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昨日陌振南与他的对话,红梅仰首看着他,“那你怎么那般逼着陌振南与楼姑娘说出实情呢?”
“轻月她心地太过善良,知晓此事后一定会主动去找段青衣,劝他回头是岸。段青衣将她护得比段宁还好,可见他对轻月的宠爱极深。倘若轻月能劝得了他,那自是好的,我们可以利用段青衣来对付叶狄。倘若轻月劝服不了他,那只好全力以赴的对付他和叶狄了。”
他将所有的路都安排的极好,红梅痴痴地看着他,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若想看清他的脸,需抻着脖子。她便动了动身子,想窥视他的容颜,却被他困在怀里难以动弹,“还骑着马,不能安生些?”
笑了笑,他又道:“待晚上有了投宿的地方,我再让你好好地看,可好?”
言语间的取笑惹得红梅双颊嫣红,耳根子都有些灼热,安稳的坐好了身子,直直的看着前方。如今这种感觉,真是难得的好,只有他与她两个人,再没别的人来打扰了。
而实际上,楼轻月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的看着陌振南嘴唇一翕一合,将段青衣的作为尽数听进了耳朵里,安静的一如往日里只晓得做女红的她。陌振南皱着粗黑的眉头,尤为担忧,“轻月,轻月……你可听清了我说的话?”
楼轻月讷讷的看着他,缓缓地颔首,“听清了。你说我爹是段青衣段庄主,而段庄主在九年前杀了三千多条无辜的性命,即此事是我爹做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爹还有个女儿,她叫段宁,比我小了一岁,她该喊我一声姐姐。”
“可是振南,倘若段庄主真的是我爹假扮的,为何他看见我的时候丝毫没有半点异状?我爹又是那般和善之人,怎会做出绮玥这等残忍的杀人案?”半晌,她呢喃着,“振南,你是不是在骗我?”
“对不起,轻月。在苏府苏小姐的生辰宴上,段庄主看着你的眼神不太对劲,我便暗里查探了一番。敢下断论也是在那日去段家庄之后,方才也与嘉允说过,他心里也是知晓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去问一问嘉允,他定然不会骗你。”
“你说谎,嘉允是最会骗人的一个。他说他出去游玩一番还会再回紫砚山,可这一出去就是九年,再也不曾回来。若不是他在泗阳有事,我们哪会再遇见。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在骗我。”楼轻月眼眶极红,泪腺似乎变成了瀑布的源头,温热的眼泪源源不断的顺着面颊留下,滑出一道道泪痕。
陌振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迟疑的走到她的身边,却不敢伸出双臂给她圈出一个宽大温暖的胸膛。楼轻月哭了一阵,啜泣的厉害,嗅到熟悉的味道便想靠过去,扑在陌振南的身上,竟是越哭越大声,“振南,振南,倘若这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他怔愣,随即搂着她的肩膀,一阵颤抖直击他的心脏,恨不得所有的疼都代她受过。到最后,却是一句:“不论你怎么做,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他杀了人,不是一个两个,是三千多条人命呐。为什么,为什么他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你可知我娘在天上看着,也会为他的杀戮而心痛的啊。振南,我到底该怎么办?”
楼轻月断断续续胡乱说了许多的话,一直趴在陌振南的胸口。他就这样笔直的站着,任她宣泄心中的抑郁与疼痛,直觉胸襟处一片湿濡。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下来。楼轻月紧抓着他衣摆的双手渐渐松了开,抬起满是泪渍的容颜,眼眶通红一片,隐隐带着几道红丝。她低着头,声音平缓,道:“我想休息一下,振南,你能不能陪着我?”
陌振南颔首,沉默寡的看着她只稍稍的用冷水擦了一把脸,背过身去,让她躲在屏风的后头褪去衣衫,又迅速躺到软榻上,盖着薄被,阖着眼睑。陌振南坐在她的床沿,吐纳之间两道温热的气息合在一起,房间里顿时有些暧昧。
他不敢动,只好稳如泰山的坐着,直到榻上的人露出熟睡的娇颜才撇开她细长的柔荑。方准备起身,却被楼轻月一把抓住,她仍阖着眼,但未熟睡,不过是闭目养神吧。这一次陌振南乖乖的坐在床沿,没再想撇开她,就这样一直到了天亮。
楼轻月懒懒的睁开双眼,见陌振南斜倚着床柱子,还未睡醒。她没忍心叫醒他,蹑手蹑脚的准备更衣,脑子里忽的传来他昨晚上与她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她以为是梦话的话让她霎时间措手不及,怔怔的愣在原处,又重新躺回软塌,不愿再动弹半分。
觉出动静,又一撇浓浓的阳光照进来,陌振南亦醒了过来。他垂首看着榻上的女子,如水的眸子注满了郁郁之情,失神的望着红帐,他唤了一声,音色黯哑,“轻月。”
“嗯?”
她的声音轻轻地,轻到他以为她并没有应答他的呼唤。二人静默了一阵,谁也没有言语。未几,陌振南回首看了看日头,愈发的炽热。街道上的叫喊声此起披伏,好不热闹。
“该起床了。”他道,亦是轻轻地,似乎是不敢大声,怕把她吓着一般。
楼轻月转眼,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才又答了个“嗯”。
连着几日下来,楼轻月始终都是朦朦胧胧的样子,似乎猛地搞不清方向一般。倘若陌振南与她说话,也都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过就是答个“嗯”或是点个头罢了。陌振南心中自是担心,却又说不出任何有用的话来,只能缄默的陪在她的身边。
任嘉允与红梅一路上时快时慢,到达西州城已是三日后的中午。二人在一间小酒楼里稍作歇息,待午休之后再前往昆仑拜访钟向霖。
方落座,几张邻桌的客人絮絮叨叨的埋头低语,面目飞扬,时而惋惜时而惊叹,也不知是为的何事。任嘉允与庄红梅不动声色的听着,可这几人倒是极为上路子,谈话的声音极小极小,不多时,这几人各自摆下银两,各自离去。
随着几人离去,他二人四目相对,凝睇间所有的言语都不值一提。不过眨眼的时间,任嘉允亦放下一些碎银子,携红梅一道去了趟昆仑山。
行走四五里路,二人在一处山脚停下,皆仰首探量这座气势磅礴的高山,草木相依,处处生机勃勃。昆仑派名字的由来,便是取意于此了。
二人又驱马进山,待到了昆仑派的入口时已是日跌之末。
入眼处铜门紧闭,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轻浅杂乱的脚步声。任嘉允阔步上前,重重的叩门,未久,有个小厮打扮的男子给他二人打开了一条门缝,冷冰冰的问道:“我们这里不留人住宿,二位还是去往别处吧。”
说罢,他反手欲将大门关上,任嘉允眼疾手快的一手拦住,笑岑岑道:“在下任嘉允,专门前来拜访钟掌门,还请阁下前去通传一声。”
这小厮摊眼扫了他一眼,道:“我们掌门很忙,不见客。”
任嘉允透过微小的门缝往里头打探,见着不少人脚步匆匆,腰间缠着白布。再回过头来看这个杵在门口的小厮,也是一条白布系在腰间,心下疑惑。只略略思索一二,便问道:“可是贵派出了什么事?”
听他如此问道,小厮忍不住多打量他两眼,一身胭脂色锦帛,眉宇间宛若霁月。他垂首想了想,道:“请公子在此稍后。”
一丈外的庄红梅见小厮关门离去,行至任嘉允的身边,轻声道:“这昆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方才瞧他那身打扮,倒有点像里头死了人。”
“此事可大可小。倘若死的只是个无关要紧的人,他们也不至于慌张成这个样子,随随意意来个人拜访也不敢开门。倘若死的是个十分要紧的人,那这昆仑,是该这么乱的。”任嘉允淡淡的俯视脚下一片绿意,虽是渺小,却不可忽视,心中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卌八章
莫约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小厮去而复返,为二人打开了大门。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素净的白色,众多丫鬟小厮都忙得不可开交。任嘉允心中思忖着这昆仑怕是遭了极大的灾了,否则怎会关着大门,如此秘密的来处理此事。
穿过一条又一条蹊径,二人终是被小厮带到了某间房子里。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是几张椅子罢了。
“不知二位找我派掌门有何要事?”
倏地一道声音穿堂而过,窜入二人的耳朵。任嘉允从容的看着来人,与红梅一道拱手作揖,道:“在下任嘉允携妻前来拜访钟掌门,打扰之处还请海涵。”
来人圆目相向,五大三粗,正是钟向霖的同门师弟何蹇。他盯着二人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摸着腮帮子道:“客套就不必了,公子有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吧。”
“敢问贵派出了何事?”
何蹇听他这般问道,心中一阵大怒。昨日夜里派内发生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他正忙得焦头烂额,现下又有人来打扰于他,更是让他心中不快,说出口的话自然带了几分怒意,道:“本派的事情与公子有何干系。若是没有别的事,公子请回吧,何某就不远送了。”
这道逐客令下得再明显不过,任嘉允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气定神闲的看着心绪不稳的何蹇,将心中的猜测道了出来,“可是贵派掌门人遭了毒手?”
此事不过是昨夜发生的事情,那可能这么快就透露出去。何蹇戟指怒目,“你究竟是什么人?”
“看来我还是来迟了一步。”他一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一手负于身后,淡淡的看着面前怒不可遏的何蹇,道:“既是如此的话,那在下便告辞了。”
见他二人如此嚣张,还要明目张胆的离开,何蹇心中更是气愤,脚下一点,拦住二人的去路,道:“这里岂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对于他的阻拦,任嘉允镇定自若,笑道:“贵派掌门人去的如此匆忙,难道您不该忙着如何料理他的后事,而是站在这里与我二人僵持?”
“你这小崽子,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言语间,何蹇双手大开,掌心凝起极大的内力。任嘉允微蹙隽眉,将红梅护在身后,出手之间毫不留情。到底如今的庄红梅手无缚鸡之力,他若是不下狠手对付,拖得时间久了,对弈时的掌风势必会伤及红梅。任嘉允不敢大意,庄红梅自也站得远远地,以免他分心。
二人的打斗声引来了昆仑派的众多门徒,他们各个手中都拿着长剑或是长戟将屋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若是照此下去,他二人寡不敌众,势必会被这些人抓住。念及此,任嘉允先发制人,出手极快,三两招之内便将何蹇反扣,指尖搭在他的命脉处,也不顾众人声声句句“放开师叔”。
庄红梅与他并肩而站,不离半分。一众门徒虎视眈眈的死盯着二人,若不是何蹇在手,他二人许是早就被抓了。
“你这人,究竟是谁?”
任嘉允的力气大也巧,将何蹇困在手中无法挣扎。听得此问,他笑了笑,睥睨之姿扫过众人,“我本无意与你纠缠,瞧你如此莽撞,如何能妥善料理钟向霖的身后事以及整个昆仑派?”
“我看这位少年朝气蓬勃,眉宇之间不乏智慧之气倒不如你退位让贤,让他来处理昆仑派的事务。”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大多面面相觑,而有些人却是一副正是如此的模样,可见昆仑派的内部已出现了分歧。何蹇狠狠地皱眉,墨汁般的眉头恨不得拧作一团,气呼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