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您过誉了。若说用毛笔作画,红绣真是不成的,您的画惟妙惟肖,技艺非凡,反倒来称赞红绣‘奇才’,真是叫红绣无地自容。”
商少行摇头,面容虽然仍旧沉静,可双眼中的晶亮是如何也挡不住的。迈出门槛,下人将轿子备下,商少行却摆摆手,道:“红绣,咱们走走可好?”
红绣这厢一条腿已经迈进轿子,闻言回头,诧异道:“你我似乎不同路吧?”
商少行盛意拳拳,没想到兴起之时被红绣来了个烧鸡大窝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斜挑了凤眼道:“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就不能送一送你?”
红绣无言以对,周围下人们皆低下头暗自窃笑,尤其以丹烟为最,未来的姑爷待小姐如此温柔,他们又郎才女貌,她当然乐得他们多多相处。
见商少行仍站在一旁等着不入轿,似乎兴致颇高,红绣无奈,只得又跨出轿子。左右自己午饭吃的太饱,马上坐轿子也于身体无益。
“也好。既然三少爷吩咐,红绣哪敢不从。”应是应下了,可姿态拿的不低。
商少行好笑的摇摇头,走在了前头,红绣不甘落于他身后,追上前与他并肩走向右侧的抄手回廊。商福全与丹烟对视一眼,好笑的带着一应奴仆远远跟着,尽量不坏了主子的好事,远远瞧着并肩而行的二人,下人们君忍不住赞叹他们是天作之合。
商少行身着鱼白色织锦云纹外袍,衣襟袖口处用蓝色丝线绣着云水回纹,淡雅干净,加上他身长玉立,气质飘然,隐有劲松之态;红绣身材娇小,气质高洁,跟在这样一个耀眼的男子身旁丝毫不落下风,微风吹来,肩上斗篷被吹动,二人脑后长发均飞舞而起,仿佛每走一步,都渐渐要融入古色古香的水墨画中一般。
“三少爷,其实若可以,你旁日可以经常走动走动,对你身子只有益处。俗话说‘生命在于运动’,总是出了书房就是商铺,再好的身子也会毁了。”红绣抬起头笑道。
“是,我也知道。不过明白是一回事,真要去做是另一回事。”
商少行背着手,看着回廊外的景色叹了一声:“有些时候像这样闲听落花,吐纳雨馨,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奢侈。你也忙活绣妍楼一阵子,应当知道,仅是一个绣妍楼,账本子都够你瞧的,更何况商家的生意从南方的养蚕吐丝织造印染,一直道现下的缝制成品,哪一样不需要操心劳神?每到月末各地的账本子一到,便是喝口茶的功夫都是偷来的。”
红绣理解的点头,“我明白,其实若不是为了争口气,倒不如有几亩地,放两几牛的日子来的舒坦。”红绣看向远方,眸中神采晶莹:“不用锦衣玉食,只要有一间陋室,两本闲书。想绣花了缝上几针,想喝茶了沏上一壶。‘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若是再能找到一个知心人,两情相悦永不厌,‘一生一世一双人’,便给个神仙做也不换了。”
商少行低头瞧瞧红绣,突然觉得她天真的可爱,“这些日子咱们这种人是永远不可以奢望的。”
“为什么?”红绣仰头看他。
“因为责任。”商少行语重心长的道:“红绣,从你‘斗’出诸葛府,踏入了这一行当,展露出过人的绣艺一开始,你的日子便不可能安于一陋室了。你难道不知你的‘双面三异绣’已经与北冀国赵姬的‘双手异飞绣’称为天下双绝了吗?你的绣法,多少绣娘竞相钻研都没弄明白,而赵姬的双手异飞绣也同样无人能学得通。”
红绣无言以对,此事她哪能不知?
赵姬乃是北冀国第一绣娘,双手异飞绣顾名思义,与“左右互搏术”类似,可以左右开弓,且速度如非,绣不同画面而不会出错,绣工也是一流,这种手艺她是做不来的。至于说有人研究她的双面三异绣,红绣倒是不担心。
自打去年月夕比评绣过双面三异绣之后,她便再没有用过这种绣法,平日最多只是在帕子上绣小幅的普通双面绣罢了。她知道,在古代她是靠着这门手艺吃饭的,若别人偷师学了去,天下独一份儿不再存在,她的价值也会降低,北冀国若想要她的三异绣去研究可不容易,如果是双面绣,也只能拿到小幅的帕子而已。
二人闲谈着,一路缓步向馨苑走去。红绣发现商少行不只是个徒有外表的富家公子哥,也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奸商”罢了。他博览群书,见解独到。若是南楚国没有商人之子不可以考科举的说法,他所懂得的也足够考个进士吧?
虽然南楚国许与她熟识的中国古代截然不同,但文化历史等方面皆大同小异,于时下政治,他们二人的想法往往不谋而合。于诗词歌赋,红绣虽没有古人“原创”的诗词功底,但从小到大五千年中华的精品诗词脑袋里也“库存”了不少,如今随便说上两句,便能与商少行交流半晌。
商少行瞧着她的眼神越发晶亮,待到了馨苑门前,他停住脚步问:“红绣,我真不知你竟然是如此博学多才的奇女子。令堂究竟请了何方高人于诸葛府中秘密将你培养起来的?”
红绣一时不好回答,只装作没听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俏皮的道:“三少爷,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就‘送’到此处吧。”
商少行想不到红绣会如此说,当下愣住。远处的丹烟与商福全二人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丹烟。”红绣白了她一眼。
丹烟立即低了头强忍着笑意,不敢再做声。
谁知她这一眼不自觉流露出的媚态,倒叫三少爷看痴了去,红绣回头,正对上商少行深邃的双眸。怔然之下俏脸一红,转身走入院子头也不回的道:“丹烟,三少爷大驾光临,还不去沏壶好茶来。”
丹烟忙点头应是,一溜小跑的去沏茶。
商少行望了望天,自言自语道:“既然都沏好茶了,不进去吃一盏似乎不通情理,也罢,也罢……”叹了一声,迈步如了门槛。
商福全等一干下人站在不远处,见到三少爷如此,皆忍俊不禁,商福全脸上笑容尤为欢喜,自从见了未来的三少奶奶,三少爷的笑容也比平时多得多了。
红绣与商少行在正厅坐定,前后门皆敞开着,威风吹来送进阵阵花香。珠帘晃动摇曳光影。
不多时,梅妆手捧茶盘进了门,低着头来到跟前,先端了一盏茶放在红绣跟前。
“小姐,请用。”
又拿起另一盏白瓷茶盏递给商少行,“三少爷,请……啊”
话没讲完,茶盏没拿住,整个一盏茶都泼在商少行衣襟上。
商少行皱眉,忙起身抖衣裳。
梅妆惊恐的退后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三少爷,可有烫伤?”
“无碍的,”商少行摆摆手,人有失手,小丫头也并非故意,再说就算看在红绣的面子上他也不能怪罪,只扬声道:“福全儿,回去给我取衣衫来。”
商福全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梅妆,转身撒腿跑开了。
红绣见商少行并未烫伤,放下了心,看向梅妆,只觉得事情蹊跷,可又说不出哪里蹊跷。
“梅妆,你起来吧。”
“是,小姐。”
梅妆哽了一声,撑着起身,却皱眉“嘶”的吸了口冷气。
红绣一惊,忙上前扶住她,手碰到她手肘,疼的梅妆越发红了眼眶。红绣察觉不对,刷一下将她衣袖撸了起来,只见她细白的胳膊上竟然不满了淤青。
“梅妆,这是怎么回事”
梅妆仿佛被欺负了的孩子,呜咽着哭了出来,“小姐,奴婢跟着您,从没受过那许多苦,商府里规矩多,奴婢吃也不对,打扫也不对,苏妈妈管教的严,错一次就掐一次。”
红绣眯起明媚大眼,“那你方才进来怎么不说?”
梅妆怯怯的看着红绣,又瞧了瞧一旁的丹烟,诺诺道:“小姐,丹烟不让说……”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偷偷“约会”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偷偷“约会”去
红绣闻言柳叶眉微微蹙着,即便没瞧向商少行,也感受得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心中怒气立时升腾,一半是为了苏妈妈竟然打罚她的人——虽然早料到她会故意为难,但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另一半却是因为自个儿最贴心的两个丫头竟然合起伙来跟她耍心机。
扶起哭哭啼啼的梅妆,又扫了眼欲言又止的丹烟。红绣转身坐回到圈椅上,执气茶盏淡淡道:“你们下去吧。”抿了口茶,又道:“丹烟,你好深的心思。”
“小姐……”丹烟面上血色立时间抽了个干净。
“下去吧。”红绣眉眼不抬,仅是摆了摆葱白玉手。
丹烟和梅妆对视一眼,均眼中含泪。小姐旁日是好脾气,可做事也向来讲究原则,这次怕是真的惹小姐生气了。
梅妆后悔的掉了眼泪,想道歉,又碍于商少行也在场,许多话没办法直说,只得与丹烟一同退出了正厅。才刚走到回廊,梅妆就委屈的道:
“丹烟,都怪你,说什么这种事不能直接告诉小姐,怕她觉着咱们恃宠而骄。现在可好,小姐怕是真的恼了”
丹烟抿了抿嘴唇,低下头也红了眼眶。她对小姐绝对忠心耿耿,可再忠心,她们毕竟是单独的个体,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她总会有些私心。
方才刚进院子便瞧见梅妆哭哭啼啼的要去找小姐告状,她怕冲撞了三少爷,又怕惹小姐烦,才帮同为下人的梅妆出了主意。想着即便出了事,也不能由他们来“告状”,而是要小姐自己去发现,让小姐主动来帮她们总好过她们自己被动来的好。而且今日三少爷在,还能帮忙出头,也能给小姐做个人证。
却不料这等心思被小姐一眼看穿,她只觉得担心又后悔。主子可以容忍聪明有心机的奴才,却不能容忍奴才将心机使在主子身上啊
同一时间的正厅内一片安静,红绣抿了口茶水,便静静的瞧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花园。她能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清楚丹烟和梅妆二人对她皆是忠心耿耿的,出了这等小事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丹烟到底还是不够老道,她想借商少行的手来帮忙确实是好意。可她忽略了商少行的为人。
三少爷如此精明,难道不会以为这一幕是她做主子的故意吩咐奴才来演戏让他看?丹烟此举,等于将她装进去了。
商少行此时倒是不多言,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身上穿着的也不是湿掉的外袍,仍然悠哉的品着茶。与红绣谈论的仍旧是方才那些。
红绣心中恼着,面上笑着一一应答,表面看起来二人详谈甚欢。不多时商福全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为商少行取来一身宝蓝色的外袍。
“少爷,奴才服侍您更衣?”
“嗯。”商少行应了一声,并未动弹。
红绣了然一笑,“我先出去。”起身出了正厅,到回廊侧坐着。
梅妆与丹烟远远瞧见红绣出来,二人对视一眼并未敢上前。
红绣靠着廊柱,眼角余光瞧见丹烟与梅妆怯怯的样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没有古代人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从不会将谁人看的比自己低多少,她付工钱,对方等价付出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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