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一座隐蔽的宅子,正好同刚刚那间杂货店通过一道暗门相连。我想若不是刚刚扮作伙计的敏行带我穿过暗门,单凭我一人,即便知道这里有另有乾坤也决计找不到,况且谁又能想到那间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店铺后面居然还会别有洞天。
我背着手,在荒废的园子里转着圈子。
大哥到前面去了好久还没有回来,而我想到风古原那敏感的性子,和那阴晴不定的臭脾气,不禁有些担忧。
“晚儿你转的我头都晕了!”敏行在一边抱怨道。
“又不是你转,我都不晕,你晕什么!”
和姬敏行拌嘴早已养成了习惯,我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
“你在担心谁呢?大哥,还是风古原?”
我停下脚步,有些愕然的望向姬敏行,一抬眼便对上了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那眼神明明在对我说,他早就知道我在烦恼什么,用不着再跟他装蒜。
姬敏行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察言观色了?
我有心要掩饰被堪破心思的窘迫,便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猜他们两个会说些什么?”姬敏行忽然故作神秘的问我。
“哼,谁知道!”
“你想知道么?”
“?”
“走啦——”
姬敏贼兮兮地行拉上兀自怔忡的我,钻出了暗门。
隔着墙,大哥敏言和风古原的对话传入耳中。
“……等到那时才可以,你可能做到?”温和的是大哥的声音。
“君子一言。”听不出情绪的是风古原。
“谢谢你——”
“……该说谢的人,是我……”
听得我和敏行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他们在说什么呢?”
“听不明白。”
我还在和姬敏行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忽然觉着有阵风吹过……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作甚?”
我转过头,脸便贴在一片绣着竹子纹路的白色雪缎上。我仰起头,顺着锦缎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万年僵尸脸。
姬敏言则站在这个人的身后,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和姬敏行。
“你倒是出息了,居然躲在门后偷听。”万年僵尸脸砸了我一脸冰块。
“啊?没啊,知道你和大哥有正事儿要谈,我们就不‘出席’了啊。”我站直身体,向姬敏行使了个眼色,“是吧,二哥?”
准备脚底抹油。
姬敏行向我暗挑拇指,赞我居然可以脸皮厚到被逮个正着也能不动声色。
“又想偷跑么?”
“呃……不是……那个……嘿嘿……”
我支支吾吾的想不出来应答之词,只剩下嘿嘿讪笑。
“……你……你……”姬敏行忽然指着我鼻子,一脸不可思议,“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姬小妞,你闭嘴!”
姬敏言无奈的拉过我,佯装生气,斥道:“你们两个总也长不大似的,叫人家古原笑话。”
我白了一眼姬敏行,然后望见风古原柔和的嘴角,有些发呆。
风古原稍待片刻,便起身告辞。
敏言命店中伙计将早已被事先支开的风力召回,他们主仆二人便离开了。
我没有同他一起回去,因为他们居然达成共识,全体同意把我扣留在宅子里,仿佛生怕我到了王府以后,会惹出祸端。
如今形势不利,尤其风古礼不仅在王府中窥伺着我们,他的两万军力甚至还在准备向东漓移近。倘若被他看破身份,他必然会想法让我成为牵制古原的羁绊,而对我不利。
他们即有心对我要保护我,我又何必非要和他们拧着?
姬敏言对他的评价极高,说他触感敏锐,心细如发,而且城府极深,情绪内敛,让窥伺他的人无从下手。
他早几年便已知道消息营的大本营所在地,却从来不露声色,甚至还故意将荒宅墙外弄得荒凉无比,渐渐谁也不愿将店铺建在此地,从而减低了荒宅被发现内里乾坤的机会。
甚至这几年,他默默的支持,让东藩势力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起来。
“所以,依我看,他未必没有法子对付他大哥。”姬敏言淡淡笑道。
听着敏言轻松地话语,我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同父异母的兄弟,竟然斗尽心机,兵戎相见,这场争斗何来轻松?
“晚儿,你看古原的眼睛,可还能医好?”
敏行似是对这个话题也甚感兴趣,直直的望着我。
我摇摇头,“不乐观。”
被毒烟所伤,而且没有明显的眼外伤,失明的主因我只能推测为角膜损伤。
而且,根据他这几年视力退化的情况来看,最后夺去他光感的罪魁祸首就是角膜病变。只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毒,造成他的虹膜也发生了病变,所以一双墨瞳便成了灰色。
没有先进的仪器测试,没有足够的外科手术手段,即便是确认的角膜受损,我又能怎样?
角膜移植,在我前世所处的时代,尚且不是简单的手术,况且是在这科技手段落后的如今?
退一万步,假设角膜移植成功,我却因为不知道他眼球其他部分的病变程度,依然没有绝对的依据断定他是否能够复明。
我真有些恨这个落后的年代了。
“可惜他这般的人才……唉……”
大哥长叹一声。
“天道忌盈——”
姬敏行慨叹道,一双俊目深深的望向我和姬敏言。
23。
我置身在易兑街穿梭的人群中,随着人流游荡。
已先我一步赶回东漓的凌宇此时又像个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不要人跟着,出门免谈!”
明明平时最好说话的姬敏言,固执的时候,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
我生着闷气,将凌宇丢在身后,当作没看见他。
凌宇倒也知趣,再不然就是过分的训练有素了,知我这会儿正不待见他,于是和我保持五步左右的距离,不让自己出现在我眼皮底下。
昨天和两个兄长分析了风古原的伤势,弄得我心情沉重。
明明知道方法,明明知道原因,而我却该死的只能束手无策!
“死瞎子,走开!”
前方一阵混乱,只见人群围观中,几个摆摊的小贩,围成一个圈子,对中间的人拳打脚踢。
我急忙上前,拨开人群,看到一个四十开外的文士,蜷缩着,无力抵抗。
“混蛋!”
东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心冷淡,世态炎凉了?竟然当街欺负人欺负到这种程度?
“凌宇!”
我抬起脚,狠狠地踹了出手伤人的其中一个小贩一脚。此时,凌宇已经上前来,两三下便打散了人群。
我俯下身,轻轻将那人扶起。
“可伤到了?”
那文士,费力的爬起来,跪在地上,两只手在地上一圈一圈的划着,“我的手杖……”
我心中一紧,那根竹竿就在他的手边,只差一点点的位置,他却没有找到。
我捡起竹竿,却没发现这时人群又围了上来,而凌宇还在人群外和刚刚几个闹得最凶的小贩纠缠着。
“你的手杖。”
我将竹竿放到文士的手中。
忽然手腕上一紧……
那文士准确的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向怀中一带。
我心中一惊,抬起头正对上那文士忽然睁开的眼睛——眼角微垂,眼底闪动着邪魅。
“你——”
一阵花香飘过,一阵困意袭来,眼皮也睁不开了。
糟糕——
“丫头,你醒啦?”
——眼角微垂,眼底闪动着邪魅——又是这个!
“丫头,你看见我好像不太高兴哦?”
“你肋骨刚长好,不是又想让我踢断吧?”
“丫头,你好狠的心啊。”
罂粟男装模作样地捧着胸口,一副受伤的神情。
“你把我掳来,想做什么?”
“我想你啊——”
“居然装个瞎子来引我上当,这么大费周章,世子还真是下功夫!”
“他们把你保护的那么密不透风,我也没办法嘛——我想,你既然对那家伙另眼相待,想必对瞎子都会特别点儿……”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心底却升起不安。
“你跟踪我?”
罂粟男高深莫测地横了我一眼,缓缓道:“你姓姬,还是风?”
我思忖着消息营被发现的可能性,没理会他的问题。
“姬家的府邸如今被风家占了,可是看你同风老二的情形,他虽肯带你回去,你又不似风家的人,如今,他恐怕只肯给姬家的人一点儿好脸色看了。”说着,他欺身过来,贴近我,“你是姬家的人么?”
我抬起脚向他的肋骨踢去,罂粟男后退一步,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脚。
“丫头,下脚真狠啊!”
“哼!”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哦——你姓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心下长出了一口气,听他的口气,他出现在易兑街应只是巧合。
“喂,丫头——”
这稀饭柿子显然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既然如此,他将我掳来的原因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泡妞?
我径直向罂粟男的眼底望去,发觉他的眼神深沉不见底——这分明是个用邪魅掩盖心机的人!
我竟然这么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倘若他已发现了姬家如今在易兑街的隐蔽之所,倘若他已发现了我同风古原之间的真正的关联,难保他不会藉此发动西藩兵力对东漓不利,而东漓这面必然投鼠忌器。
“罂粟男?”
“嗯?”
罂粟男眉头一挑,显然对这个称呼感觉十分有趣。
“你打算带我去哪?”
罂粟男邪魅的勾起嘴角,一双桃花眼,对我猛送秋波。
“这个昵称,爷我喜欢,丫头你可真是有意思。”
这家伙,顾左右而言其他。
“你指望用我要挟风古原么?”
“你说呢?”
罂粟男眼波流转的望着我,嘴角含笑,那笑意却让我感到脊背一阵瑟缩。
“你……你还真是高估了我。”
罂粟男伸出手指,在我的面颊上画了个圈,笑眯眯的说道:“是不是高估,现在还言之过早,不过……”他顿了顿,另一只手钳住我向后躲的头,“丫头,你可不要小觑自己的魅力,爷我现在就恨不得一口吃了你。”
我闻言浑身一颤,瞪大眼睛呆望着他,咬碎银牙,外强中干的开了口。
“你……你不怕被我毒死就试试看!”
这恐吓有多少用处,我心里也没有底。
罂粟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我好怕哦——全天下大概只有你才会用泻药去当作毒药。”
说着,他放开了对我的钳制,在我的肩头轻轻一抚,点住了我的穴道。
“不过泻药吃多了,也伤身得很啊。你说我哪能让你乱动呢?”
罂粟男直起身,没有再对我动手动脚,只是远远的盯着我,眼神晦涩难懂。
他的眼光是冷的,虽然他总是笑弯了眼,嘴角也总是含着笑,可是自始至终,他的眼神一直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这是一个冷酷的人。
我暗暗警告自己,这个人难应付,一定要对他多加小心。
24。
我的穴道被制,根本没法动弹。我不知道姒源对我动了什么手脚,客栈里面的人,看到我都会露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