尚扶苏,竟然趁火打劫,要在他的雪儿无靠的时候,迎娶她为妻!
他不准!
绝对不准!
“去给王妃写封信,告诉她,若要大婚,不可少了我。”
江越沉吟片刻。还是决定相信天时道长所说的,纳兰雪会在明天晌午的时候,在莫国的临水城外遇险,但,为防万一让他的小王妃被旁人沾了便宜,还是“小心提防”了一手儿。让时仪以他的名义,给纳兰雪写一封信去。
他这么说,给不同的人看,意思也是不一样的,不算泄露天机,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当是会把他的这话理解为,他一定要以好友的身份参加纳兰雪的婚礼。当然,他自己的实际意思嘛……可就不是旁人理解的这般了!
她是他的王妃,天时道长所说的,该与他有百世良缘的人,他这新郎官不去,她怎么能大婚?
……
商国,七月城。
纳兰雪在城西阳星街的观澜棋社门前下了车辇。跟尚扶苏约定第二日相见之后,便带了燕娘。径直走去了后堂。
莫等和莫闲已经应纳兰雪的吩咐,带了这里八成的人手去往莫国的昭阳城,只留了极少的人在这里维持经营,以至于,让这原本热闹非凡的棋社也显得有些萧瑟了起来,偌大的一间厅堂里,四五十张桌子,就只得三五桌是有人的,其他的,都因没有棋师应战,而闲置了下来。
接纳兰雪进门的,是个名唤碧儿的小丫头,从她进门开始,就两眼亮闪闪的盯着她瞧,就仿佛,一个眨眼都是浪费极多的看她的机会般得,瞧着两只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你是不是就是碧儿啊?”
一个偶然的回眸,纳兰雪瞧见了碧儿这傻傻的模样,勾唇一笑,伸手,帮她把额角的一缕乱发拨到了耳后,“四月初三的生辰,今年春天的时候,我送了你一个走马壶当成年礼的那个?”
“对!对!丞相!就是我!就是我!我就是碧儿!”
听纳兰雪竟是记得自己,碧儿顿时便开心的红了眼圈子,忙不迭的答应着她的话儿,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待回去了,就把自己额角的这一小撮儿被纳兰雪碰过的头发剪下来,缝个最最精美的荷包装起来,贴身保管,“丞相送给碧儿的那把走马壶,真真是厉害极了,碧儿现在研墨草药,可全靠它了呢!”
“要叫雪儿姐姐。”
以前时候,让莫等和莫闲他们称呼自己丞相,是为了用来给纳兰述卖人情,但,现在,她和纳兰述都已不再为莫国效力了,那,这“丞相”的称呼,也是没必要再沿用了,“我记得曾听莫等说过,你在学医方面的天赋,在整个莫家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些时日,可又再精进?”
“雪儿姐姐!”
听纳兰雪竟是让自己用这么亲近的称呼唤她,莫碧儿顿时就兴奋的瞪大了眼睛,紧两步到了她的身边儿,就从衣袖里面拿了一本小小的册子出来,要交给她看,毫不吝惜这对行医人来说,最珍贵的宝贝,“这本儿上记得,都是碧儿近两个月来研究的方子,请雪儿姐姐检查!”
对别的,纳兰雪都能通过勤奋研究,而略懂些皮毛,唯独这医术……却是让她丁点儿都吃不透!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消是打开医书,读不了三行,她就会哈欠连天,超过十行,站着都能睡着。
所以,面对莫碧儿的“热情”,她只得换了一种方式接受,“呐,你看这样儿好不好,刚刚,我的脸受了点儿伤,现在正疼着呢,你帮我调点儿消肿止疼的药膏来涂,好不好?”
经纳兰雪这么一说,莫碧儿才是发现,她的半边儿脸带着微肿的,惊呼一声,便扭头跑了出去,不多会儿,又风风火火的回来,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玉罐子,自瓶身,隐隐的向外泛着凉气。
莫等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能得他称赞医书不错的,定是得有两把刷子,纳兰雪信他,自然而然的,也就对这个名唤莫碧儿的小丫头深信不疑了。
药膏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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