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庭院欢声雷动。
连带着林若映这样冷性子的人,都喜气洋洋:在终南那么多年了,如今终于可以出师了吗?
“我们学习的侦查之术,讲究的是互相的配合。先生留下信笺,要求大家抽签分组,两个人为一组,分别完成规定的试炼任务,通过试炼,方算出师。”苏汀又介绍了试炼规则,然后让众人上来抽签。
跟着众人依次抽签,林若映的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有不详的预感,伸手摸签。
展开结果一看,发现和宋玉一组,目的地是南京。其他人的分配尚不清楚。
转头看着自己的同伴,宋玉含笑着站在那里,玉树临风,静水流觞,眼底永远有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清楚分配以后,大家就可以收拾行李出发了。”苏汀是一个清俊的中年男子,笑起来的时候温润如玉。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一时间不能够相信自己可以出山试炼了,待反应过来,都忙着去收拾行李。
苏汀看着散去的背影,温馨地一笑。
“汀叔,真的不要紧吗?”舒夜站在他身后,问道。他向来心细如发,觉得这一次试炼来的太不寻常。
“不要担心。”苏汀看着他点头一笑。
舒夜抬眼看着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瓦剌潜入终南,还是让孩子们都先出去吧,就由我们这些老骨头来保护这里吧。”苏汀心道,他淡淡地笑着,嘴角弯着温馨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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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雨倾盆而至,犹如泼墨,雨落川下。
房间内,一人一兔竖起来耳朵。静观雨景。
青圭和北辰已经出发,林若映靠在窗边,看见着花瓣被雨水冲刷而走,心里明白这一年的春天是真真过去了。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林若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大白竖着耳朵,瞥了她一眼。
“大白,你跟我一起去吗?还是你留着这里?”她转过脑袋,看着黑兔。
兔子没有声音,不会发出一点点动静。
“大白……我喜欢雨天扑面而来的寒冷与肃杀,喜欢那瞬间的冷意,体温也会与之相同。喜欢沉浸在这尖锐的寒冷里。喜欢贴着窗户看雨中的人,我就会很庆幸自己是在家里,不用忍受肮脏的水溅到身上,不用忍受雨水侵入的粘绸……既不是干爽也不是润泽清新的感觉,像犹犹豫豫的妇人,我不喜……”她看着雨景,凉风吹来,她衣衫单薄,一时间觉得有些冷,环抱住自己,絮絮叨叨。
她转过脸,发现大白已经跳下床,大摇大摆地走了,走到门前,很不友好的冲着某人竖了竖耳朵,抖了抖胡子。
宋玉一如既往地笑着,靠在门边:“孩子气,对着只兔子说话。”
自己这幅样子都落在了他的眼里,太丢人了。林若映不想再说这个,王顾左右而言他:“大白好像不愿意跟我们去南京呢。”
“没事,它是终南野生的王者,自己能够生存下去。放心好了。”杨延晔宽慰道。
“说的也是。”林若映点了点头,说话间那只黑兔小跑着,几个跳跃已经不见了踪迹。
“好了,等雨停,我们也出发吧。”
“何须等雨停呢?美人他们全走了,我们也出发吧!”她心下豪气顿生,此番才真正算踏上江湖路。
心中一时间向往无比,心中想道的是豪放的苏轼那首:“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杨延晔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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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难题出现了。
马术,作为古代人的必修课,几乎小孩子都会骑马,能春选而来的人,一般都骑射过人。所以在课程安排上,苏安沅没有对马术特别要求。
然而,林若映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时候,没有机会去触及马术这个高雅绅士的运动,作为一个古代人的时候,又被当做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学过。
总言之,她不会骑马。
眼前的两匹高头大马,神骏非凡。林若映仰视着骏马,谄笑着伸出手摸了摸马鼻子,被马匹重重的呼气吓到,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然,坐马车好了。”杨延晔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他看出她的为难,顶多到了山下的市集去换一辆马车。
“这怎么可以?”林若映摇头反对。女侠们都是策马奔腾,鲜衣怒马,射雕引弓,哪有躲着坐在马车里的?更何况自己现在也不是个女侠,自己装束还是一个少侠,是一个男侠!要是坐在马车里的男侠,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所以她急急地反对,坚决不要坐马车。
“你教我吧?”她眨着一双深沉的乌黑眼睛,笑吟吟地、又有些羞愧的意思看着他。
“不会耽误很久时间的,我轻身功夫好,学上半日就可以驾轻就熟了吧。”林若映不敢说大话,却极力恳求着。
“好吧。”杨延晔答应下来,溺宠地看了她一眼。
林若映翻身上马,动作飘逸,这实在是因为她轻功好,和马术本身不相关。她坐在马上,听到宋玉答应下来,刚想拍手欢呼叫好,不想没有抓住缰绳,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肚子。
那马吃痛,便撒腿跑起来。
林若映大意,没有想到这么麻烦,随着惯性,身体往后一滞,骏马却撒腿往前冲去。
“拉住马缰绳!”杨延晔策马跟上。
慌乱之中,林若映依言拉住缰绳,用力拉着马头。那马被拉得吃痛,又不甘心背上坐着一个人,马蹄高高的扬起,整个人被甩得都快和地面平行。
分明是想把她甩下去。
林若映心里明白,然而那马的目的没有得逞,她身量很轻,轻身功夫又好,死死的抱住马脖子,任凭那马如何狂躁的甩蹄子能不能动她一分。
“小映,不要急,慢慢来。”杨延晔赶在身边,“你也和马熟悉熟悉,骤然遇上生人,它难免有些不适用。”
杨延晔教的认真,拉着缰绳,一段一段路带着她走。
半日下来,还真精进不少,已经能自己慢慢地跑来,林若映笑得灿烂。
回头看时,还能看到终南的桃林,回来的时候大约就能吃上可口多汁的桃子了吧。林若映畅快地笑起来,加了一鞭。
如此这样赶路,策马急行,一路宋玉说笑相伴,倒也不致于旅途困顿,只是这样赶路,实在是累,客栈休息的时候,就像全身散架一样,这个时候,林若映已经不是小孩子,不好由着同伴帮忙按摩,所有苦只能自己心里知道。
大半月后到达渡口,身边的林若映语笑嫣然,然而疲乏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杨延晔知道她性格要强,就算再苦也不会轻易说出来。当下温言道:“我们走水路吧。”
走水路轻松些,林若映心里明白,小孩子心性总归是嫌坐船气闷,没有骑马来的好玩,但是想到宋玉是好心,也知道坐船舒服,当下便点了点头。
两人雇船走起水路,一叶扁舟,水行了几日,离最近的小镇也有些距离,遇上了逆风,水流湍急,加上天色已晚,船家不敢贪黑夜航,便在荒野之地泊了船。
船家准备了晚饭,两个人赶路没有太多讲究,匆匆吃饱了饭。林若映学会骑马不久,两腿酸痛,早早地回船舱睡了。
杨延晔靠在船边,水面之上一轮圆月,他为人隐忍,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骨子里是极其坚韧的,夜色中,他的脸上表情凝重,眼神却坚毅。小映可能不清楚他们此行的任务的困难性,然后他却知道这难度。侦查鬼王冥夙,尽可能消灭其在秦淮的势力。
单凭两个人的力量,几乎是无法完成的。
流水湍急,气象雄伟,杨延晔突然有些兴致,背负的古琴如今放在腿边,悠悠扬扬的弹了起来。他感怀身世,又满腔心事,前路又渺茫,都在这琴曲子中发泄出来,忽而激越亢奋,忽而凄楚低靡,全神弹奏。
林若映在睡梦中听到熟悉的琴声,秀气的面具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幽幽转醒,侧过身看到船尾宋玉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七 苍苍金陵月,空悬帝王州(一)
“真有意思,两个人都有意思。”岸上的男子注视着水中的小舟的动静,眼神像鹰一样犀利。容貌全隐藏在斗篷之下,风帽檐下,只能看到冷笑的嘴角,嘴唇薄薄的抿起。
黑色的外袍,黑色的风帽,整个人几乎和黑夜隐成一片。
“少主……”身边的魁梧汉子挠了挠,一脸的不明白:“这……哪里有意思了?哈桑我怎么一点没有瞧出来。”
“你不明白也很正常。”先前一人冷瞥了一眼身边的高大木头,不怒自威。
哈桑憨厚的拍了拍脑袋:“少主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照做就是,也不用明白。”此人武艺高强,所以被提拔在他身边,然而头脑却相当简单。虽然和阿古勒是相同的品级,相当于自己的左右护法,然而此人却只能担当自己的护卫,不能像阿古勒做自己的臂膀。
“你说的很对……”男子一笑,觉得他脑筋简单也不是什么坏事。
“阿古勒也去了南京?”他扬眉问道。
“是的。”哈桑点了点头。
“那终南那边谁看着?”他皱眉,总觉得有疏漏。
哈桑想了想,道:“小血在那里,还有她的一个师妹,不知道叫什么。”他说的人是慕成血和楚镰。
黑衣男子“嗯”了一声,对慕成血还是很放心。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冷笑更加加深,吩咐道:“哈桑,你去南京准备一下。”
“请少主吩咐。”
“我要他们一踏足到南京,就落到我的手里。有意思……我也想捕获一只小兔子,但愿不是猎豹什么的才好……”后面的话说的极低,看起来只是自言,哈桑没有听到。
夜风凛冽,卷起岸边两人的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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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潮升,水面浮光跃金。又是新的一天,林若映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睛,看到宋玉已经站在船头。
“起得好早。”林若映一笑,打了一个招呼。
杨延晔指了指日头,笑眯了桃花眼:“已经不早了。”
林若映抬手遮着刺目的阳光,看了看日头,果然是不早了呢。在终南的时候,有着严格的作息制度,明天早早地起床,几乎已经想成习惯,今天居然睡得日过三竿,看来连日的奔波真的累到了。
林若映想到终南,心里又开始担心苏安沅。只是也没有办法,苏安沅什么都不说,自己也别无他法,颇觉无奈,她揉了揉眼睛,埋怨眼前的人:“秦宋,你也不早点叫我。”
“我叫你了,可是叫不醒。”
“怎么会?老师也说我警觉很好。”她走到船边,挑起水洗了洗脸。
“我没骗你呢,你还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猪蹄,狗肉……大概是饿晕了。”杨延晔狡黠地眨了眨桃花眼。
“你胡说!怎么可能?”她手中蓄着水,一把泼在杨延晔身上。
杨延晔躲避不及,一脸的水沿着脸庞滴下来。
“对不起啊……哈哈哈……我没想到你躲不开。”林若映又是抱歉又是好笑。
杨延晔一言不发,低着头。
“喂……不会生气了吧。不要那么小气呐……”林若映奇怪地打量着他。
冷不防一片白光泼来,自己也被泼了一脸水。
“这叫兵不厌诈!”
“你这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