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于泓眼睛一亮,看了骆云畅片刻,大笑:“好好好,好个水灵的姑娘……朕听说……你在战场上百步穿杨救了你的父亲?”
“回皇上的话,谬传而已……平女不通武艺,又何来百步穿杨之说呢?”
“哦?”葵于泓奇道,“那偷袭者不是你杀的?”
“是平女杀的……平女当时只是救父心切,未及思虑便将箭矢射了出去,原也没料到能射中的。平女胆大妄为私扮小兵扰乱战场,还请皇上治罪。”骆云裳再次叩下头去。
“哈哈哈,”葵于泓似乎心情很好,“身为女子竟假扮男子上到战场,原该治罪,但念你救了朕的上将军,朕就恕你无罪。但是……下不为例。”
“是,平女谨遵圣谕。”
“好了,起来吧……朕还有话问你。”
“是。”骆云裳起身,婷婷站在阶下,并无怯意。
葵于泓眼中再次闪过赞赏,微笑问道:“朕听说……你以‘吾生有崖,而知无崖,以有崖求无崖,殆哉矣’之语而拒绝读书和女学?”
此话一出,不仅骆家父子,很多在堂的人都是脸色微变。
骆云裳垂目一想——他们远在西北的一句私下里的顽话皇上竟然都知道吗?果然是他葵家的天下吗?监视竟是无处不在?现在他当堂问自己这些闲话又是为什么呢?警告吗?提醒吗?就是要他们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眼角扫视了父兄的方向一眼,骆云畅处变不惊的微笑回答:“回皇上的话,那只是平女的一句顽话而已……平女自知慵懒无才,学也是白搭,所以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让皇上见笑了。”
“哦?朕可不以为慵懒无才的人能说出这么有学问的话……好,朕就来考一考你。”葵于泓想了想,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可否替朕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骆家父子闻言,顿时便紧张了脸色:自己家的人自己还不知道吗?骆云畅旁的是知道不少,但要说书本上的知识,那她恐怕就连十岁的小娃儿都比不上了!要是她也跟市井那些半通不通的假文人一般只按字面字解释,那可就要糟了!而,问这样的问题,皇上这个用心……当真难说啊!
父子二人默默站在一旁,眼睛忍不住看向骆云畅,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骆云畅不是没看到父兄的紧张,可……这句话应该是出自《道德经》吧?还好听结交之友人谈到过!微笑抬脸看向葵于泓:“天地不情感用事,对万物一视同仁,圣人不情感用事,对百姓一视同仁……不知平女答得对不对?”
葵于泓顿时朗声大笑:“好好好……骆老将军,得女如此,你有福啊!哈哈哈哈……朕喜欢这丫头!赏!”
骆家父子一颗心刚落回肚子里,连忙又跪下叩头谢恩。
骆云畅自然也同父兄一起跪下,不卑不亢道:“平女谢皇上赞赏,谢皇上赏!”
一句话把葵于泓的赞赏摆在奖赏之前,又是让葵于泓不住呵呵笑,似是心情极好。
正在一片和乐的气氛,忽然殿外一声“烈王爷到!”的高呼顿时让殿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便都转向了大殿的门口。
骆云畅向一旁轻退了一步然后微微侧身,也向门口看去,心就在想:好大的架子啊!竟然敢比皇上还来得晚?我今天就要看看了,当朝这个让所有人都惧怕的‘烈王爷’到底是怎么个三头六臂法!
不多时,一袭紫红衣袍的伟岸男人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
骆云畅不得不说这‘烈王爷’生得十分好看……与皇上有三分相似,但却比已中年的葵于泓更有气质与气场!年约二五,鬓发稍乱显着狂放,沉静的黑眸却又内敛而隐忍!紫红衣袍上绣着金龙,腰束玉带,脚蹬金靴!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夸张装饰!
骆云畅不禁有些失望:原以为他会更加张狂一些的……
转眼男子已在阶下站立行礼:“臣弟叩见皇上。臣弟因身体微恙来迟,请皇上恕罪。”
骆云畅不禁暗暗在心中挑眉:微恙?在皇帝面前这么光明正大的睁眼说瞎话……呵呵,狂得可以啊!
而龙椅上的葵于泓却已温和的玩笑道:“无妨,烈王爷身体抱恙还来参加接风宴,稍迟片刻骆老将军也不会怪罪的……”
骆云畅听得顿时心下偷笑:骆老将军不会怪罪?嘿!这才叫一山还有一山高啊!长见识了!
只听得骆齐家在旁连称不敢,骆云畅面上不动声色却心里直叫好戏精彩请继续,哪知却突然闻得葵于泓提到自己的名字——
“烈王爷……这位是骆老将军的千金骆云裳。”
骆云畅没时间去想葵于泓为什么突然向葵于烈提起自己,忙面向葵于烈跪叩下去:“平女参见王爷。”
葵于烈正眼也没有一个,冷淡回应:“免礼。”
骆云畅起身又垂目站着,心里却是不住偷笑:冰山吗?个性!
葵于泓微笑道:“既然人已经来齐,大家就都入座吧。”
众臣纷纷告罪入席,按照各自品级坐了。左文右武,那烈王爷自是位列右边的第一席,之下便是上将军的骆齐家,再然后是将军骆云广,骆云畅自是挨着自己兄长坐了,其他便不再赘言。
席间自有歌舞笙乐营造气氛,也有众臣的闲语笑谈,当然还有葵于泓不时的插话点缀,就只有那葵于烈一句话不说只不时喝酒吃菜,像个闷葫芦!
骆云畅过了那个新鲜劲儿,很快就觉得无聊瞌睡起来。忍哈欠忍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就盼着这宴会能快一些结束。可是眼见席间众人酒热渐酣兴致越来越高昂,骆云畅只能无奈的直掐自己大腿。可是睡魔终于还是占了上风,骆云畅开始眼皮子打架,就在意识正变得模糊之际,却再次忽闻葵于泓口中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骆云畅顿时一下惊醒过来,就听得葵于泓似正在对葵于烈说——
“先前烈王爷还没到的时候朕正在与骆老将军的千金闲谈,朕发现此女不仅容貌秀丽也极是聪慧……”
“既然皇上这么说,那定然就是了。”
“烈王爷觉得呢?”
“嗯,臣弟也认为上将军的千金很美。”
屁!我敢说你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一眼!骆云畅立即在心里大呼,顿时来了精神,还以为这兄弟两人的再一次交锋又要开始,却不料葵于泓忽然调转了矛头向自己的父亲问话——
“上将军,令千金今年已十六了吧?”
“是,小女将届十七却还这般顽劣,老臣惭愧……”
“诶,女孩儿有些精气神是好事,可定亲了?”
骆齐家一愣,回答:“尚无……”
骆云畅顿时心叫不妙,果然立即就听得那葵于泓说道:“正好朕这皇弟也尚无妻室,朕瞧着他二人甚觉合适,不若今日就由朕来做了这个媒上将军以为如何?”
第三章 赐婚?
更新时间2012…2…4 19:17:03 字数:2796
骆齐家、骆云广、骆云畅三人齐齐变色,殿上除了笙乐之声群臣也立即安静了下来。
骆齐家面带难色:“这……”
葵于泓笑得温和:“上将军可是舍不得将宝贝女儿嫁与我葵家?”
骆齐家顿时面如土色。
葵于泓再道:“上将军?”
骆齐家离座下跪:“老臣谢皇上厚爱,只是……小女自幼顽劣,怕是不能好好服侍王爷,难当王妃之重责……”
“诶,女孩儿家嫁人之前骄横些也是正常,待嫁人之后便自会知道分寸。朕看他二人很合适,莫非上将军是信不过朕的眼光?”葵于泓依然笑得温和,甚至眼睛里都看不出一丝不悦,但不知怎么,就是让人忍不住心头发寒。
骆齐家垂脸不敢再言。
葵于泓便又转脸向葵于烈问道:“烈王爷觉得如何?”
葵于烈脸上没有表情,好像事不关己一般冷淡的回应:“皇上美意臣弟十分感激,若是上将军愿意,臣弟自当领受。”
骆云畅顿时心头一震全身发寒,脑中茫茫一片无法思考,只觉葵于烈冷漠的言语比之葵于泓的笑里藏刀更让人心生恐惧——这个男人已经处死过十二个女人了!哪一个又不是葵于泓亲自赐婚的?虽然没有人敢说出口来,但葵达国的葵于烈王爷不近女色却已不是个秘密!虽然没有人清楚个中的详细……但这五年来,葵于泓不断往葵于烈身边送女人,葵于烈虽然嘴上从不拒绝,但每一个新娘都活不过三天,每一个都是在第三天的早上被葵于烈一刀砍死在新房!而经过来收尸的新娘的亲人们证实:她们都还是完璧之身!
既然不想要就拒绝好了!如果是因为不敢违抗皇命,那又为什么敢一再亲手杀死那些皇上钦赐的女人呢?
那根本就是他两兄弟的博弈——葵于烈才是皇后所生之子,若按传嫡不传长之古例,葵于烈才该是当今的皇上!而葵于泓是妃子所生,只是因为先皇将逝世时葵于烈还是个稚龄之子无以担大任,才无奈将皇位传与他这个长子的!而这么多年以来,葵于泓明面上虽然表现得极是重视这唯一的兄弟亲情,但其实只是忌惮于葵于烈手中的军权才一直不敢动他!又怕他常在京中会势力更加坐大,所以常年将他外派出去打仗,不是镇压国中叛乱就是对抗边境外敌!
没有人怀疑这之中定然还有葵于泓的不良用心——即便再勇猛的将领也不可能真的战无不胜,战场之上又刀剑无眼,要是葵于烈在战场上受个什么伤更甚者丢了性命,那可就是老天帮了他大忙了!
而六年前葵于烈第一次领兵征战的那时候是有一个王妃也有一个儿子的,在葵于烈兵败失踪之后,葵于泓便以抚恤为由将自己不足两岁的侄子接进了皇宫代为抚养。可是不过三月,就传出了王爷世子因染上了伤寒而夭折的消息。葵于烈的王妃因伤心过度,不久也病死了。
岂料又过了四个多月,葵于烈在北面边境被找到,据传是兵败时被俘,因为和小兵换了衣裳才逃过一死。在凉鄍国做了半年的苦力才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逃了出来,又辗转一月多才到了葵达国的边境。
回到自己王府的葵于烈,面对的早已是物是人非。葵于泓亲到王府向自己的弟弟道歉,说是因自己的失职才导致了世子的年幼夭折以及王妃的伤心过世。为表歉意,一个月之后葵于泓给葵于烈赐婚,将丞相之女赐予葵于烈为妃。
众人都以为葵于烈会就此隐忍过去,岂料三日之后却传来新王妃被弑杀的消息,而动手之人,竟然就是葵于烈本人。
众人又都以为葵于泓会大发雷霆,至少也会给丞相一个说法儿。可是让人再次没想到的是,葵于泓竟然轻描淡写的说没有给葵于烈送去一个满意的王妃是自己的过错,还请弟弟能原谅自己的粗心,下次一定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兄弟之间的拉锯战就此开始。无论葵于泓给葵于烈送去什么样的女人,葵于烈都会像头一次一样的将之弑杀。而无论葵于烈怎么再再落葵于泓的面子,葵于泓也仍旧不停的给葵于烈赐婚。于是这五年以来,烈王爷几乎每半年不到就要当一次新郎。而对于朝廷群臣来说,每到那时便是一个灾难,谁家不幸被点中,就得牺牲掉一个女儿。
即便说在这时代女孩儿不被看重,但好歹也是娘生爹养的亲骨肉不是,谁又愿意送去领死?
可是这种情况他们又该怨谁呢?该怨葵于烈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