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呆了,充斥在视线中的只有尘土,鲜血,哀号和无尽的绝望。
突发的灾难,让人群停了下来,落下巨石堵在洞开的城门前面,那唯一的出口变得更狭窄了。
有方挡着混乱的人群,咬着牙向我们嘱咐:“路面不平,你们小心脚下。”身后的梅雪则尽力拨打雕翎,头也不回:“城墙上的落石数目有限,此时怕是已经用尽了。”
的确如梅雪所言,此刻落石已不如初时的密集,石块也越发细小了。而原本剩下的五成流民又不见了两成。
人群里不知又是谁的一声“出城才能活命”,茫然奔逃的人群,再一次冲向城门。
乱石、流矢、城墙上不间断的攻击,面前的人陆陆续续地倒下去,各种姿势伏在乱石中,被惊惶的同伴踩在脚下。
我僵硬地扶着古原踉跄的踏过一地碎石和尸体,抑制着自己想要闭上眼睛的冲动,将生生撞进视线里的血腥、狰狞、和扭曲的面孔映入眼底,却如同行尸走肉般,脑中一片空白。
“小心!”
肩上蓦地一紧,身后梅雪惊呼同时,我便被古原扯着偏移了些许。
我拧起眉,看着一条血线顺着他的手背流淌下来,若不是刚刚他反应快,这流矢擦过的只怕是我的脸颊了。
这是第几回了?又做肉盾?
“不妨事。”他将我向怀里又拢了拢,随后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淡然开口,“时辰差不多了。”
不待我发作,身后一直穷追不舍的轻骑营忽然乱了起来。回眸望去,只见一个绯色身影凭空跃起,如同一束流火,穿梭于轻骑营的马队和战车之间,所经之处便带起一片血色红光。
而与此同时,城门一侧忽然喊声震天,只见一众臂缠白绫的重甲军士冲进城来,很快将狭小的城门冲破,潮水般涌了进来。
战场上,顷刻间,方才还在内讧两方人马,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无论城上还是马上,各个抱头鼠窜,不复之前威风。
局势扭转得太快,我茫然的看着城下士气冲天的兵士,再远目瞧着那个红衣身影——这个战场显然再不是我所预想的那个,没有倾城一色的战场依旧是修罗之地,而转变成这样,显然我们不是局外人。
我抬起头,略向后倾了些,将身旁这个人的脸庞完全映进视线。
操控这场变化的人,只能是……
“这是怎么回事?”
冲进城的军士已经将我们重重围护起来,更别提之前前后夹击的敌人,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任何威胁。
“方有丧妹,他怎肯善罢甘休?”风古原淡笑着,“此番师出有名,不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备了?”
我默默望向军士右臂的白绫——
方有的野心,也按捺不住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
☆、倾尽天下,唯一愿
方有的援军很快便攻上城墙;将场面控制住。而断后的姒源;也早已将轻骑营的攻击阻断下来;遥遥的吊在后方,与城墙依旧对峙着。
我们被方有的人重重围着;半是恭谨;半是胁迫,一路从东门而出,而古原同我被安置上马车后,便一刻不歇地向凉州狂奔。我几次找了停下歇息的借口,都被完全无视了,连“更衣”这种私密的事,也要被三尺之外的官兵围得严严实实才能或许。
方有真的对方满疼爱到可以冲冠一怒么?既然这么疼爱自己的妹妹,又何必将她送到敌国和亲呢?亦或是他对古原一份知遇和栽培的感恩;宁可舍弃亲妹也要救出恩人。
然而,方满刚刚殒命,方有便能堂而皇之的在边境处屯兵三十万,将一向以人和治天下的风羲和气得灰头土脸却还要打落牙齿活血吞,哪里还有半分对古原安危的顾忌?
端的翻脸无情!
我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那最大的赢家还能是谁?
疾速的马车,颠簸的十分厉害。若不是风古原偶尔压抑的咳嗽,我几乎忘记这个身上还串着铁链子的家伙不仅仅心脉受了重创和寒气,换了其他人大概早就瘫在一旁呻吟去了,他却仿佛享受郊游一般,拖着我的手,靠在车窗边,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
车外鞍马随行的有方和梅雪也是一副随意的态度,完全任由方有官兵的呼喝。
我靠在马车的阴影中,定定的看着他。他闭目靠在车窗边的软踏上,身体随着马车轻轻闲适地晃动。他的脸庞比三年前更为消瘦了,面色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望去便知是不好相与的性格。他一半的脸庞被车窗映入的光线照的通明,另一半却陷在阴影里……
心底一声浅叹,他父亲没有说错,他性子里的执拗和狠辣丝毫不输给别人,做起事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丝毫不会手软,我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时日里,这个负面的性格恐怕更是变本加厉。他瞒着我,自是知道我对他的做法是不赞同的。
我忍不住又想长叹一声,明明不能接受他的做法,心里很是抵触,可是对他却偏偏怨不起来。想到自己之前也想要鱼死网破的用倾城一色屠城,心下很有些自暴自弃的念头。
“怎么了?”
手上一紧,风古原微微侧了侧头,依旧闭着眼睛。
“很累,不想说。”我这会儿连毛孔里都透着心灰意赖,顾不上理会他的敏感,完全没有想说话的欲望。
他倒像是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睁开眼睛,坐正了身子,将我向他的身边揽了揽,然后抬手拂着我的脸颊。察觉我垂着脑袋,也略低了低头,轻声问:“又钻什么牛角尖出不来了”
“逃亡的流民里,有不少你的人吧?”
他愣了愣,随即苦笑应声:“是。”
流民在死亡面前早已惊惶失措,每每到了紧要的关头,却总是有人在人群中煽动。一句话而已,便足以让这些早已失去判断的人群,盲目的跟随,不知不觉中引发城中两方的内讧,更是在一路接近城门的过程中,消耗了双方的火力和士气,最终将他们带入预先设定好的圈套中。
“风古礼那边的那场瘟疫是你的手笔吧?”
“……”
风古原慢慢收起了笑容,嘴唇重新抿成了一条直线。
“方满溺水,死因却是被金针灌顶……也是……你做的吧?”
我将头压得更低,最后将额头靠在他的膝上,闷声说,“其实你没必要瞒我……我现在也可以轻易就下手弄死一城的人,也没说你做的就不对……这几年在战场上看了那么多血腥,我早就……呃……此番回去和方有对峙,我知道你定然已经有了全盘对策……呃……我就是忍不住……”
我将脸埋在他的膝间,头顶上却是他的手掌,轻轻地安抚。
“我那倾城一色,是打开始就被你扣下了?还是姒源和你有默契,干脆就没用?”
手顿了顿。
“……是后者。”
“你怕我会后悔,所以才什么都自己揽了……今天那种场景都见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没用……”我恨不得扎进他的衣摆中,将头埋起来。
“晚儿?”头顶上一声浅叹,我闷闷的“嗯”了一声。
“别勉强自己。”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我从他膝上拉起,然后曲臂将我整个环在胸前,“我做的那些事……那些算计……他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我真的不算个好人……你心底还是介意的,是么?”
我抬头偷偷瞄了一眼他低垂的眼睑,连忙否认。
“不是介意,我只是……累了,不知道这样的算计和杀戮,到几时才能结束……”
见他神色郁郁的样子,我只能打起精神,耐心解释。
“你将姒源放在先锋,去探城东的部署,又给了他控制轻骑营的机会,其实是避免方有趁火打劫,坐享了整个冀州。你之前说过,三分天下才能制衡,如今冀州城在险些一家独大的时候遭遇重创,风古礼难以成器,而渝蜀鞭长莫及,倘若让方有一方坐大,冀州很快城破,届时姒方战事必然持久,最终总会有一方一统了天下。无论谁胜了,我们都不得安生。
而今,你既同姒源有了默契,他自然不会给方有独吞的机会,却也没有合作的可能。冀州自然也就不再那么不堪一击……
古原,这几年我早看清了,你从来都没有坐拥天下的打算,却将整个天下置于股掌间……这天下就好像你手中的一盘棋,而下棋的人是你同这天命……古原,若我说,其实我就是天命送来与你相守的,也许我才是天命对你的致命打击,你可会认同?毕竟,没有我,你也许不会失明,没有我,你更不会被你父兄要挟,处处受他们的掣肘……”
风古原阖着眼睑,面色柔和地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
“……”我被他搅了这么一回,刚刚的一鼓作气仿佛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散了气瘪了下去。他听了我几句慷慨激昂的话,似乎心情变好了?
“虽然聒噪了些,为夫的竟然舍不得打断你,不过现在时候不当,我们该换个地方了。”
“呃?”
看着他好整以暇的勾起嘴角,抬起我的下巴,又是轻轻的一吻。
“我们既是防备了方有,自然不能自投罗网。”他抬手轻轻抚了抚我的面庞,“多谢天命送你来与我相守,怎么打击我都无妨。”
此时车外一片寂静,马车的摇晃也停了下来。
他起身,压制住几声咳嗽,将我揽在怀中,相携着步下了马车。
“自家夫妻,何必计较许多?”
我讶异的看着路边东倒西歪的哀民军官兵,和他那嘴角淡淡的弧度,知道这一局又是他胜出了。
“晚儿,我答应你,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当皇帝的老公才是好柿子。。。。
☆、金蝉脱壳
此时天色已晚;宽敞的官道上静谧的诡异。押送我们的哀民军官兵悉数倒在路旁;我凑上前去;才发现,这些人各个口吐白沫;眼皮上翻;手脚间歇抽搐,形貌如同癫痫发作的病人。癫痫,断没有几百人同时发作的道理——症状如癫痫发作的毒,却是温有道的独门秘方。
能指使这兄弟俩的,除了我,就只有他们心目中的天人太子——姒源了!
我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风古原,心中微叹,幸亏这两人是对头;若不幸这“原、源”联手,天下可还有别人的活路?
“有方,你兄长来了也不和我知会一声?”
难怪温有方自始至终对哀民军毫不抵抗,原来他兄长早已和他勾搭上了。
“兄长提前回了凉州……”
我拍了拍额头,方有虽然现在翻脸了,可毕竟之前我这个院长在他眼里还是一块香饽饽,而对外发言人温有道自然在他那里可以如鱼得水……在饮用水井里面放一些慢性发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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