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梁似愚连连点头,“我想你大概还需要大夫,哦,对了,要不要一副上等的纯银棺木?萧老板也在这里,我让他给你打个八折如何?”
廖家公子翻了翻白眼,终于昏死过去。
“这行凶之人倒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梁似愚好整以暇地下结论,不忘寻求身边之人的附和,“你说是吧,逐月?”
像是在呼应他的话,酒肆二楼,再次飞出了一道轻盈的身影。
殷阑珊稳稳着地,厌恶地瞅瞅瘫在地的家伙,再抬头望那一方探出头盯着她的翟向善,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翟向善问得好,她为什么不回头呢?
为什么?因为她的心还找不到归宿,空空荡荡的难受。若是有一天,有人愿意将它珍藏守候,她想,兴许她会回头。
“阑珊!”
殷阑珊生生止住脚步。
她确定在无间盟外不会有人知晓她的真名,那为何,会有人以那种又急又惊又喜的惊呼来唤她呢?
疑惑之下,于是,她回头了。
第48节:第二章 混沌与迷惑(1)
第二章 混沌与迷惑
她没有见过这名男子,至少,记忆中不曾有。
她第一反应,以为他是认错了人,可是,他望着她时眼中那种热切的期盼令她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认识她的。
果然,有些事不能照常理推断,譬如,她此刻站在这间名为“阑珊处”的银铺前,仰望那店招上明明白白写着的“阑珊处”三个字,心,竟不受控制地小小悸动了一下。
是着了魔吧,她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事亟待处理,还有繁芜的心绪需要平复,否则,怎会随他来到此处?
殷阑珊收回视线,恢复一贯冷漠的神情,回过身去,“你们是谁?”
“你不认识他?”一路跟来准备看热闹的梁似愚惊诧,他指着萧逐月,“他是萧逐月啊。”
这是什么怪异的情况?相公殷切期盼娘子归家,而做娘子的,竟质问自己的相公“你是谁”?
“萧逐月?”殷阑珊重复,目光慢慢转移至萧逐月,盯着他的脸,稍后,“我不认识你。”
听了她的话,萧逐月的面色迅速惨白下去,连带眼底的热切也瞬间消失,被一层阴郁替代。
她不是心慈之人,却因萧逐月的眼神,突然对他抱歉起来。
或许,他只是认错了人;或许,他要找的人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也叫“殷阑珊”。
“无妨。”萧逐月勉强一笑,“你只是忘了我。”
短短的一句话,却令殷阑珊蹙眉。他如此假设性的话语,莫非是有意试探,认为她只是装疯卖傻假装认不出他?
眼前两人的诡异令梁似愚莫名头痛起来。他拍拍手,决定当老好人打圆场:“站在大街上说话不方便,我看二位,不如进去谈谈如何?”
“恕我不奉陪。”殷阑珊道。连日来令她动气动怒动疑的事已太多,她不想再卷入任何莫名其妙的是非当中。
“阑——珊,你当真,不进去看看吗?”萧逐月定定地望着她,很轻很轻地开口。
萧逐月的语气是轻淡惶恐的,唯恐她会拒绝;萧逐月的眼神是深情而又期待的,却因她的冷漠平添了几分哀伤。
她从来看不起害怕和无助的男子,可萧逐月的患得患失令她坚硬的心,在逐渐软化。
阑珊……
她从不知,自己的名,会被念得如此好听,包含情真意切,仿若珍宝。
一时间,她有些嫉妒起那个被萧逐月念念于心的“殷阑珊”。
闭眼,殷阑珊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看萧逐月,“我只是看看。”
她的松口令萧逐月欣喜起来,小心翼翼地为她引路。
殷阑珊在他的引领下步入店中,琳琅满目而又摆放有序的银饰便如此映入眼帘。
她想,萧逐月必然相当在意那名殷阑珊,否则,不会将店名都命名为“阑珊处”。
“你喜欢吗?”
萧逐月的口气,一如急切孩童等待着大人的赞许。
——她喜欢又有何用?
殷阑珊暗想,下意识的,问了一个不甚相干的话题:“为什么尽是银饰?”
常年练就的敏锐眼力令她毫不费力就可以看出这些银饰的做工是多么精巧细致,别具一格。只是银饰的价格并不高,他既有此等手艺,应去打造其他材质的饰品才是营生致富的上上之选。
萧逐月没有回答,眼光痴痴地粘在她的脸上,柔情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
殷阑珊自认为已是看惯各种场面波澜不惊的人物,却在他的注视下,隐约开始不自在起来。
“你!”她转头瞪那一方试图当隐形人的梁似愚,“他平常都是这样子的吗?”
本想凉快看好戏的梁似愚不幸被逮到,无奈当了炮灰,“当然不是。他的痴傻状态是在遇到你之后才发作的——请问,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他是聋子吗?莫非方才没有听清她的话?
“你的银叶,挺好看。”
殷阑珊不耐烦地正想对梁似愚发作,这当口,萧逐月又说话了。
殷阑珊愣了愣,不解他为何会注意她发间的银叶。
见她纳闷又警觉的模样,萧逐月觉得自己口中有股涩涩的味道。
她果然不记得了……
很好地掩饰自己的失望之色,他平复心情,挤出笑脸,“镶了金边保护,我想你定是极为喜爱。”
梁似愚摇首,觉得他这位好友的笑容真是难看之极。
他的表现越来越奇怪,而她却猜不出原因——一思及此,殷阑珊有些心浮气躁地开口道:“极其喜爱倒不至于,但于我,的确很重要——你干什么?”
翻撞声后,萧逐月侧身倒下。
“逐月!”
梁似愚大惊失色,飞快地扶起倒地的萧逐月。
“没事。”萧逐月捂住小腹,借力站起,平静地看向殷阑珊,“我想这个,你也会喜欢。”
殷阑珊拔下他之前近身插在她发髻上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是一支银簪,翻卷的叶边簇拥一朵半敛半合的蔷薇,慵懒而又华贵。
她并无意伤害萧逐月,只是他这样悄然接近,她根本就是出于本能反应才会一掌挥开他。
更何况,她已是手下留情了。
“我不要!”见萧逐月咬唇忍疼还对自己强颜欢笑,殷阑珊的心情更加恶劣,她手一拍,将那支银簪重重搁在柜台上,返身便走。
“阑珊……”
她不理,径直走,只想尽快离开,却依然阻挡不了那温和企盼的声音传入耳中——
“若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
她为什么要去在意那个名叫萧逐月的笨男人所说的话?
第49节:第二章 混沌与迷惑(2)
她没有家,若牵强硬要说有,那也该是无间盟。要回,自当也是回无间盟才对,而不是如他所说回“阑珊处”。
他是想他的意中人想疯了吧?
可是——
殷阑珊在城郊独坐,仰望夜空中闪烁的星光点点,表情难得柔和下来。
“师姐——”
莫非她想独处安静一时半会儿都不成?
恢复一贯冷凝的面容,殷阑珊盯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月光下,形容枯槁如骷髅从地底爬上来。
“我奉劝你半夜最好不要出来闲逛。”殷阑珊道,“荒山野岭若是被良民看见,恐被惊个魂魄飞天,到时候,你便是名副其实的拘魂使了。”
对她难得的揶揄,翟向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跟修罗说了,明日就上路。”
“去哪儿?”殷阑珊明知故问。
“万花阁。”翟向善顿了顿,“毕竟他是阎王。”
殷阑珊冷笑,“大不了,他也可以撤了我这个不听话的摄魄使。”
翟向善摇头,“你明知他不会。”
“你又知道了?”殷阑珊反问,“总之,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
翟向善笑了,“我知道,我会跟修罗去。这次来,是跟你说声罢了。”
殷阑珊不语。
“那个萧逐月,似乎真的与你相识。”
他话锋一转,殷阑珊淡淡看他一眼,“那又如何?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或许他只是将我错认而已。”
“或许吧。”翟向善也不再与她执拗下去,“好歹出了岛,又与阎王抬了杠,你大可暂且放下一切,轻松一阵子,就当散心也不错。”
“你要我也去游山玩水?”殷阑珊挑眉。
老实说,听翟向善来劝慰自己,感觉怪怪的,即便他的身份已与她平起平坐。
“不一定吧。”翟向善笑得好生无辜,“比如那‘阑珊处’,若我空闲,也会去逛逛。”
“你定要跟我解释清楚!”
入夜,城北的所有商铺均已打烊,唯有“阑珊处”依旧透出烛光。
梁似愚堵住萧逐月,很“凶神恶煞”地追问。
原谅他有失翩翩风度,若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怕自己会发疯发狂。
“解释什么?”萧逐月放下手中的雕刀,看着气急败坏的梁似愚。
梁似愚露出森森白牙,作张牙舞爪状,“当然是告诉我为什么令全城待嫁姑娘倾心不已的萧老板的娘子会认不出自己的相公!”
据萧逐月的说法,他们是夫妻吧?但相见不相识的夫妻——观音菩萨,够混乱。
相对于梁似愚的狂躁模样,事关于己,萧逐月简直是平静得过了头,他抚摸雕刀下的银条,“我与她,没有三媒为证,六聘为礼,也从未拜堂成亲。”
梁似愚的张牙舞爪在瞬间僵化,“那你还说你们是夫妻?”
“是,当然是。”萧逐月凝视手中未成形的银条,“她亲口说过的,哪怕只在我身边一日。”
“可她说不认识你的。”梁似愚提醒他。
“不。”萧逐月摇头,“她只是忘了而已。”
在梁似愚看来,萧逐月根本就是固执过了头。他甚至怀疑“殷阑珊”这个人根本就是萧逐月自己幻想的一个虚影,只不过,恰好在现实中与之重叠罢了。
如此想,他便有些同情萧逐月了,“她既认不出你,那你打算怎么办?”
雕刀斜了方向,一抹殷红从指尖渗出。
萧逐月拾了一边的白巾抹去血迹,“我会等。”
梁似愚想要呻吟——若那殷阑珊真的失忆了怎么办?萧逐月岂不是要孤家寡人一辈子?那这潼川府的女孩儿家岂不是要芳心暗碎到无以复加?还有那帮斗来斗去的媒婆们,更是要捶胸顿足到怄死。
“逐月,我想你这段时日是太累了。”他拍拍萧逐月的肩,夺去他手中紧握的雕刀,推他走出制坊,押入房间,“好好睡一觉,大概明日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如常了。”
萧逐月好笑地看着殷殷叮嘱他的梁似愚,心下也明白,他大概以为自己快要失常。
“你就不用送了。”梁似愚在房门外开口,“早点休息,明早我再过来看你。”
听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没了声响,萧逐月踱到房中的红木柜前,从袖中取出钥匙,打开锁住柜门的铜制大锁,定定打量内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