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愤归咎于这陈常在夺了恩宠,便以此大做文章,先要陈常在认错,那陈常在虽然性子软,但也不是白给人欺负的。
劝了几回,不知怎地,那安小仪就狠狠地给了方敏两巴掌,后来又教训了一番,这才长出了一口恶气。
庄美人暗叫不好,竟一时也没拦住,这下许多宫人自然都看见了。
安小仪却自以为占了理,便丝毫未觉得不妥。
姜娆只是路过,没有心情看这些女人做戏,陈常在幽怨可怜的目光投来,对她对上。
姜娆却当做没看见,径直走了过去,不做理会。
入夜,芜桃果然又以去内务府取东西为由,出了含元殿。
而一同带走的,自然还有姜娆落下的手牌。此次,姜娆特地托付璇玑帮忙照看,自己一路尾随了芜桃出去。
一直到了榆阳门,姜娆没有再跟下去,因为一切都已经明了。
芜桃过去只有一个目的,常春宫,而常春宫里唯有一人相干,那便是谢韫!
殊不知在此良夜,紫微城的北面正也有一道黑影隐秘地穿过夜色,往永寿宫的后殿密林中而去。
借着暗淡的月色,卫璃缓缓从林间踱步而出,语气极冷,“当初费尽心思将你送入宫中,你可是将本王吩咐的任务都忘了,郑秋?”
话虽然清淡,但卫璃阴柔的面孔已经板了下来。
“奴婢正在寻找契机!王爷请放心。”黑衣女子站在卫璃身前,形体纤细,不是新入宫的陈常在又是谁?!
卫璃目光锐利地扫过去,“本王只相信眼睛所看到的的,如今他身边两位妃子次第有孕,难保不会有人生出儿子。”
既然当初逼宫失败,卫璃是能屈能伸之人,兵变这一步棋走到了死局,那么便从另一层下手。
如果,他的皇帝弟弟生不出儿子,无后继之人,那么他殡天之日,自己就是储君之位,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衣女子往前一步,“后宫里夭折的孩子不在少数,怀上是一回事,但生不生下来就另说了。白婕妤已经有人对付,想来撑不了多久,至于安小仪…”她微微一笑,“还不足以畏惧。”
她声音清丽,如夜莺的啼叫,但偏偏说出的话,教人不寒而栗。
卫璃终于笑了,伸手抚上她柔白的脸颊,“你是鄢秦候府中精心栽培出来的,这样的容貌姿色和胆识,怎么还没俘获他的心呢?”
沉浸在这温柔的触碰中,郑秋缓缓覆上手,神色缱绻留恋,“王爷您是知道的,鄢秦候府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女人,此时正在皇上身边侍候,姜娆如今当真是占尽恩宠,皇上为了她几乎不入后宫呢,奴婢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留住皇上一夜。”
郑秋话音刚落,原本温柔触碰的手突然收紧,毫不怜惜地捏疼了,“她的事,我不想听到从你口中听到,还有你记住,本王不管你用甚么手段让他后继无人,但都不要将姜娆牵扯进去,她和你们不一样。”
郑秋咯咯一笑,笑的不可抑制,而后抬眸锁住卫璃,“原来王爷是如此长情之人呢…那,若是姜娆怀上了龙嗣,奴婢该不该下手呢?”
卫璃身子一顿,见郑秋黑如墨色的眼瞳紧紧凝来,“到时候本王自有吩咐。”
郑秋的眸子暗淡下去,深深一福,“只要是王爷所愿,郑秋定会竭尽全力,死,也无怨。”
卫璃撇开目光,却不知面前女子冷静的话语中包含了多少情绪。
郑秋盯着黄泥地面,思绪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鄢秦候府第一眼见到他时,那样的风姿无双,对任何人都冷冷的,遗世独立。
许是当时懵懂,豆蔻之年,就已然芳心暗许,入宫后,她和姜娆暗地里执行任务,每个月和凌平王密会的日子,就成了她所有的期盼。
即便是再难再累,都不觉得。
可是,凌平王的所有注意,都集中在姜娆身上。
殉葬之事,早有安排,可郑秋至今都不知道,为何姜娆会做出投井这般傻事。
但如今,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姜娆成功登位,风风光光地站在皇上身边最显贵的位置。
她才终于佩服起这个女子,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如鱼得水。
她才终于肯承认,姜娆的确技高一筹,不单单是容貌。
卫璃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月中金戈台狩猎,你要跟着去拖住皇上,本王有事要办。”
郑秋不再问,顺从地点头。
四周寂静,就在两人准备散去时,身后的树丛却突然一动。
郑秋敏锐地回头,冷不防瞧见方敏呆立在不远处,双手紧紧揪着树枝,满面惊恐和难以置信。
卫璃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郑秋望着他摇摇头,但卫璃笃定地道,“不能留活口。”
方敏双腿发软,哆嗦道,“小主…奴婢见您夜晚出来,便送了披帛过来…奴婢…不是故意的!什么也没看见!”
方敏对她服侍尽心,郑秋那一瞬间的确心软了。
就在方敏转身欲跑的刹那,郑秋已经迅速逼至身前,她眉目如水,温和地说,“别害怕,很快就好了,我会厚待你的家人。”
姜娆从榆阳门折返回来,榆阳门毗邻永寿宫,再往南,就是华音阁外的千芳湖。
远远地,就听见有女子的哭声传来,她分开花枝,探头一瞧,便看见一抹淡青色的人影坐在湖边。
就在姜娆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时,那身影豁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走,一抬眼就看见了姜娆。
陈常在紧捂着嘴,脸色发白,颤抖不止,一把抓住姜娆,“姜姑姑,方敏她…她竟然投水自尽了…”
湖里淹死了人,不消一会儿,就惊动了整个后宫。
华音阁上下宫人围坐一团,将方敏的尸身打捞出来,安置在华音阁后院。
皇后匆匆赶来,拧着眉扫了一眼,宫人们连忙行礼。
“半夜里闹出这样的事来,陈常在平日里可是如何管教下人的?”
眼见就是晋封典礼,偏偏又出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来,皇后维持着仪态,但是语气中已是不悦。
但陈常在恍若未闻,受惊过度一般缩在软榻上,口中不停地说,“就算安小仪羞辱了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傻事啊…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就想不开来了呢…”
皇后看不过去,便寻了宫人来问话,才知道白日里发生的纠纷。
陈常在还在呆呆地念叨,看上去委实是主仆情深。
殿外又有人来,这次是皇上。
“事情都查清楚了?”他问向皇后。
“太医都来了,确认是溺水无疑。”皇后答得滴水不露,也把责任推得干净。
陈常在失神地坐着,竟也不起来行礼,卫瑾走过去,想了想才安抚道,“既然查清楚了,改日再挑个合心的婢子过来。”
陈常在抬头,双眸含泪,当真是我见犹怜。
而后突然站起来,猛地扑到卫瑾怀中,颤抖着身子哭着,“方敏她和嫔妾虽是主仆之谊,实则却情同姐妹…嫔妾不相信她竟然…竟然就这样没了!”
话还未说完,又哭成了个泪人。
姜娆站在身旁,冷眼看着那柔软无助的模样,真个是好心计,一来将脏水泼到安小仪身上,二来又博得皇上的好感,毕竟男人都喜欢善良的女人。
卫瑾也许对谢盈柔和蒋瑛那样意图明显的女人心怀戒备,但却会被陈常在这样的柔弱美人迷了眼。
卫瑾双臂自然地垂在身侧,任由她抱着,看上去既不亲密也不疏淡,随口安抚了几番,那陈常在终于止住眼泪,以帕掩口,轻轻抽泣。
“陛下,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教嫔妾心里害怕的紧…”
卫瑾转头看向姜娆,这让一旁的皇后脸色很是难堪,她才是这六宫之主,皇上若是要询问,也该问自己的意思。
哪里能轮到姜娆?
是以皇后面有忧色,吩咐琉璃将方敏抬走下葬,一面又劝着皇上,“陈妹妹受惊不小,陛下您不如就在此处陪陪她罢。”
陈常在没想到皇后会帮她,便更是楚楚可怜地望着卫瑾。
“陛下,您今晚答应奴婢浏览检阅典籍,”姜娆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虽然前几日连夜编整好了,但想来您也没有心情,奴婢就先告退。”
陈常在愣住,皇后也愣住,谁也没有料到值此关头,姜娆竟敢大胆放肆。
卫瑾面沉如水,所有人都以为要酝酿一场风暴。
片刻后,但听皇上平静地说,“先让高言用鸾撵送你回去,”而后顿了顿,“在书房等着朕。”
姜娆脸上丝毫看不出喜色,仍是淡淡福身,袅袅离去。
陈常在盯着姜娆的背影,心下疑窦重重,按常理来说,她应该和自己联手,帮助自己获宠,而后压制其他妃嫔,首先不该是除掉安小仪的孩子么?
可为何,姜娆的行动如此反常?
但转念一想,她竟是有种茅塞顿开之感,这一步莫非便是欲扬先抑,若远若近,才能更加引起皇上的注意。
果然,姜娆还是比自己了解男人的心思…
殊不知,此刻的姜娆早换了芯子,根本不再服从卫璃的命令。
皇后统理六宫,自然是要负责查清楚,回到紫宸宫,便先撤了明日安小仪的晋封礼,并以骄纵为由下令禁足于灵犀宫闭门思过。
作者有话要说:好冷清,坚持日更,订阅还掉的刷刷的…
无语凝噎…
某繁倒地不起,望天T T
第42章 合欢
不知那陈常在用了甚么方法;想来自然也是忍气吞声那一套。
只是;这安小仪倒是冤枉;姜娆明白、皇后明白;皇上更是明白,安小仪再过分;不过是打了巴掌;惩戒了一位宫婢;这在皇宫中每日都有;屡见不鲜;又怎会因此送命?
不过是想息事宁人,一个宫婢不值得他们多花心思,有人命比金贵,自然有人命如草芥!
那安小仪平白担了责任;更是连前途都一并葬送,怎能甘愿!
名册姜娆已经看过,华昭容升了正一品华贤妃,柳嫔晋了从一品柳妃,陈常在封了从四品陈婉仪。
制衡后宫,均分恩宠,此消彼长,这一点上卫瑾把握的很好。
比如,以盛家的名望和功勋,一入宫就给四妃之位也不为过,但他只是磨了数月再提升,这样的意义就不尽相同,更能彰显圣恩。抬举柳嫔是念在她侍奉长久、为人贤德收敛,又有帝姬,这样一来,既显得皇上长情念旧,又是暗地给所有人敲打了一下,后宫里安分守己之人便有赏,恃宠而骄便有罚,赏罚分明。
对于这个结果,姜娆却是有些忍俊不禁,皇上把治国这一套章法竟是搬到后宫来,虽看上去秩序井然,但却少了许多情趣,毕竟对付女人和对付男人怎会相同?
而陈常在的进位,就连姜娆也猜不透,卫瑾阅女无数,真会迷上这样柔弱的菟丝花么?
若说一时新鲜是有,但长久来看却不像。
翌日晨起,晨曦便有了燥热之感,又是一日酷暑。
晋封典礼并不隆重,三位待封妃嫔一早便候在皇后的紫宸宫。
因为皇上已下了谕令,所以姜娆不必随行,而是由璇玑伴驾。
难得一日清净,她闲来无事,便歪在房中翻着一卷《药典》看,泛黄的纸张被风一吹呼啦啦翻动,她再低头,正停在制香的一页。
花棠两个字映入眼帘,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内务府所见。
不由地仔细瞧了几眼,芳似兰麝,但内含藏红花蕊心,娠妇忌用。
心头正有一丝疑惑划过,就听正殿那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