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用了整整一夜去回味,直到了三更,才强迫自己入眠。
一早醒来,任嘉允也没甚么胃口,直接往北街寻单青崖去了。
昨日的一场大雨将街道洗涤的十分干净,不少居民已早起各自收拾。任嘉允循着路走过去,到了那家院子前敲了敲门,未有反应。他又敲了三声,仍旧没有回应。他皱了皱眉,推门而入,院子里没有人。
他又进到里屋探了探,桌椅摆放稍显凌乱,还有几处不易察觉的剑痕。他蹲在椅子旁细细地检查一番,剑痕还很新。直起身,他回到院子里,仔细一看,果然可看出这院子里有打斗的痕迹,还有淡淡的被雨冲散的血迹。想来单青崖伤得不清,可此事是谁所为?
知晓单青崖在此处落脚的除了陌振南,还有段青衣。然阙天阁的事与段青衣无关,他怎会对单青崖动手。陌振南就更加不可能了,如此说来,还有别的人知晓单青崖的事情了。
不过,既然单青崖已消失了,他也无需再关注此事了。说起来,阙天阁是个怎样的光景与他是没什么关系的。救人这种事情,还是少做几次为好。
如此一来,任嘉允如无事人一般回了客栈。
方进了后院便瞧见楼轻月在等着他,见他回来,颇有几分欣喜,又朝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红梅去了哪里?昨日便没见着她,怎么今日还不见她回来?”
他笑了笑,回之曰:“我也想知道。”
楼轻月愣了愣,在这一抹笑意中看到了薄薄的哀伤,心知这二人之间出了问题,却猜不出是什么问题。前日他急匆匆地消失于生辰宴,她与振南回来之后想问问发生了何事,可红梅的房外有姜海挡着,她二人便等到了来日。待她晨起想问一问时,那二人的房间又都空无一人。直到了下午才瞧见任嘉允一人,十分狼狈的回了客栈,半句话都没有,衣衫浸湿,面色冰冷,她又不便过问。
今日又是未瞧见庄红梅,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许多,也十分担心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若是遇上了不测,该如何是好。
数十里之外的庄红梅仍旧住在那家客栈,掌柜的对她尤其照顾。她心里明了,定是昨日嘉允临走时嘱咐这些人,好生照顾她。他将她交予别人的手里照顾,可想过这些人能否将她照顾周全。
不,她不该这样想的。是她撵走了嘉允,现下有旁人这般照拂,已是她的福气。
可她真的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想到此处她又一番自我讥嘲,如今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不能为她的父老乡亲报仇,也无法保全自己,除了此处,她又能去哪里安身。
轻风如绸缎,拂过一寸又一寸黄土,递来一分又一分茉莉花香。
入夜,临江城内一片寂静,偶有几声犬吠。任嘉允一袭墨紫色锦缎裹身,衣摆处绣得正是同色系颜色较浅的桑佛花,在清冷的月华下,随着他的脚步摆动,熠熠生辉。他徒手而来,站立于段宁的门外,从袖口中伸出右手,在她的门上敲了几下,叩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里面的人显然已和被睡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惊醒,十分不满,随口问了句:“谁呀?”
任嘉允未作应答,只轻轻一推,推开房门,闲步走过去。段宁闻声,忽觉不对,一个激灵从榻上翻身坐起,待看清了来人顿时缩成一团,将自己裹在床角,“你来做什么?”
“入了夜,便没了保护你的人吗?”他勾着唇,笑得尤为轻松,“我不是说了叫蓝沐风与段青衣好生保护你,怎么你的周遭没一个人来护你周全?”
随着话音,他缓缓靠近那张旖旎的床榻,粉色的薄被,花色的软枕,四周挂着桃色的纱帐,极其可爱。那段宁蜷缩在这一片旖旎之色中,瞪着双惊骇的眸子,止不住的颤抖,“你不要过来,我喊人了,我……”
说着喊人,说话的声音却是十分孱弱,惊恐万分。
那双好看的双手伸了出去,一手将裹在她身上的薄被扯开了去,只见她又往里缩了缩,他便坐上了床榻。
段宁吓得惊慌失色,忽的一喜,“爹。”
呼喊间,她赤脚下榻,却被任嘉允一手拦住。方听到那一声爹时,他为之一愣,却反应极快的未让段宁逃脱掉。他一手紧紧地扯住段宁,起身看着面色沉重的段青衣,还有他身后的一干人等,“怎么,都来了吗?”
“任嘉允,放了小女。否则,我叫你有来无回。”
他笑了笑,毫不在意,“若真是如此,我当先以你做垫背才是。”
僵持间,蓝沐风也闻得动静赶了过来,看到段宁在他的手中,十分担忧,道:“任公子,我……”
“这一回不论如何,我也不会给你面子了。”任嘉允断了他的话头,倏地想起了什么,又道:“说来惭愧,段宁竟会伤在我的手里,但愿段夫人不要责备我才好。”
遂,他垂首望着她一双素手。段宁被他看得寒毛竖起,声泪俱下,连连哭诉,却不肯祈求他放过。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清脆的咔擦伴着一声惨叫,惊扰了段家庄所有生物,一时间段家庄灯火通明,那些奴仆纷纷闻声赶来。而段宁的左手,已经断裂。
他就这样从容淡然的在段青衣与蓝沐风的面前,硬生生的折断段宁的手腕,疼得段宁脸色惨白,一双樱唇失了血色。
段青衣几乎是瞬间冲到他的身边,他却是一闪身将段宁送到她的面前,钳制着她的左手忽又握住她的右手腕,猛地施力,又是一声惨叫,好不悲戚。他折了她的双手,将她丢了出去,复又拍了拍手掌,似是十分嫌弃。
段青衣扶着已晕厥的段宁,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瞥了眼屋外,许多身着青黑色的侍卫围着这间屋子,个个手里都拿着长剑。他看着,双眸闪烁着溢彩,“听说那日你派出去围杀红梅的有四个人,那今夜我便杀四十个你的人给我的红梅道歉吧。段庄主,你觉得这个点子可好?”
“任嘉允,你也太放肆了。在我段家庄做出这等事来,也算是你的本事,但今日你休想全身而退。”段青衣将爱女放置在一旁,回身不由分说的扇了蓝沐风一巴掌,厉声道:“废物,留你何用!”
任嘉允一双墨色的瞳孔闪过怜悯,那蓝沐风被段青衣一巴掌扇得脑袋嗡嗡直响,视线也有几分模糊,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他愣愣的仍旧偏垂着头,看着地面许久许久,直到段青衣又一句厉声才缓过来,他喝斥道:“还愣着做什么?”
任嘉允忽然就记起昨日早上,蓝沐风找到他的时候大汗淋漓,与他道:“宁宁带着人跟踪红梅了,我劝不住她,已派了人沿途做了记号,你赶紧的去救红梅,我担心宁宁会乱来。”那时的他顾不得多想,恨不得一转身就站到庄红梅的身边。蓝沐风却又叫住他,道:“我知道你会讨厌宁宁,但是能不能看在我的份子上再饶恕她一次?”
一次又一次的护着段宁,若说是对她有男女之情,他是绝不相信的,蓝沐风对红梅的感情才是真的爱情。可正因如此,他不明白他为何会三番四次为她收拾残局。若是因着师兄妹的关系,倒也可以勉强解释。但加上绮玥之事,就另当别论了。
是以,他问了他原因。那蓝沐风顿时暗了双眸,目光透过他看另一样东西,尽是哀伤,“她是我的亲妹妹。”
聪明如任嘉允,得了这一句话,哪还需再说其他。其间种种,顿时明了。
但段宁的所作所为他不能原谅,势必要她为过往的言行付出沉痛的代价。然而段青衣此刻对蓝沐风的态度,让他觉得,蓝沐风着实可怜。认不得父亲,喊不得一声妹妹,倒要昧着良心为二人做事。
思绪一转,任嘉允透过轩窗跃了出去。一到屋外,便是几十个人围上来,各个都神情肃穆,狠戾绝情的模样。他侧身对着这些人,气定神闲的摩挲着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在这些人发难之际,旋身而过,赤手与其中一人对峙,不过几招便夺了那人的长剑,以破竹之势将多个人一剑封喉。
嗜血的目光掠过横尸,手中握着的长剑仍在滴血,他一扫众人,举起长剑巧身穿过数人,顿时一片凄厉的惨叫。这一次,任嘉允未直接要了他们的命,而是将这些人的眼睛都划伤,自此之后,他们再无缘光明。那一瞬,所有人都丢了兵器,顾着自己的双眼,无暇其他。
其余人等皆是被他的残暴骇住,一时间竟没人再敢上前。任嘉允倏地扬起一抹残阳之笑,将那些已失去光明的人都送去见了阎王。
院子里已是处处腥红,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凄惨。与九年前那场弑杀比起来,却是冰山一角。任嘉允觉得,还不够。
蓝沐风手中拿着那把青铜剑,笔直的立于任嘉允的跟前,面色沉静,“任公子,得罪了。”
“你我立场不同,你本该如此,并无得罪一说。”他丢了手中的长剑,从容含笑,“不过我已答应一位故人,再与你相见时照拂你一二。这一点我虽做不到,但你的性命我还是要护着的。”
故人?与蓝沐风有联系的故人?
这一说,段青衣便起了疑心。要说当年收养蓝沐风时,他说的是父母双亡,无处可去。来到段家庄完全是因缘巧合,莫不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蓝沐风也是愣在了那里,不太明白他口中那位故人是哪一位。印象中,除了他的娘亲,和一位勇叔,他也没有别的所认识的人了,可这二人早已亡故。他想问一问,而如今这情况也不便问。然,任嘉允已趁机离开了段家庄。
来日上午,段家庄一片安和,周遭布满了守庄人,比之以往要多了两倍多。段宁昏睡了五个多时辰,终于转醒。蓝沐风守在她的床边,心中悄悄说过无数次的抱歉。
“沐风哥哥……”榻上的人口中呢喃,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抬起手腕,却没了感觉。她这才惊觉,昨夜那一场噩梦不是梦,任嘉允真的来夺走了她的双手。而今,她成了进食需要别人喂,穿衣需要别人帮衬的废人。
热泪毫无预警的决堤于泪腺,她一下子没了声音,寂静的厢房只剩下她悲伤的哽咽。
蓝沐风心中猛地一阵抽痛,她的双手弄成这个样子,全是因为他。若是他能好好地保护她,她就不会落得这番模样。当年娘离去之时只有一个心愿,盼他与她今生能得以安生。可连这么简单的心愿,他都无法得以实现。
“对不起,宁宁,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她反问,止住了哭声,偶有一两声抽泣,“对不起又能如何?你会杀了庄红梅吗?我费尽心思,不过是想他看我一眼,心里能有一两分我的位置。可是你,竟傻得连送上门的都不要。你做了君子,可庄红梅何曾对你感激半分?”
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些似乎还不够,她脆生生的笑起来,“你不要也好。可他竟然也顾着她,没做出那等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过不论他做还是不做,庄红梅都会恨他。我得不到的人,那就毁了他,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宁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蓝沐风皱着眉头,“你从来都很善良,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心里也是不愿意做这些事情的。之前你所做的一切,我只当做你意气用事,忘了思考。来日我与任公子说说,不会再让他来伤害你的。”
“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所以看着我被人欺凌也不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