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命人找你,你就不来了?”雪济低头翻着奏章,并没抬头。
他的嘴唇呈现浅浅的粉色,握笔的手微微颤抖,正要作朱批,他的烧刚刚退,就这么拼命。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说:“你身上有伤,太医要你静养,不宜操劳,奏折的事还是交待给手下人去做吧。”
他看着我魅惑一笑,不过在我看来却虚弱无比,“你关心我?”轻柔的语音。
我不禁微笑,“你是我的朋友,又为我挡下音攻,我自然关心你。”
他轻叹一声,“生病这几天,朝政交给慕容简和花幻海处理,今日若是再推下去,会惹人怀疑。”
雪济重伤对外称是偶感风寒,况且自他十二岁继位以来,向来勤勉,即使生再大的病,也没有一连三日不上朝的时候。他重伤之下还要操劳国事,都是因为我,我不能置之不理。
“子夕,奏折我可以念给你听,再摹仿你的笔迹代你朱批。”
摹仿人的笔迹难不倒我,前世的我就极擅长摹仿笔迹,只是那时用的是硬笔,穿到这里来,硬笔改作毛笔,在星空岛闲来无事时,我就时常和夏五行临摹历朝书法名作,有时还互相摹仿笔迹,以此为乐。
他闻言,注视着我微微一笑,“好。”声音轻若云烟。
四名宫女进来逐一点亮寝殿内铜灯,夜幕降临,天气越发寒冷,朱公公又送来一对铜炉,寝殿内温暖如春。
今天的奏折终于批阅完毕,我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肩颈,皇帝这个工作谁都能干,但是当个负责任的好皇帝却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
正要告退,雪济却说:“慢着,今日到了七日之期,祛毒后你再走。”
我闻言心头一震,抬眸见他神情疲惫,嘴唇苍白,他这样的状态可以吗?“子夕,你的伤……”
“无妨。”虚弱但不容置疑的口吻。
“还是改日吧。”他这副模样,我终是不忍。
“一曝十寒,疗伤耽误不得。”
他一再坚持,我无法拒绝他的好意,只得同意。
他,我越来越捉摸不透。原本我龌龊地以为,他为我挡下音攻,就可以名正言顺暂缓疗毒,这样到大婚之日,燕云殊为了我,也只能娶公主,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我怎能不感动,不感激。
转过天清早,我用过早膳,便出了沉霄宫,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地上铺了一层细雪,空气冷冽清新,我不由深深吸气,拢了拢白狐毛斗篷,没有乘坐凤辇,步行前往甘露宫。
甘露宫宫门前,围着好些人,我不禁疑惑,这里是内廷禁地,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十几名宫妃带着贴身宫女,她们一定是要见皇帝,为了一个不爱自己拥有无数女人的男人,这样冷的天,值得吗?
忽略她们的眼神,我迈步进入宫门,侍卫没有阻拦,路过前殿,殿中一人身穿雍容华贵的紫莽官袍,气质孤高清幽,傲立如梅,男生女相,容颜绝代,是秦王雪溶。
第二十一章 矛盾初现
我福身见过礼,正要走时,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影妃娘娘,昨日你离开之后,皇上伤情恶化,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一定知道。”
他的目光冷如冬雪,我略一迟疑,看来雪济没有告诉他疗毒之事,那么我就不能告诉他。
“陛下操劳国事,想是劳累过度。”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可内心却波涛翻涌,雪济的伤势恶化了?如今看来,我又何止欠他一条命。
雪溶眸光闪了闪,唇形优雅的微微抿起,轻咳一声,声音柔和起来,“听说,幻……左相和你自小相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的话转出去五百里地不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愣住了,这不是什么机密,我可以告诉他,只是我现在一心想看看雪济的伤情到底恶化到什么程度了,实在无心在此久留。
只得简短地说:“妾身之母生前曾救济过他,她临死时将我托付给花幻海,要他带我上京认父,我们是一路乞讨才到上京的。”
“哦?一路乞讨?那一定吃了不少苦。”语带关切。
“那是自然,不过这点苦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他自幼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漂泊流浪,世路坎坷,而他的斗志却历久弥坚。”不经意间,我的言语中已流露出深深的敬佩。
雪溶眼如春水,绝美的面庞现出浓浓笑意,我不由看痴了,如此姿容生在男人身上,真是浪费。
这样想着,我穿过前殿,进入后面的寝殿,身材瘦高的朱公公正向外走来,看见我时眉开眼笑,“影妃娘娘,您可来了,皇上正等着您呢。”
“陛下的伤怎么样了。”
朱公公叹息一声,说:“许太医说,陛下金创迸发,须得静养才行,可陛下执意批阅奏折,您快劝劝他吧。”
寝殿深处,雪济靠坐在龙榻上,床桌上的奏折堆叠如山,昨日刚处理干净,今天怎么又变出这么多来?
一如昨日,我念给他听,再根据他的意思做好朱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连念都不念,直接按自己的想法作批示。
天色渐晚,今日的工作终于结束,我正要告退,“霄霄,天气寒冷,今晚你在这里歇下吧。”雪济声音随意,神情同样随意。
“不了,我回去睡。”我果决的说,展眼见他形容疲倦,神情萧索,心念一动,“子夕,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妃子们来陪你,你把她们选进宫,又让她们在深宫里孤独终老,是不是有些……残忍”我犹豫着说完最后两字
雪济勾唇而笑:“那你说怎么办?不如我放她们出宫,这样宫里只剩下你,我独宠你怎么样?”
看着他戏谑的表情,我暗怪自己多事,“你当我没说。”
“可你已经说了。”耐人回味的语音。
不去理会他的话,走出寝殿,殿外宫女为我披上白狐皮斗篷,甘露宫外,秋婵秋娥手提宫灯,正在候着。
走上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出现一道身影,我心中一动,秋婵秋娥走了一半,不再走下去,我的心狂跳起来,快步走到近前,是他!
身穿鹤氅,帛带束发,温润如玉,温暖含笑,“燕云殊……”我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哽咽起来。自接风宴一别,我再没见过他,中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想起来我都一阵阵后怕。
他紧紧抱住我,“对不起,霄儿,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闻言心跳登时漏了半拍,他知道了?连忙站稳身形,目光看向他,他深深注视着我,拉起我的手,清朗的声音说:“这几天我一直着手调查,到底是谁设下那个残忍的杀局。”
“不是荣妃吗?”我疑惑地问,同时松了一口气。
燕云殊摇摇头,“荣妃不通音律,更不要说音攻了。她只是将红绸系松,想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丑。再说那个点子是她出的,你若是遭遇不测,她脱不了干系。”
“那会是谁?”我疑惑至极。
“这个人深通乐律,懂得音攻,一定和长乐谷有关,”燕云殊沉思着说,眼睛紧紧注视着我,眸光一闪,“五天前,有人看见管擎深夜离开皇宫,紧接着皇上就病了。”
我闻言瞳眸一缩,手不由自主的一颤,那样的事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霄儿,你知道些什么?”他的眸光越来越深沉。
“不……不知道。”我结巴地说。
燕云殊低头看一眼我的手,慢慢放开,“你手心全是汗。”
我将头深深垂下,他又说:“你一连三天在他寝宫里照顾他,为什么?”
我哑口无言,支吾着说,“我担心他病得太重,不能为我疗毒。”
燕云殊将我的脸抬起,眼睛凝视着我,目光温柔而严厉,让我无处遁形。
“是管擎。”好一会儿,寒凝地声音吐出唇。
“不是!”我矢口否认,触上他痛惜的目光,我嘴唇一抖,嗫嚅着说:“他……他没把我怎么样。”
“还有皇上。”声音更加寒凝。
“皇上救了我,幸亏他及时赶到。”我连忙解释。
“糊涂!”他凤目瞪起,面色冷凝,我不由一哆嗦,他生气了?
“他救了你?我看这幕戏是他一手策划的吧!”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压抑着怒火说道。
“不是的,他为救我,挡下音刃,他……”我猛然顿住,雪济身负重伤是对外保密的,关于他的伤情我不能再说出去了。
燕云殊注视着我不住摇头,慢慢阖上双眼,深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看向我的目光是无尽的怜惜,轻柔至极地说:“你果然还是被他蒙蔽了,他城府极深,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怪你。”
此时,我也有点生气了,加重语气说:“他没有蒙蔽我,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他为了救我险些送命,他伤得那么重,还坚持为我疗毒,你不能这样污蔑他。”
燕云殊笑出声来,神情里是深深的嘲弄,注视着我,沧桑地笑着:“我燕云殊英明一世,到头来竟会遇上你这么傻的丫头,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不由恼怒起来,他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
他收住笑,叹息一声,“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霄儿,我们见一次面不容易,说点别的吧。”
他的话我深表赞同,连忙奔向正题,“公主大婚前,我身上的毒就可以全部解掉,你什么时候带我离开这里?”
燕云殊略一沉思,犹豫难决的目光看向我,思索着说:“你暂时先留在这里,离宫的日子还没定下。”
他一定有事瞒着我,“燕云殊,你说清楚。”
“霄儿,你要相信我,有些事不能告诉你,这也是为了你好。”他将我搂在怀里。
依偎在他怀里,我心中不悦,他怎么什么事都瞒着我,自己就这么不值得他信赖吗?
第二十二章 赏梅偶遇
转眼过去十余天,我依然每日来雪济寝宫协助他批阅奏折,若遇上重大紧要的事,他还会召集大臣来寝殿商议。
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如今已经能在寝殿里缓慢行走了。
这日,我正要为他朗读奏折,忽见雕漆方桌上的圆柱形瓷瓶里,插着一枝一尺多高的红梅,清芬吐艳,煞是好看,我一时间移不看眼睛。
“这是今早才从御花园里摘来的,昨晚一场大雪,园里的梅花开了不少,我正想出去透透气,一会儿你陪我去园里赏赏。”耳边传来雪济慵懒的声音
我闻言一阵感动,他看出我爱极了这梅花,才这样说的吧,可他的伤没事吗?
时近正午,我身披红毡斗篷随雪济走入御花园,迎面遇上两名宫妃,想来也是赏梅的,看见雪济时一脸娇羞的模样,雪济邪魅一笑,左拥右抱,调笑起来,低语娇笑在空寂的御花园里冷清的响起。
我微微一笑,独自向园内走去。一阵阵暗香扑面而来,横枝疏条,清傲幽雅,红梅怒放,如同一个个红色的精灵,将万物萧条的冰雪世界,装扮得充满生机。
好美啊,我不知不觉漫步到梅林深处,在开得最盛的一树梅前驻足,细细称赏。
“红艳似火,清绝如梅。”身后传来雪济的声音。
我转过身,咦?怎么只有他一个人,那两个妃子呢?疑惑间,他的长袖拂来,我站立不稳,倒在他怀里。
他想干什么?正要推开他,忽然想起他身上有伤,恐怕经不住我这一推,正要说话,耳边传来他低不可闻的声音,“就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