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异空间生活的四年,我早将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而不自知,非到最后的关头,我才发现这割舍不掉的原来是舐犊之情。
“晚儿乖,爹娘不在,大伯疼你,好么?”
“晚儿是我们王府中最宝贝的……”
“晚儿,你总是让我惊叹。”
我的家人呵——
……
等我们到了码头,四个护卫我的铁卫突围时已倒下两个,如今只剩下两人。也没有在西面的耳门寻到凝翠,我心里默默为她祝福,希望她可以逃出生天。
码头上等待我们的是敏言和敏行。看到家人平安亲切的脸,我扑向姬敏言,饥渴的汲取他怀抱中的温暖——我知道那是家人的温暖。
“大哥——”却只顾得哽咽,再也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
姬敏言轻拍着我的背,“晚儿不怕,有大哥在。”
而姬敏行还在眺望着我们的身后,焦急地说:“爹呢?娘呢?”
听了这句话,我浑身一颤,如堕冰河,大伯母,也没能逃出么?
我们兄妹三人,加上六名家将,只逃出来九个人。
我抬起头,脸上的泪水已经冰凉,“大伯……大伯他……怕是……”
姬敏言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挺起脊背,大声喝道:“开船!”
敏行闻言狂呼道:“不能开船,爹怎么办?娘怎么办?”说着,便挣扎着要从船上跃下,大哥在他背后挥了一拳,他便沉默下来,瘫软下去。
大哥将二哥扛起,淡淡又说了一句:“开船。”
几名铁卫恭敬地向他施了一礼,升起了船帆。
十四岁的姬敏言,这一刻俨然已是个真正的男人。拯救整个东藩,让东藩势力卷土重来,一报今日血洗东漓之仇的担子,已经重重的压在了他瘦弱的肩上。而所有东藩军力、死士,也将皆以他唯马首是瞻。
我那大哥,自这一刻开始,永远的失去少年人应有的纯真了。
到了第三天,我颈上的鸱吻,终于恢复了正常,我们的船也在一座岛屿边上,靠了岸。
大哥说这个岛的名字叫做碧落岛,是东藩产业的一部分,岛上几乎没有人迹,只有一名世外高人。这位高人是谁,他具体居于岛上何处,没有人知道,只知这名高人上晓天文下通地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虽才高八斗个性放荡却不羁,不愿与人为伍,才会因缘际会,同大伯姬伯年达成某种协议,独自居于这海外的离岛之上。
大伯在情急之下将我们密送至此,颇有向岛上高人托付之意,我想我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这里如此隐蔽,是个韬光养晦的绝佳之地,若那所谓高人果然如大哥所描绘,我们理当要跟他学些本事了。
虽是三月初的天气,这个岛屿上已是花香叶茂,向岛屿深处望去有座山峰,黄昏之下山影绰绰,感觉十分清凉。
我们沿着入岛的唯一小径长驱而入,不久,一片竹舍院落出现在眼前。
我疑惑的向姬敏言望去,只见他从容地打开院门,熟悉的仿佛自己的家。
“大哥……这里?”
姬敏言对我微笑点头。
“这里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食物足够我们所有人一年的用量,”一边说着一边将我和二哥敏行揽在怀中,眼中有晶莹的光芒在闪动,“这里虽然简陋些,但是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大哥便不会让你们吃苦。”
原来大伯早将一切安排好,他早就预料到将会发生的一切。他甚至已经把照顾我和敏行的责任早早托付给长子敏言了,即便他也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大伯他……对我们可有交代?”对于刚刚的认知,我的心痛得狠狠揪起。
敏言深望我一眼,神色悲恸莫名。而这眼神,已经说明太多。
我用力回抱两个兄长,扬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安心在这里韬光养晦,等到我们羽翼丰满的一天,再杀回东漓去!”
我越讲声音越大,讲到最后,已经大声喊了起来。从醒来便一语未发的敏行也忽然激动得高呼起,杀回东漓,杀回东漓!
“对,我们早晚杀回东漓!”敏言也同声和道。
三个少年人,呐喊着誓言,誓要覆海移山。
我余光闪过,发觉一名青衣中年文士,静静立于院篱之外,正冷眼看着我们。
这个人,面色蜡黄,一双星目深邃不羁,灰白的头发披散着,一袭青袍无风自摆,春寒料峭却赤脚穿着草鞋。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院落之外,发觉我望着他,便回望向我,视线相触时,我察觉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色。
世外高人?
也许吧——
7。
“丫头——多加点蒜!”
“臭小子!那碗大的是我的!”
这位世外高人,手捧着大得吓死人的海碗,灰白的胡须上沾满酱汁,没形象的将脸埋在海碗中,吧唧吧唧的大快朵颐。
而我那可爱的两位兄长,则一脸不郁的瞪着老头儿,敏行甚至呼喝着对方为老不尊。
“你明明已经吃掉了三大碗了,这碗是我大哥的!”
敏言笑跌地看着这两个活宝,扭头对我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
只因为我竟然在竹舍的粮仓发现了面酱和菜油,心想既然已经落难至此,再不是千金小姐,倒是可以把我前世的看家本事拿出来发挥一下了,于是心血来潮做了一个炸酱面。
没有大料,用葱将就提味儿,味道已是失色不少。岂料,我这里酱刚刚出锅,竹舍外的“高人”便按捺不住了,冲进厨房,直愣愣的瞪着灶台,眼睛差点儿就要掉进锅里面了。
然后便有了后来的夺食大战,而那“高人”此时已经彻彻底底的颠覆了刚刚我对他的看法,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丫头,手艺不错,呃——我决定收你为徒”
“高人”优雅的掏出一方绢帕,抹抹嘴,打了个饱嗝儿,慢条斯理的说道。
果然只要不是吃东西,依然还是优雅的神仙。
“我小妹干嘛要拜你为师?”敏行脸还埋在碗中,嘴里却不服输的含糊不清反问道。
“今晚子时,我在后山观星台等你。”
说罢,“高人”优雅的站起身,华丽丽的翩然而去,貌似刚刚为了抢食而发疯的饿死鬼真的投胎去了,跟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仿佛头上有乌鸦飞过,一干人等呆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
许久,我终于缓过劲来,呆呆的望着那哥儿俩。
“他说子时?”
“他说子时。”
子时!要我大半夜十二点爬山去拜师?
高人是不是精神都不太正常呢?
他疯,难道我还要跟着一起疯?
……
我大概,真有那么一点疯……
半夜登山,真是变态行为。如果不是敏言、敏行给我壮胆,我大概已经厥过去了。
“明明胆子那么小,却还跟着那老疯子一起疯!”敏行没好气的说。
“姬敏行,你比老太太还啰嗦!”我反唇相讥道,左右两只手却紧紧抓着两个兄长的手臂,不敢放松分毫。
因为有前世被困在山洞中的可怕经历,我对黑暗始终有一种难言的恐惧,就是所谓的幽闭恐惧症。所以,我现在整个人几乎是吊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了,因为我的脚早就软掉了。
“小心——”大哥敏言不理会我二人的斗嘴,将脚步踉跄得差点跌倒的我一把提起,敏行也一惊,伸手揽住我的腰。
我被吓得惊叫出来,紧紧攀住了大哥的手臂。
“别怕,我们不松手!”大哥敏言柔声安慰道。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们对我在黑暗中的恐惧再清楚不过,知道我在黑暗中一旦无所依赖,就会崩溃。所以,以前在王府时即便晚上睡觉时,家里人也会在我的屋子里面点一盏小灯,而凝翠也总是在外间睡的很轻,担心万一灯灭了,我半夜醒来会害怕。
一段阴暗湿滑的曲折山路之后,忽然路面变得平坦豁然开朗起来。清冷的月色照映下来,竟然逼退了黑暗!
我长处一口气,立时得到了解脱,人也立刻清明起来。
所谓观星台,不过是接近山顶位置,有一处较为平坦宽敞山路的所在。自阴暗的山径延伸而出,而穿过此处,山路复又恢复曲折幽暗,直通山顶。
“高人”依然白日里的一袭青衫,背向我们,负手而立,仰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似是对我们的到来并未察觉。
一副世外高人的范儿,果然不枉我半夜摸黑地爬上山来。
我有些好笑的望着这位高人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抬眼望向大哥敏言,发觉他竟然也是满眼含笑的望着这位高人,而故意不发一语,原来姬敏言也有不厚道的时候。
倒是我那看起来一根筋的二哥,冷笑了一声,轻轻松开握着我的手,右足轻挑,一粒石子便向那人背后疾射而去。
大哥二哥自小便由王府铁卫教头教习武艺。这位教头,据说曾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高手,只是最后不知何因投奔大伯,在王府中隐名埋姓做了亲卫军的教头。如今,也是生死难料。
所以,二哥这一脚,虽看似不起眼,却蓄满了劲道,直指人家后心。我心道二哥你为了试探人家的实力,“下脚”也太狠了点儿。
“老二!”大哥不满的呵斥道。
而那高人闻声转过身来,却浑然不觉的迎面向飞石撞去,简直是找死。
大哥轻挥衣袖,一股劲道破空而出,在那颗石子命中目标之前,竟然险险地偏离航道,向一旁弹去。而这老头子,茫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冒失鬼!”我抡圆了拳头,狠狠的给了姬敏行一记爆栗。
敏行被我打了一愣,不满道:“干嘛打我?好心没好报!”
他毕竟只有十二岁,还是孩子心性。他只是单纯觉着我被欺负了,所以有心要替我出气,却下手没了轻重。
唉,小孩子啊——
“一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睚眦必报,算什么男子汉!”敏行被我这样一说,面色一红,立时闭上了嘴。戳他痛脚,比讲大道理要管用得多。
“你们来了——”慵懒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竟然如此魅惑人心。
“如您所见,然后呢?”介于对方头发都花白了,我用了敬语。
“你想学什么?”声音慵懒,表情也是慵懒的,却留一对星目,在月色下流转着清冷的光芒,势要将我穿透。
我坦然迎上这目光,淡淡说道:“你能教我什么?”
“经史、术数、岐黄、机关、占星,无一不可。”
“不是绝世武功么?”二哥听了半天居然没有武功,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粗莽武夫,果然只知逞勇斗狠。”这人斜睨了一眼敏行,不屑道。
“你——”敏行又要发作,刚向前迈出半步,却又立刻退了回来,忽然转了态度,像模像样的抱拳拱手道:“如今我兄妹非是寻常的拜师求艺,我们须尽快提高自己的武艺,好报这破家灭门之恨,所以敏行才有此问,方才鲁莽,前辈勿怪。”
这话说得进退有度,知错就改,孺子可教。
谁知那人竟然冷哼一声,再不发一语。倒是大哥,出声解了围。
“这些本事,学会一样已是不易,没想到先生居然身兼数能。”大哥顿了顿,又继续道,“难怪家父过去常常对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