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福王说,“燕兄此次来江南,旁人只道是游山玩水,小王却知,燕兄意不在此;先前燕兄奉旨整顿朝纲,京城里的那批老小子可是怕的很,别人都好说,只那苏选门生众多,江南是他发迹之地,燕兄来此,怕是和苏选有关?”
燕无双轻笑了笑,“王爷洞察。我这次来江南,说是为了游山玩水也不冤枉;朝廷中的事情是皇上交待的,自然一直放在心上,却不急在这一时。”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既不承认,也没完全否认;福王抬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燕无双,却是慢慢在唇角绽出个笑来。
36血玉如意
宴后离开时,福王命人呈上个锦盒,含笑道,“初次见面,区区薄礼,还请这位姑娘不要嫌弃。”
我一愣:从没想过福王会送礼物给我。
单看那锦盒,用上等檀香木打造,表面镶着数颗珍珠,以纯金滚边,已是价值不菲,里面更不知会是什么稀罕的宝贝。
这么贵重的东西,福王轻易送人,也真是大手笔。但我知道,他送这个给我,却是冲着燕无双的面子;我也知道,福王今日做法,是有意结交燕无双,官场上向来趋炎附势,燕无双如今是皇上最为倚重的人,福王若能和燕无双搭上关系,于巩固自己的势力自是大为有益。
虽然明白这些,我心里却觉得不自在,福王要结交燕无双自有他的方法,却送礼给我,他定是把我当成燕无双的什么人了!
于是我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拒绝,燕无双却是一笑,已让人收下了。
我看身旁那人一眼,心想,这是你收的,可不关我事。
回到馆驿已是夜深,我这一天也确实很累,躺下便睡了。次日一早,有人过来帮我打点行李准备返程。收拾物品时,我无意中一瞥,看到我的包裹里多了个滚金边镶珍珠的锦盒,正是昨晚福王给的那个。
我愣了下,旋即便拿起那个锦盒出了屋子。
在院子里见到燕无双,我把锦盒递到他面前,“这个还给你。”
燕无双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淡淡道,“青儿不要吗?”
“不要。”
“不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抿了下唇,快步走上前,直接把锦盒塞到燕无双手里,转身就走。
却在刚回身时,被燕无双顺势握住了手。
我眸光一凛,皱着眉回头看燕无双,却见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扣,“叭答”一声锦盒应声而开。
一柄殷红如血的玉如意静静躺在盒内。
我一下呆在那里。
“血玉制成的如意,有招魂摄魄之效,若有人着了魔障,把它放在床头最有用。青儿不想你夫婿早日醒过来了?”
我早知血玉如意功效,故而昨晚在福王船上见到这如意时多看了两眼,当时便想着若是韩彻能有这柄如意,定能早日醒过来。如今被燕无双说破,那如意又近在咫尺,我纵是有再大气性的人,心里想着韩彻,却也挪不动步了。
燕无双把那锦盒又递到我手里,“如意用完了你再还给我,就不算要了福王的东西,便是欠他,也是我欠的。”
那个人背对着阳光站在我面前,在我身上落下淡淡的影子;他的声音清清朗朗的,语气里有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味道。我沉默地握着那个锦盒,心里有些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更无法抬头去看燕无双的眼睛。
锦盒表面的花纹凸凹起伏,我的手指轻轻蹭过去,好像还能感受到那人残留在上面的温度……
浑浑噩噩中,终是返程了。
古人说“归心似箭”,我却觉得用箭都不足以形容我想回去的心情。屈指算来,和燕无双去江南,一往一返也有月余,我虽然隔几日便能收到飞鸽传书带来的消息,但毕竟与我亲见韩彻是不同的。
是以,回到京城后燕无双不准我去杨柳坞,我简直忍无可忍了。
燕无双的理由只有一句话,“这一阵京城里流寇横行,不安全。”
我对此嗤之以鼻,很想对燕无双说,京城那么多人,青天白日怎么会那么巧被我遇上流寇?再说,便是真有流寇,想来也不会注意到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可是燕无双是镇南王府里最大的人,他若不同意,便没有人敢放我出去。
我不明白燕无双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固执和不讲道理,抗争了一番后,他仍是不同意;我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这次,燕无双却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我当着他的面摔门而出,回到自己房里几天都不出来,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理燕无双了!
在房间里赌气的憋了几日,我终是耐不住对韩彻的挂念,日思夜想,居然就被我想出一个法子来!
某日,我趁燕无双出府公干,换了身府里小厮的服饰,偷偷溜出了房间,直接去了狼苑。
在狼苑门口,我拿出之前从燕十三那里哄来的钥匙,打开了院门,看了看身后没人跟着,一闪身进了院子。
狼苑还和之前一样,苍郁一片,却安静的很。
我眨了眨眼,直接向前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粗重的喘息声;我的唇角不由自主翘起来,猛地打个旋将身子转过去,果然看到那群狼已经围在我身后了;一双双碧绿的眼睛幽幽望着我,见我转身了便都停住了步子,发出低低的鸣叫,有几只已经凑过来,讨好地舔我的手。
我的眼睛笑得弯起来,抱起头狼身边那只幼狼,用手轻轻抚着它脖颈上的毛,“小白,我这阵子不在,你又长重了哦,再过一阵子,你就把十三给比下去啦。”幼狼自喉咙里呜呜叫着,冰凉的鼻头蹭着我的脸,似乎在回应我,我轻轻笑出声来,“好了,我今天有事,急着赶路,下次再和你玩——一定要给我保密哦,不许告诉你们主子!”
我把幼狼放到地上,向着远处那片树林走去。
燕十三说过,这王府建在山上,树林那里留了个出口;燕无双不放我走,我就从树林里抄小路下山,我已回过几次杨柳坞,大致了解了山路的情形,便是山路难走,我走得慢些,有个一两天总能回去了。
我对韩彻的思念一刻也压抑不了了,便是爬着,我也要去见他。
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衣服被什么拉住了,回头一看,却是那只头狼用嘴咬住了我的衣角,绿盈盈的眼睛望着我,不让我走。
我挑了下眉,以为它们是舍不得我,于是蹲下身子拍了拍它的头,“我也很想多陪你们一会儿,但今天真的有事,要马上走,如果被那个人发现就走不了了,你们都乖一些,等我回来带好吃的给你们……”
站起身,我又迈步要走,衣服再度被从后面拉住。
我这回真的有些恼了,主要是担心耽搁久了被燕无双发现就走不成了,于是我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割下那角衣襟,摆脱了头狼,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那些狼和我混得熟了,也知道我的脾气,见我这样便不再拦我,只是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便和尾巴一样,我快它们也快,我放下慢脚步它们便也缓下来,总之是甩不脱。
都已经快到树林的边缘了,那群狼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我,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有些无奈,只得回身和它们商量,“拜托,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你们是狼,都跟着我下了山,还不把人吓死?你们还是别……”
我正说着话,却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异样。
我觉得不对劲,猛地回身,却见不知何时,我身后出来几个手持钢刀的黑衣蒙面人站在面前,正在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这些人的样子,他们虽然蒙着面,但都目露凶光,手里的钢刀发出森森寒光,明显是敌非友。
我的心里砰砰跳,脑子里突然闪过“流寇”这个词,禁不住浑身一颤。
见那些人步步进逼,若不是顾忌着我身旁有狼早就冲过来了。群狼自那些人出现起便自动围在了我身边,像是一群忠诚的卫兵,保护着我。但我清楚,若是武功高手,纵有这些狼也阻挡不了他们,于是我边向后退边想办法要逃开,故意说话分散他们注意,“你们……不要乱来,这里是镇南王府,惹出乱子你们都没好处……你们要钱吗?要多少,可以商量……”
一阵阴森的怪笑打断了我的话,却是为首那个人发出来的,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咱们只要命,不要钱!”
话未落,脚已腾空,飞身向我扑了过来!
我心里一惊,忙抽身躲闪,却因动作太急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一下子扭到了,钻心的疼。我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脚疼得动不了时,却见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他手中的刀寒光闪闪……
另一团灰色的影子在刀落下的瞬间挡在我身前,我听到粗重的喘息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把手举到眼前时,是鲜艳的红色!
那只头狼腹部插着钢刀,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扎到了一样痛,“——不!”
伴随着我那一声的,是几声惨呼。那几个蒙面人手里的刀子突然都断掉了,刀尖全都扎进他们自己的胸腹,燕无双周身戾气,修罗一样站在他们面前,他的眼中充斥着痛苦和愤怒,眸子已转为狠绝的深绿色,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那几个人就像是被鬼怪附了体一般,发出的嚎叫异常痛苦。
我顾不得去思索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管燕无双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怕人,哭着去拉他,“燕无双,你快救救它……”
头狼安静地躺在草地上,腹部仍插着那柄刀,血已有些干涸。它的眼睛半睁着,却是永远也合不上了,因为在落地的一刻它便已断了气。
燕无双蹲下了身子,目光中是痛苦又悲伤的神色,他伸手缓缓地抚上头狼的脸,为它合上眼睛。
我的视野里早就模糊一片,哽咽地几乎说不出完整地句子,“你,救它……”
救它……
燕无双低低地说,“我救不了。”
“……我可以治病,却不能救命。生死有命,这是它的命,我无能为力。”
我泪落如雨,心里既悔恨又难过,像是被什么狠狠咬着一样疼。
若是我听燕无双的,乖乖待在王府里就好了;若是我不那么想韩彻就好了;若是我,刚才机灵些,把那群强盗引开就好了。若是我……
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痛,只能化做无用的泪水,汹涌的流出。燕无双并没有怪我,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是狼伤人,还是人伤狼?
我脑子里浮现出这句话,第一次的,开始迷惑了。
37梦里梦外
马车晃晃悠悠的,我一个人坐在车上,手里握着那只泥塑的狼偶,有点出神。
那只头狼最终被葬在狼苑深处的树林里,入土那天,燕无双怕我太难过,没让我去。燕十三事后拿个小小的锦袋给我,里面装的是头狼的一缕皮毛,被我郑重地收好了。至于那几个流寇,燕无双当时并没有下死手,而是让人绑回去审问,但可惜的是,他们于当夜都暴毙了,后来才发现原来他们嘴里早藏了致命的毒药,随时准备就死的。
于是这些人的身份就成了谜,他们究竟是流寇还是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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