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都统,我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抓我?”我叫喊道。
管擎冷哼一声,并不理我,吩咐兵丁:“带下去!”
兵丁推推搡搡将我带到帅帐前的一块空地上,其中一名士兵照着我的小腿狠狠蹬了一脚,我惨叫一声跪趴在地,前额磕蹭在沙石地上,如针扎一般刺痛,腿骨传来火辣辣的钝痛。我心中暗骂,把管擎十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
管擎向我走来,红底黑面的崭新战靴在我眼前停住,我艰难的偏过头怒视他,他又冷哼一声,大声说道:“无耻的细作,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才细作呢!我每天不知疲倦的为你们烹制点心,这也有错?”我怒道。
“拿来!”他喝道。
身后有士兵一路小跑,递上来一个食盘,管擎将食盘扔在我面前的沙石地上,“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你敢说这不是你下的药?”
食碟里的点心滚落一地,正是我方才做好的。一只老鼠被放进来,吱吱叫着,闻到香味,抱住点心啃了一口,便痛苦的哀叫一声,后腿儿一蹬死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这可是我精心为燕云殊准备的。
“燕元帅他怎么样了?”我急切的问道。
“怎么样?哼!真可笑!你以为你做的东西我会拿给元帅吃?自然是都扔了。”管擎冷笑道
“什么!你把我这些天来精心为元帅准备的点心都给扔了?”我气得嘴唇颤抖。
“他就是你说的细作?将他的头抬起来。”帅帐前有人说话。
身后的士兵将我扶跪在地,透过额前散乱的碎发,我看见帅帐门前灯火之下,一共站了六个人,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六个人里有一半我是认识的。
和光、青尘,程远,白袍小将,和两名威武的中年将领。忽记起白袍小将不正是七年前将军府午宴上那个玉面少年白虹吗。
管擎说道:“和都尉,我排查多日,今日终于人赃并获。他就是天麒国的细作,就是他在元帅的饭食里下的毒。”
我连忙喊道:“小人冤枉,小人没有做过,请和大人明察。”以我对和光的了解,他还不至像管擎那般糊涂。
管擎道:“人证物证俱在,他身上肯定藏了密信,一搜便知。”
说完,伸出手来扯我的衣裳,管擎你个混蛋!我又惊又气,又羞又怕,眼看他的手快粘上我的衣襟,我不由大急:
“管擎!小人此生只喜欢女子,实在没有龙阳之好,你为何还要步步紧逼?求你放过小人吧!”
管擎的手猛然顿住,在场的众人全部目瞪口呆,白虹恍然道:“管大哥,你果然是断袖啊。”
“你胡说些什么!他是敌国细作,你别上当!”他满脸通红,抬起手来要扇我的嘴巴。
正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元帅回营了!”
第二十九章 如此重逢
此时,帅帐前的空地被兵士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将士们饭也顾不得吃了,都跑来看热闹。‘哗哗楞楞’铠甲摩擦的声音响起,我面前斜侧面的圈子,闪出道缺口,并排两队武士迈着威武的步子走进场中央,他们身穿亮银色的铠甲,按扇子面排好。
再向缺口处望去,我只觉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苍穹原野之间,有一人从容行来,他身材高挺,气质清明,行止之间丰仪浑然天成,身上披着金色铠甲。灯球火把之下,每一块甲片都反射出耀眼的金光,金光交相辉映连成一片,他周身融入在金灿灿的光华里,显得那般宁静神圣。
这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吗?那一瞬间仿佛世间万物都如烟尘般消散,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火光将他的面颊染成云霞,他比七年前清减了许多,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他的眼睛更加明亮深邃,神态更加宁静超然,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引人遐思。
我心潮翻涌难以自已,世事如棋,可惜我不是那操盘的手。高贵的愈加高贵,卑贱的越发卑贱,当年的小乞丐沦为现在的阶下囚,我在他面前为何总是如此狼狈,偏偏还在痴心妄想要赢得他的青睐。
帅帐前一片寂静,战靴踩踏在沙石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走到场中心止住步子,眸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目光看向管擎,“怎么回事,管都统?”沉静的声音里夹带些许嘶哑。
管擎怒冲冲的说道:“他是敌国的细作,在您的饭食里下毒,还死不承认,污蔑本官,请元帅发落!”
燕云殊的目光移向我, “你可有话说?”
目光清明,如皓月当空,我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住情绪,启唇说道:“燕元帅,管都统说的全是他的猜测之辞。元帅请想,如果我是投毒之人,为何投毒以后不赶快逃走,还要在原地等着束手就擒?如果是……”
“你让小蔡将点心送去,将罪名诬陷给他,自然不用逃跑。可惜你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管擎打断我。
燕元帅瞥了管擎一眼,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我投毒,自然不会将毒药洒在点心表面,我一定会把毒药隐在点心之中,这样才不容易被发现。”
在场的众人都面露赞同的神情。
管擎冷哼道:“你将毒洒在点心之上就是为了要诬陷他人。”
我被他气乐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先入为主早已将我认定成那个坏人,自己说的越多,给他留下的把柄越多。当初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往死里整我。
管擎见我不再辩解,越发得意起来,又接着说道:
“燕元帅,半个月前从步兵营那边调来五名伙夫,其中有一人得了痢疾,就是这小子主动请缨愿意顶替那人前来骑兵营,如果他不是安了异心,为什么愿意来这人见人躲的地方?”
--他还好意思说呢,伙夫们都不敢来这里,还不都是因为他治军有方。
“而且他各式糕点做得都极为拿手,甚至不次于宫里的御厨,试问普通伙夫,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还有,你看他长得一脸妖孽相,怎么会屈就当个小小的伙夫?”
说着,管擎将我的下巴猛然抬起,狠狠钳住,额前的乱发向两鬓垂落,面部完整呈现在众人面前。我忍着钻心的疼痛,不屑的瞟了他一眼,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我自然不怕燕云殊会认出我,七年前的我又瘦又小,因为缺少营养皮肤苍白没有光泽,而现在的我身材丰腴高挑,肌肤莹洁,儿时的丹凤眼也变成漂亮的双眼皮。
白虹惊叹道:“长得比女人还好看,难怪你会看上他。”
“白虹你再敢胡言!别说我不顾念兄弟之情!”管擎抬手点指白虹羞恼道。又面向燕云殊说道:“管擎话止于此,请元帅定夺!”
我就不信燕云殊会听他的一面之词,当然他更不可能听我的辩白,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将我先关起来,着人调查取证,再下定论。
果然,和光说道:“元帅,不如先将他关起来,待查清楚了再行裁决。”
程远大着嗓门说道:“他做的点心俺也吃过,别提多好吃了,俺看他一点儿不像坏人。”
燕云殊静立场中,眸光注视着我的眼睛不语,待众人不再说话,才缓缓说道:“管都统的分析很有道理,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人冤枉,请元帅明察!”我真不知该怎样解释才好,总不能将来这里的心思实话实说吧。
燕云殊又说道:“将你的身世细细说来,如若所说句句属实,本帅一定不会为难你,可要是有一点漏洞,那就别怪本帅手下无情。”
我将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在脑海里迅速整合,回道:
“小人名叫肖灿,钱塘江人氏,家住余杭城南,世代以经营点心铺子为生,家中父母均已不在人世,只有一位兄长多年前参军,至今没有音讯,后来听一位乡人说,我的兄长已经入了腾云军队,所以我前来军营寻找我家兄长。”
说完以后,暗自在心中为自己雀跃一把,我编的身世可以说是滴水不漏。钱塘江原是泽国领地,料想腾云军士对那里也不熟悉。
燕云殊静默片刻,问道:“点心铺子叫什么名字?你家兄长叫什么名字?”
“点心铺子叫飘香居,我家兄长叫肖念。”我眼珠转了转随意捏造。他的心思好细腻,好在我反应快。
燕云殊微微一笑,冲和光说道:“和都尉,你现在就去查证。”
我不禁讶异,和光要怎样查实呢?难道腾云军队里有泽国人,一想到这,我原本放松的心情立刻绷得紧紧的。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帅帐前将士如堵,将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我跪在地上,膝盖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初时见到燕云殊惊喜振奋之情,慢慢换之以忐忑难安,时间在慢慢流逝,每一刻对于我都是煎熬。
半晌过去,和光终于回来,向燕云殊稽首说道:“和光召集泽国降兵千余人,其中有数十人家住杭州,没有一人听说过飘香居的名号。同时召集各个兵营登记官十数人,登记的书册上也没有一人叫肖念。”
如果他们审查的是别人,我一会为如此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快捷的办事效率拍案叫绝。可是那个人是我,这可真的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燕云殊面色不改,仿佛早已料定这样的结果,眼眸中是山雨欲来的沉肃,我心头一凛,连忙说道:“元帅,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小人愿意同小蔡当面对质!”
他冷然一笑,唇边漾起冷酷的弧度,“大胆肖灿!巧舌如簧,可惜本元帅没功夫听你狡辩。如今据以查实,你果然是敌军派来的细作,来人,将此人拉下去,绑在营门口示众,待明日一早在阵前祭旗!”
第三十章 早有准备
远空微云袅袅不绝,犹如一抹抹无家可归的幽魂,晚风阵阵,山林里传来犹如夜鬼的嚎哭。不知过了多久,薄云散尽,月亮露出半张脸来,仿佛是在诉说,世间之事总难圆满。
营帐里,将士们划拳行酒令,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杯盘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我被缚在骑兵营门外,依稀听过路的士兵说,因那管擎捉住潜伏在营盘里多日的奸细,燕云殊大喜,犒赏禁卫营,还特意派了一队快骑从附近镇上请来几个名厨,骑兵营紧挨着禁卫营也跟着沾了光。
风越来越大,许是我穿得太多,并未觉出丝毫凉意。燕云殊的态度令人疑惑,虽然过去相处时日不多,但这位爹爹的脾气秉性我还是了解的,他从不滥杀无辜,我的事尚未查实,理应叫小蔡出来跟我当面对质,这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
只要尚存一线希望,我都不会轻言放弃。将士们的欢笑声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天已近子时。
远处两名醉酒的士兵,晃晃悠悠朝这边走来,即到近前说道:“你看他长的比京都万春楼里的姑娘都好看……”
说得越来越下流,我实在听不下去,意念催动,指间多出一簇星芒,此乃上古神兵,收放隐现全在意念之间。
心思百转,此刻我只需数只齐发,就能将捆绑在我手腕处的绳索刺成两截,只是我本来奸细的嫌疑尚未洗清,又会多出一条企图畏罪潜逃的罪名。
我也可以远离这里,只需一眨眼的功夫,便可飞到对面的山林里,从此海阔天空,自在翱翔,与燕云殊再无关联。
哪一种结局都是我不愿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