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原 作者:边缘骆驼(晋江vip12.7.3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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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原 作者:边缘骆驼(晋江vip12.7.30完结)-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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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竟然有些怀念和母亲一直相依偎的那间破败院落。
  
  “你一定要争气,否则只能像蝼蚁一般,在这高墙碧瓦中苟延残喘!”
  
  母亲虽然出身卑微——毕竟姬妾的身份,连丫鬟也不如,可是心比天高的母亲倾尽心血地栽培他,他一岁便能吟,如今两岁了更是可以将经史倒背如流。
  
  终于,等到那一日,在母亲的授意下,他跑出院子,撞到了那一位犹如九天玄女下凡般的绝色女子……
  
  因此,他的父亲终于发现自己竟还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存在,也终于被他的博学强记服聪敏过人所叹服。
  
  终于,他们搬出了那间破败的院子,他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的小窝所属的积翠阁,不过是这高墙绿瓦的王府中最阴暗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而在这个小小楼阁之内,还有无数个角落,几十个和他身份相同的人还在那里生若蝼蚁……是他的兄弟姐妹们。
  
  
  “你叫原儿?”
  
  “是……古原。”
  
  他重复着这个刚刚获得不久的名字——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这仙子般的人,却为何在听到自己名字时面露悲戚?
  
  “我是云姨——”
  
  云慕裳轻柔的抚着他的发顶,美丽潋滟的眼眸疼惜的望着他,如同一抹彩霞环绕着,让他温暖得炫目。
  
  “原儿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云姨,是第一个夸赞他的人。
  
  
  当晚,云姨的院子忽然进进出出了许多人,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大人们将他挡在门外,直到深夜,他趴在门边几乎睡着的时候,被一声穿透天地的啼哭声惊醒。
  
  从此云姨的身边多了一个粉妆雕琢的小娃娃,唤作“晚儿”。 
  
  随着小娃娃的诞生,云姨眉间那抹愁云越发黯淡了彩霞本有的光华。她叫做向晚,向晚——有落日迟暮之意,云姨为何要为新生儿起一个这般萧索的名字呢?
  
  他被特许呆在她的身边,这个比母亲还要温暖他的仙子身边。
  
  “晚姑娘总是爱粘二世子,除了他,谁抱她都不依呢。”
  
  “原儿你是鸱吻命定之人,晚儿便是你的媳妇儿。”
  
  “儿子,你被选做鸱吻盟约之人,此等荣耀,总算不负为娘对你的期盼。”
  
  ……
  
  大人们总是不厌其烦,他完全不能承受一夕之间得来的关注,于是逃开一切,只是安静的望着小向晚那双唯一不掺一丝杂质的清澈眼瞳,除却她,他越发觉着这偌大的王府,视线所到之处,皆是腐败恶臭的污泥。
  
  从此他的视线再不能从她身上移开,他暗自许下诺言——此生必要护着她远离污浊,一世无忧。
  
  然而,若干年后,当他见到那悬在房梁上的云姨,真的如同九天玄女般飞天而去时,震惊让他忘了一切,忘了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姬向晚已经六岁了——她完全明白那个飘动在房梁间的身影意味着什么……
  
  再次醒来的晚儿,却好似变了一个人。
  
  忘记了?
  
  竟然忘记了那个她最喜欢,拥有绝世的笑容却只会展露给她的原哥哥?
  
  忘记了。
  
  忘记了便重新认识一遍,只要他记得,便好。
  
  云姨逝去,冀州王府中的气氛却陡然诡异起来。积翠阁那个姬妾群居的院子忽然被封了起来,然后便是一夜的火光冲天。那夜,阁中哀号连连,此起彼伏。母亲死死拉着几欲冲出去的他,任他听着那哀号声渐渐变得衰弱,最后归入死寂。那个他曾经出生的院子,在一夜的火光中,化作了灰烬。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当四年后,王府中再一次的火光冲天时,他抬头望向一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笑这一场报应来得果然够快。只是,大火依旧蔓延,等他将母亲和母亲房中的丫头救出之后,才发觉自己的院子已经被火舌完全吞噬了。他忽然心中一阵绞痛,那副对联,那件她送给他唯一的东西还在里面!他挥开死命拦住他的家丁,攥紧胸前的鸱吻,第三次冲进火场——那是这王府中唯一干净的东西,绝不能就这样被大火毁去!
  
  炙热的火焰灼着他,却闪避着不敢向他靠近,他将那副歪歪扭扭的对联小心翼翼收在胸前,离鸱吻最近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浓烟滚滚,眼睛被熏得疼痛难忍,火舌在他的周围癫狂的跳跃,仿佛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大火将一切都吞噬了,紧紧将他围在中间,退路也被封死了。于是他停止了徒劳的寻找,静静的坐在角落,强忍着眼睛灼热的刺痛,等着别人火被扑灭,等着救援。这一等,便是三日。
  
  大火连续烧了三天三夜,终于熄灭了,而他的心,也彻底冷却了。
  
  得知明明已经救出来的母亲还是没能活下来,他愤怒了,他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要替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可是,当他得知同一时间,东漓遇袭,姬家兄妹因此失踪时,似有一盆冰水自头顶淋下,让他浇得彻头彻尾,寒意透骨时。
  
  他却冷静了下来,接受了父亲和王妃的说辞。
  
  他活了下来,第一件事便是请大夫医治自己的眼睛,疼痛,不停的流泪,白日里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父亲似是也察觉了他的眼伤,虽被他几句敷衍搪塞过去,却还是又专门请了御医为他诊断。他模糊的视线中,依旧察觉到了父亲眼中那的一丝凝重。
  
  
  王府损后重建,内务买了许多小厮丫鬟,他便挑了一个忠厚伶俐的服侍自己——也是他第一个真正的兄弟——风力。
  
  不出几年,风古原便名满天下。他是北炎第一才子,他有惊世绝艳的才华,身负连皇上都赞叹不已的丹青之能。
  
  他成为北藩的骄傲,是冀州风王爷最宠爱的儿子,是北藩势力中最有智谋的继承人。
  
  当北炎人人对二世子仰慕有加时,他却渐渐深居简出。从此,他的墨宝一字难求,他的真颜难窥其竟。古怪的是,北藩风家二世子虽然再不出现在公开场合,然而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关注与否,对世间的影响却越来越大,颇有他之所瞩便是民之所向的势头。
  
  几年过去,风羲和再不敢小觑这个儿子,而且将他视作自己最得意的继承人,只是——难免遗憾。
  
  风古原竟自请出兵东漓废址。
  
  “东漓四郡,没人比我更熟悉。”
  
  那时她还在东漓,对他来说,那四年他每年只得一个月,而每年他也只为那一个月——如今只却留得下回忆。
  
  “你眼睛可以么?”
  
  他欣赏他的冷酷和智慧,却忌惮他的心机——对于不能掌控的东西,他永远不能相信。
  
  风古原嘴角含着轻蔑的笑容。
  
  “该看的都看到了,其他,看不到也罢。”
  
  风羲和望着这个儿子久久不语,他敏感的察觉到他虽然故意半阖着眼睑,但是那隐藏下的视线已经涣散——这个儿子若是忠于自己自然是好的,倘若真有异心……难道自己还不能对付一个半瞎子么?
  
  作为父亲,他更愿意相信风古原是忠于他的。
  
  于是,放虎归山。
  
  因此,若干年后当他惊醒过来,身为父亲却倾尽全力想要毁灭这个儿子。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心慈手软,竟然让他悔不当初。
  
  在东漓的另一个四年中,风古原的视力迅速的退化,非到光线极强的地方,他已经连人影都分辨不出了。到了晚上,更如同全盲一般,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
  
  他忽然心慌起来,他将床放在窗子旁边,好让每日清晨,天亮后的第一缕阳光可以直接射入眼中。
  
  午夜梦回时,他每每睁开眼睛,便会被焦虑不安,要确认许久才肯继续睡去。将近八年,她音信全无。若不是鸱吻微弱的温度,证实着她还在这世上,证实着她还在这世间的某处生活着。他如何还能支撑下去?
  
  可是为何他出动自己所有暗中的势力寻找她,却依旧杳无音讯的让他绝望?
  
  
  她为何还不回来?
  
  自己难道再也看不到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瞳了么?
  
  次日清晨,当他将那副已经有了焦痕的对联搁在眼前费力地分辨时,心中却是一片释然——她本该远离这泥沼才对。
  
  该回?不该回?这愁绪日日折磨着他,让他辗转反侧,夜不安寝。
  
  “爷?有飞鸽传书!”
  
  风古原阖着眼睑,蹙起眉,沉着脸,显然对风力扰了他的睡眠十分生气。
  
  “念。”
  
  他揉了揉有些发紧的额角,冷声吩咐。
  
  “落日泽源……爷,这是什么意思?”
  
  风古原倏然睁开眼睛,猛的坐了起来。
  
  “准备一下,天亮便出发。”
  
  任凭他语音干脆也掩饰不住喉间那些许的震颤。
  
  “……爷?”
  
  风力仿佛咬了舌头,一个字便让他疼得张不开口。
  
  “……已经过了辰时了……”
  
  风古原静静坐在窗前,手指在一缕穿透窗棂的阳光下微微颤动……
  
68。
  仲秋时节,一场暴雨过后,老天依旧沉着脸。呼吸间阴冷的湿气,仿似生了锈的钢刀,割得人胸口生疼。
  
  整座山仿佛被雨水浸透,体积稍小些的岩石,时而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砸在树上,撞得树叶哗哗作响。而此时,一队疾行的人,正沿着山路向山下移动,虽然每个人被雨水打湿得有些狼狈,他们的身法、速度却惊人的迅捷,仿佛一阵风,悄无声息的穿过山谷。
  
  山路崎岖,路面湿滑泥泞。五十几个人,却静默得只听得到脚步声,泥水飞溅声,和踩断树枝的爆裂声。他们的队形看似凌乱,毫无章法,倘若仔细辨别,便不难发觉,几十个人同步前进,却密密实实地将一人保护在队形其中,像一道会移动的屏障。那人一手扶着前面一人的肩,被牵引着,紧跟着众人的步伐,另一只手却握着一条手杖,微垂着头,脚步略显迟滞凌乱。
  
  “爷,歇会儿吧。”
  
  脚步见缓,领路的人转过头,向身后的人望了一眼,面带忧色。
  
  那人抬起头,扬起清俊慑人的面容,剑眉微蹙,凤目半阖,腮骨绷紧,面色十分苍白。
  
  “不可。”说话间,他用手杖戳了戳地面,泥泞的地面受不得力,发出嗤嗤的声响。
  
  “雨后土质松软,更易暴露行迹……我们还不够快。”
  
  低沉的话语,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威严的气势,压抑忍耐着某种痛苦。
  
  “……爷……”
  
  领路之人,不赞同的出声,却显然不愿忤逆那人,嘴唇翕合几番,最终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反对。
  
  “梅雪——”被称作爷的人,缓缓睁开眼睑,灰白色的眼瞳死寂一般,视线茫然散落得无迹可寻,乍看之下,诡异得惊人。
  
  “你也不想小情出事……”
  
  梅雪闻言,对上那双丹凤灰瞳,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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