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边摇橹,边大着嗓门道:“别处暗礁太多,水流又湍急,海浪也太大,只有这里略平静些。自那岛主闭关以后,很少有人来了,渡口的生意不好,船户越来越少,到现在只剩下我这一户了。不过每个月十五,这里会变得很热闹,那天是星空岛的通商日,一到那天这里就会汇集很多商船。”
行了大概两个小时,终于看到海平线上出现一座岛屿,半个小时后,渡船靠岸,我们三人登上小岛。
我打量眼前的岛屿,与其说是岛屿不如说是一座山,树木郁郁葱葱,一仰头便望见山顶,不是说有个摩云顶吗?怎么没看到?死气沉沉的毫无特别之处,更没有半点仙气。
和光付了船资,船家道:“我先回去,三日后再来接你们。”
我和东方雅惊讶的瞧向船家,花幻海向岛内观望,脸上却不见异色。
和光解释道:“若要见到岛中人,须要经过一番考验,如果来者确是有缘之人,自会被指引入岛,得见岛主。”
东方雅问:“入岛?我们不是正在岛中吗?”
和光目光望向东方雅,露出柔和的笑容,“这并不是星空岛的真容,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幻境而已。”
和光对那船家说:“我们只是送人前来,一会儿就回去,你略等等。”
那边花幻海已循山麓上山,和光率我们紧随其后。
“星空岛的真容是什么样?”我好奇的问。
“这个属下也不知,属下也是第一次来,这些都是将军相告。”
不多会儿,我们登上山顶,本以为从山顶望下去会把整座海岛尽收眼底。没想到低头看去,什么也看不到,脚下弥漫着厚厚的云雾,我们仿佛正站在云端。
--好一座奇幻的小岛,星空岛果然是座仙岛。
和光说:“花公子,我们就送你到此,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不能顺利拜师,将军吩咐你若愿意从军,他欢迎之至。”
花幻海慧黠一笑,眼中精芒闪动,“多谢将军好意,幻海既来之则安之!”
说着,一把拽上身侧毫无防备的我,纵身跳入茫茫云海。
第十四章 重识花幻海
“啊!”我骇然惊叫,声音在山谷间回响。
同时耳际传来和光东方雅的大声呼喊,瞬间又如烟尘般散去。
幻海紧紧拽住我手腕,似乎要将它拧断一般。下坠之势慢慢减弱,最终在一处凸起的石崖上停下,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我挣开花幻海的钳制,揉着被攥得毫无知觉的手腕。
花幻海一脸歉意,上前来要看我的手,我一转身,背对他,不语。
“其实我来过这里,早在三年前便来过,也见到了岛主,只是当时因为某种原因没能留下。”花幻海轻轻的说。
我心头气恼,嘲弄道:“某种原因?原因无非一个,你不是星空岛认定的有缘之人。”
花幻海没有理会我的嘲弄,摇摇头说:“是,也不是,我是有缘之人,只是缘分还不够。”
我怒极反笑,这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拜不成师。
“岛主要我办成一件事,如果办成了,便允我留下。”花见我不语,他接着说:
“岛主要我接引一个人过来。”
我愕然瞧向他,过往的一幕幕又回放在眼前:
阿雅曾提到,灵霄的娘亲于他兄妹有恩。三个月前花幻海和东方雅讨饭讨到我家门前,灵霄的娘亲,施舍给他们一些薄粥馒头,这本来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是不巧没多久花幻海得了疟疾,阿雅背着已经烧得失去意识的花幻海,来到医馆,求医者诊治,那医者道:“想看病,拿钱来,都如你这样,我这医馆还开不开。”阿雅跪地苦苦哀求无果。恰逢灵霄的娘亲,也就是灵珠也去看病,她实在看不过眼,不但花钱给花幻海看病,还收留了他们兄妹。花幻海病了一月有余,终于在灵珠的救助下痊愈。从此他兄妹二人便不再远走,还经常帮灵珠砍柴挑水。
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少年,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之中,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可笑我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被一个小孩玩弄在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我自嘲一笑:“如此说,我就是你答应的那件事。原来所谓的救命之恩,竟然是你事先策划好的。你,东方雅,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花幻海一脸歉意的注视着我,说道:“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这些阿雅并不知情。她是我在一年前认识的。当时我乞讨至天麒国京郊,见她与一群乞丐争食,她年小体弱,处处受人欺负,我好心帮了她,她便称呼我‘大哥’,从此不离我左右。”
花幻海神情里是从未有过的庄重端凝,可谁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紧紧盯住花幻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想从中找到些微端倪,却一无所获。
“三年前,星空岛岛主让我返回瀚洲,去找一个名叫‘灵霄’的孩子,我游历整个瀚洲从繁华的市镇到荒僻的乡间,每一个地方我都不放过,功夫不负有心,最终还是让我找到你。”
此时我的情绪已经出离愤怒,方才我只顾着生气,却未曾想,三年前,他也不过八九岁,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到底是怎样的毅力支撑他,走过一路的艰辛坎坷?
一个月来的亲身经历、所见所闻,我感慨至深,这乱世生涯简直就是在夹缝里求生存。最后,他却只用‘游历’二字轻轻带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透过他清亮的双眸,找不到任何感伤、恨怨,那里只有平静、无边无际的平静。我原本烦乱的心绪逐渐变得宁静。
“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幻海落寞的笑了笑:“我的名字叫花幻海,这个没骗你。我爹是泽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等军官,四年前,在泽国与天麒国的一场战役中阵亡,我娘受不了这打击,没多久也随我爹去了。她临死时拉住我的手对我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没有安身立世的本事,怎能苟存于乱世。从那以后我便立志学得一身本领,结束这乱世。”
我怔怔然望着他,只觉他既熟悉又陌生,从来只见他嬉笑怒骂毫无形状,何曾见过他如此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可你为何不坦然相告,当时我并没有来星空岛的打算,你怎么算准我一定会来?”我疑问道。
“岛主说天机不可轻易泄露,否则会影响到你我的寿数。这三年我辗转寻你,看尽世间百态,也想开不少,能引你前来当然最好,如若不能,我宁愿投军。”花幻海从容答道。
“星空岛的岛主为什么要你寻我?他为何不自己出来找。”
花幻海轻声一笑:“阿霄你忘了吗?凡是修炼了摩云神功都不可离开星空岛半步。”
“至于岛主为何执意寻你我也不得而知。”花幻海回答。
我又是一阵无语。
花幻海又说:“星空岛与世隔绝,所有有幸入岛之人,只需学艺七年,七年后便可以离岛,如果愿意继续修炼也可留在岛中。”
“花幻海,你的言辞令我动容,但还不足以让我留下来。”我斟酌的轻声说。
--与世隔绝,那岂不是见不到燕云殊了。
花幻海闻言并不气馁,眼中星芒闪动,缓缓说道:“阿霄,你可知你周围已经危机四伏?你可知你差点殒命将军府门前?”
我惊讶的望向花幻海,周围有危险我是知道的,不过具体的是怎样的危险我并不清楚,只能从燕云殊的言谈话语中感受出来。
花幻海接着说:“你难道不奇怪吗,那三日跟你爹爹接触中,我能看出,他体恤下属,宽待下人。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日他为何要将那四个家丁乱棍打死,他为何要一掌击开将军府大门。”
我凝视花幻海,不语。
这也正是我的疑惑,像春阳般和煦,像春雨般泽被万物,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下那般狠心,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慢待了我?
第十五章 岛主凤至
“长乐谷以音攻著称于世,就是将音刃化无形为有形,这只是最初级的,如果在音刃中添加内力,那就是更高一级的音攻了。”花幻海忽然说道。
我不解的看着他,这与音攻有什么关系?
他接着说:“星空岛岛主传授我软筋术,以防我年龄增大筋骨变硬,将来无法练武。软筋术不是以修炼内力为主,但也会涉及一些。那日在将军府大门前,你说话之时,我隐约听见一声笛音,紧接着燕将军一掌击开大门。如果我没猜错,当时你命悬一线,他使出的是最高等的内功功法,在不伤到你的情形下,将你推开。本来那音攻的劲力已经打空,但是他眼见你就要被打翻在地,忙收回内力将你牵引起重新站稳,可是附着在音刃上的残余内力也同时被吸引,它迅速转攻击中燕将军,你爹爹应该受了内伤,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何此后他的面色一直苍白。你险些殒命当场,他自然迁怒那四个家丁。”
花幻海的分析得条条是道,这么说燕云殊从一开始就救了我的性命,想到这里心中激荡不已。可是,他受伤了?
“你放心,他伤得不重,自行运功便可疗伤。”花幻海看出我的担心。
“谁要杀我?难道真是……”我问道。
花幻海道:“这跟你的身世有关。”
“你都知道什么?”我是灵珠的女儿,不知他知不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你娘亲应该就是十年前腾云第一才女灵珠。”
我惊疑的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幻海呵呵一笑,道:“因为你叫灵霄。天下之大,灵这个姓氏只有一家,就在腾云国上京,当年腾云新帝灭你灵府满门,只有灵珠幸免于难,我找到你自然就找到她,同样的,找到她也就找到了你。”
“皇帝为什么执意要杀死我?”
花幻海蹙眉道:“我也不知道,当年参与雪潜谋反的叛臣,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除了灵玑,没有哪个被灭门,我也不知皇帝为何那么恨灵家。”
“我是灵珠的女儿,可我也是燕云殊的女儿。”只觉得整个身心都疲惫不堪。
“我游历三国,听过有关你娘亲的传闻。”他犹豫一下,“可能对令堂有不敬之辞。”
“你说,我只想知道真相。”
“坊间流传,灵玑是你娘亲的哥哥,但是却不是亲哥哥,他是灵老爷从自己的大哥那里过继来的孩子,灵珠和灵玑自幼长在一起,慢慢生出情愫。灵老爷因此将灵玑逐出灵府。灵玑一无所有,投靠雪潜。你今年八岁,推算过去,灵珠怀上你之时,燕将军正在外戍边,是不可能有分身之术的。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你应该是灵玑的女儿。”
——什么?我不是燕云殊的女儿?这是真的吗?此时,我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所以皇帝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我一个小小孩童,能掀起什么风浪?”我苦笑着说。
“这个我也不解。”
“这么说,除了星空岛我别无选择?”
花幻海眸光闪动,瞧我一眼没有说话。
“岛主在哪里?”我问。
花幻海看着我神秘一笑,“你想见他,他自然会现身。”
话音刚落,却听天外一声鹤唳,一只白鹤自茫茫远山徐徐飞来,它挥动宽大的翅膀,掠过茫茫云海。飞近了才看清,鹤背上面赫然坐一个人。
——难道世间果真有神仙?
仙鹤落在石崖上,鹤上人飘然走下,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