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么恨我么?”他的声音很轻,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目光虽不似平日那般锐利,却让人觉得能照见人心。
我不语。既然已经做下了,就没必要奴颜婢膝的求人可怜。我也不打算活了,这种苟延残喘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
他沉默了,眼皮也低了下去。
“就因为我是君闻书?”他盯着地,声音仍然很轻。
你不是君闻书你还是谁?我恨不得破口大骂,你如果是街上一个小混混,我就是豁出命也要和你见个高低,任你喝来喝去的欺负?
“你是恨我,还是恨君闻书?”什么意思?玩什么虚花招,你就是君闻书,君闻书就是你,搞的挺花。
“其实我也不想做君闻书,”他好像中蛊了,盯着地,一句一句的。
他怎么了?
“唉,”他长叹一声,“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晚上别把手放在外面,别过冷水,要不手会疼的。”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我呆呆的站着,不明所以。他行至门口,停了下来,对着外面的黑暗说:“明早若是起不来,就歇着吧。”说罢,自往卧房去了。
我颓然的坐下,发了一阵呆。风从窗口灌进来,烛焰闪了闪,我盯着它出了好半天的神,脑子里一片空白。明天,明天的日子该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逃
一夜风摇,一夜没睡好,萧靖江的信也没看,我不得不承认,虽历经两世,已经死过一回,但当可能的灾难来袭时,我还是不能超脱。人啊,可能就是这样,未来的灾难永远都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面对的是什么,而当灾难真正来时,恐惧的心已经麻木了,心想,也不过如此。我现在就等着“也不过如此”的到来,所以,我仍然有些恐惧。
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我对自己说,再不哭了,再不哭了,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我都不哭了。我想做最坏的打算,但最坏的打算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前世的时候,大家总说,死都不怕还怕活么?但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我不怕死的结果,而是怕怎么样去死。如果真的受□,我可能还是选择死吧。我也尽力往好处想,我不寄希望于下一世,上一世便是想着下一世重头来过,结果来成现在这样子。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努力,但如果真不行了,也就不行了,别怨,别怨。
风吹来了,八月,已是秋天了,园里有桂花香。人都说桂馥兰熏,桂花真的很香,我在一棵桂花树前站下,心潮涌动,“草木无情,有时飘零。”我们仿佛是这世上最灵长的动物,可是,一轮又一轮,倒只有桂花站在这年年相似的秋风中。
我还是按时赶到书房,奇怪的是,君闻书今天并没有来,侍槐也不在。我悄悄的寻了锄桑,他说少爷早上吩咐让林先生今天不用来了,侍槐这会儿正去林家的路上,我问怎么了,他说不知道,听侍槐说好像是不舒服,一早儿就没起来。
病了?我怀疑的想。昨天打我那精神好好的,怎么就病了?锄桑看了看我,“司杏,你的手怎么了?今天脸色也不大好,你怎么了?”我支吾过去,问他有没有请过郎中,他说不知道,也没人敢进去,都在等侍槐回来。
自我来琅声苑,这还是头一回。真的病了?我倒踌躇起来。要不要去看看?我也是丫环?锄桑也在一旁看着我,“司杏,要不你进去看看?平日你和少爷也比较近,就他那卧房,我都没进去过。”
我也不敢,他的卧房我倒进去过,可那是他不在的时候去收拾屋子,他在里面的时候我还真没去过,一个男人在那儿躺着,我进去?在前世,十四岁的男孩子不算什么,可这宋朝,正经十五岁就可结婚呢,我一个女的……更何况——我昨天还以下犯上的打了他?!
“二娘呢?”我问。锄桑说,也不敢太惊动,恐夫人那边知道,怕怪罪下来不好说。而且,少爷也嘱咐着不要乱说。
那怎么办?索性不管了,君家没一个好人,得病也活该。再说,我自己的命运都不知怎么着呢,还管他?让他也受受苦,反正也死不了。我跑到书库坐下,找了本小说准备钻进去,不管天塌地陷,等着灾难降临。忽地看到桌上带血的剪刀,又想起昨夜的事,再一扭头,药瓶和纱布还在他的书桌上摆着。罢了罢了,佛说以一念度人,看在他也曾为我包过手、总算有点善念的情分上,我便去看看吧。
锄桑正倚在君闻书的卧房门口,见我来了,立刻收正了身形,瞅着我,小声说,“你要去看看么?”我点点头,想往里走,又收了脚,回头道:“你和我同去吧。”“我和你同去?为什么?”“他终究是个男的。”我的脸有些红了。“嗨,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丫环,他是个男的,也是个少爷呀。你快去,我可不敢去,他平日不愿我们进他的卧房。”我犹豫了一会儿,豁出去了,横竖也不指望着有好日子过,要打便打,要骂便骂,早晚都得来,那就早一点儿面对吧。“锄桑,他没病倒好,若真病了,听见我的声音不对,你可得进来看看。”锄桑答应了,我踮起脚尖,悄悄的往里走。
窗帘没拉,屋里很暗,君闻书正脸朝里躺着,身上盖着薄薄的石青丝缎凉被。他一动不动,睡着了?那究竟病没病呢?我抓了抓头,或许只是起迟了吧?是不是呢?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悄悄的去看看,只要他睡着,我便悄悄的出来,坚决不让他发现。
我悄悄的凑了上去。闭的眼睛,眉头还是有些皱,呼吸好像有些沉重,真病了么?我伸头向房门口看看,侍槐怎么还不回来?他到底是不是病了?我又转了头看着他,我可不敢伸手试,万一把他弄醒了,肯定是罪上加罪了。我想了想,有气儿就行,我还是先出去为妙,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侍槐也快回来了吧。我又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缩头回去,提着脚跟跑出来,他却睁了眼,转了头过来,看见我,有些惊讶的说,“你怎么在这儿?我还当是侍槐。”
完了,他没病,我更说不清了。我赶快往后退了几步,小声说:“锄桑说您没起,怕是不舒服,他从来没进过你的卧房,怕进来惹你生气,就让我进来看看。”我越说声音越小,后面的,都不知君闻书听没听到。
他漠然的说:“你不是恨我么?我病或不病,和你有什么相干?”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好心好意的。我不吭气,只施了一礼,“少爷即是好着,奴婢就先下去了。”
“站着,”他欠起了身,“既是来了,侍候我起来吧。”
什么?我侍候你起来?不,我不当贴身丫环。我站着不动,一径望着他,“少爷,奴婢一向笨,侍槐就回来了,我去叫他。”我拔腿就要往外走,后面又有话了,“难道我还吩咐不动你么?”
我皱了皱眉,好大的火药味儿,找茬是吧?我不声不响的退回去,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即使是像我这种已经死了一次的人,我也不想和君闻书再起正面冲突,我默默的走过去,站在旁边,也不知该怎么弄。
他掀了被子坐起来,我别过脸去。“你做什么?不去拿衣服?!”我张望了一下,衣服在前面挂的,我拿了,低着头递给他。好半天没人接,又怎么了?我疑惑的抬起了头,他就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干什么?你的衣服!我们这么互相瞪着,他皱了眉,“你看着我干什么?过来给我穿上”。君闻书,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也是个女的,两世都连男人的手也没牵过,给你穿衣服?我按了按火气,在心里提醒自己是丫环,反正他也穿着衣服,我也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人,不算太离谱。
我不看他,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却手一动,解了衣服,我往后一跳,盯着他的脸,问:“你干什么?”
他也似极不耐烦,“换衣服,难道你让我穿着睡衣再套外衣么?”原来如此,是呢,上一世我也要穿睡衣的,到了这一世,我也便只能穿着中衣了。可是这,这……。“少爷,奴婢从来没学过这,只能做点粗活,还是让侍槐来吧,他也该回来了。”我把衣服往旁边一放,便要出门。
“站住!”君闻书的声音里充满了火气,“今天若是走出这门,你,你,你看我不……”。他没有说下去,听着却是气极。
我咬着牙站了下来,低着头,“少爷有事请吩咐”。
一阵脚步,君闻书衣带已宽,前襟敞着,一只手抓了我的胳膊,两眼冒火的盯着我,“好,我现在就吩咐你,过来给我穿衣裳!”
君闻书想干什么?我冷冷的说:“少爷,我是下人,请自重。”
“自重?你为了看他的信打了我一巴掌,你就记得你是下人了?君家的家法,对下人就那么不经事?”君闻的语气越来越逼人。
一夜没睡,我的神经也很紧张,他这一说,我的火又上来了,我使劲压着,“请少爷放手。”“我让你回来给我穿衣裳”,“请少爷放手,”他仍然不动,我气极了,“请少爷放手,我不想再动手第二次!”他的眼睛忽的锐利起来,居然扯着我往后拖。我也顾不得什么了,用劲的甩着胳膊,大喝道,“你松开”。
门外突然响起锄桑的声音:“司杏,怎么了?”,然后他的人几步蹿了进来,却愣在中庭,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我们。
君闻书松开了手,转过去,背对着我们,“谁让你进来的?”
“少爷,我……,她……,”锄桑结结巴巴的说,“司杏以为你不舒服,要进来看看,然后,然后,她说,要是她声音不对,我就进来看看。然后,然后,她刚才,刚才叫成那样,我以为,以为,我就进来了。”锄桑低了头,站在那里。
君闻书的声音越发的冷,“你们感情倒不错嘛,司杏,你觉得可能有什么能让你声音不对的事?” 我也无言,今天这事儿,越来越说不清了。我施了一礼,“少爷先歇着,我们先下去了。”锄桑也跌跌撞撞的行了个礼,跟着我出去了。
锄桑不断偷偷打量我的脸色,好几次想言语又不敢。我立在院中,阳光照着我,我却不知该去哪里、做什么。书库?不必去了吧?厢房?去干什么?我的住处?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哪里去呢?
正怔忡间,侍槐匆匆进了院里,“司杏、锄桑,少爷起了么?”锄桑迎上去,对着侍槐耳语了几句,他大惊失色的看着我,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我惨然一笑,泪却扑簌簌的往下掉。我说过,今天不哭了的,不哭了的,可是怎么还是哭了?我捂了嘴,往正房西山墙跑去。锄桑要追我,侍槐却拉了他。我蹲在西山墙的阴影里,放声大哭。
惨啊惨啊,我这一世,怎么这么惨啊?先是爹娘没了,成了要饭的,要了饭,怎么就到这么个地方来了?二娘的话又浮在耳边,这个君家,出路都没有,留在这里干什么?反正君闻书也打了,与其在这儿等着受不知是毒打还是活埋的罪,不如困兽犹斗一把,逃!
后来,我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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