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她身上泼上几盆脏水,这才不枉费她的苦肉计。至于那个孩子,只能算他不走运吧,日后,日后……若有机会,她一定会补偿他的。
沈茉云仍然静默地听着,仿佛贵妃影射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红汐却是脸色大变,正想说什么,却被沈茉云扫过来的眼风制止了。
宇文熙听了柳贵妃的话,神情依然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他看向沈茉云:“淑妃可有说法?”
沈茉云心中却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将话题引过来呢,贵妃主动提起,真是再好不过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待会儿柳贵妃别气得吐血就好。
于是她敛袖郑重地施了一礼,表情一肃:“妾虽不才,可也饱读诗书。朱砂,又名丹砂,除了被道教用来画写驱邪的符纸外,还可入药,或外服,或内服,对安神定惊、心悸心烦、肿毒疮疡皆有奇效。妾恳请皇上下令,从太医院调出最近半年内宫中各人的脉案和药方,只要翻查这段时间是否有人使用朱砂入药,即可知晓那些使十皇子致命的毒物从何而来。”
说着,跪了下来,伏身道:“皇宫内菀,天子居所,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已身安危更是社稷大事,不但事关国祚,更是天下万民所仰所向,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故不可小视。妾奏请皇上彻查此案,以还六宫清静。”
言毕,室内一片安静。
红汐等一干长乐宫的宫女早在沈茉云跪下时,也一同跪了下来,伏□时,红汐才发现,她的双手早就在发抖了。
沈茉云静静地跪伏在地上,虽说有把握会成功说服皇帝,可心底还是有几分紧张,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听到自已咚咚咚的心跳声,快而激烈。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几息,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上沈茉云的肩膀,随后往下,在她的手臂处一托,将她扶了起来,耳边伴随而来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而熟悉:“有话好好说就是了,跪在地上做什么?你刚刚才说过的,地上凉,你就不怕受寒吗?”
沈茉云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便依着那股力道顺势起身,但还是站得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依偎过去,一则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演的兴趣,二则嘛,天气还是有点热,冬天抱着个暖炉是享受,夏天就是折磨了
皇帝都站着了,这里也没人敢继续坐着。
柳贵妃急忙跟着站了起来,见皇帝亲自去扶沈茉云,右手一扯,竟是将腰间的荷花嵌南珠络子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心底咬牙切齿地念道——淑妃,算你走运!
此时她已经反应过来,敢情人家早就在等这一茬,而她居然还傻傻地送上了搭桥用的梯子,只差没问一句“好不好使”。
真是气死她了。
“皇上!”沈茉云任由皇帝牵住她的手臂,低下头,状似有点不好意思。视线不经间意地扫过旁边,却看到蓝丽仪真正花容失色地瘫倒在地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光线问题,此刻的蓝丽仪,看上去比平日里苍老了几分,眼角竟是多了几条皱纹,容颜颓然。
沈茉云漠然地移开眼,当初既然敢做,现在就不要怕死。
宇文熙扶起了沈茉云,右手轻轻捏了一下掌中的手臂,道:“来人,传太医院院判、副院判来翠微宫,让他们带上这一年所有的脉案和药方。再传侍御史何泯,让他负责此事。至于翠微宫所有宫人,全部看管起来,翠微宫,只许进不许出。”
“是。”门外的侍卫走了进来,齐声应道。
“朕倒要瞧瞧,谁敢胆大妄为至此,竟敢在宫中行此失德悖论之事?”宇文熙的声音淡漠得近乎没有起伏,若是不在意他的说话内容,根本就听不出他有一丁点火气。
柳贵妃说道:“皇上息怒,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还请皇上保重身体。”
宇文熙“恩”了一声,又道:“孙贵办事不力,罚杖责三十、停俸半年。周充媛就好好照顾何氏吧,没事儿,就别乱走了。”
“是,皇上。”周充媛忙行礼说道,何承徽也福了福身。
“贵妃辛苦了,不过还是得再辛苦一点,翠微宫这儿,你再盯紧一点。”
“妾领旨。”柳贵妃说道。
沈茉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几经折腾,东方已是微微泛白,于是对宇文熙道:“皇上,一会儿您就该上朝了。侍御史审察案子,也得要时间,您要不要先回建章宫休歇一下?”
想邀宠拉人也得看时机,长乐宫离建章宫颇远,来到长乐宫坐不到一刻钟又得往回赶,实在没必要,还不如直接就回建章宫,还可以抓紧时间小歇一下。
宇文熙微微点头,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待会朕去看你。”转头吩咐另一个侍卫,“查出结果后,让何泯直接到两仪殿候命。”
“卑职遵旨。”那侍卫应声道。
终于送走了皇帝,柳贵妃顿时拉下笑脸,冷冷地横了沈茉云一眼,一甩袖,带着延庆宫的宫人们,转身就走。
沈茉云却是完全不在意,对周充媛道:“何承徽只怕就这几天了,充媛好好照顾着,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让人来长乐宫通报。不舒服了,也别忍着,尽管请太医。”
周充媛恭敬地说:“我知道了,还请娘娘放心。”
站在后面的何承徽也说道:“谢淑妃娘娘挂心,妾不甚感激。”
“恩。”沈茉云应了一声,这才对红汐说道,“回长乐宫。”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才彻底地放松下来,便发现疲累得不得了。
红汐此刻才露出惊恐的神情,庆幸地说道:“万幸娘娘反应快,否则,皇上心中起了疑心,终是不美。”
剪容听了这话,身上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奴婢已经让人备下热水,娘娘可要先冼浴?”
沈茉云也想泡个热水澡,这场战赢了一大半,剩下的就看皇帝心中念着她几分了,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于是点了点头,起身往净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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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侍御史的插手,当天晚上,调查结果就已经呈到了御案跟前。
第二天下朝后,宇文熙去了延庆宫,还让人请了淑妃和贤妃过来。至于蓝丽仪以及一干宫人,则是被人带来了延庆宫,周充媛应是翠微宫的主位,所以也一并跟了来,而何承徽身子不便,于是皇帝手一挥,免了她的到场。
宇文熙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中间的蓝丽仪,手一扬,一本脉案并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就朝蓝丽仪甩了过去,坚硬的书角刮碰到蓝丽仪的额头,擦出了一个伤口,慢慢晕出了鲜红色的痕迹。
“何泯,你将昨晚对朕所说的话,在这里再说一遍。”
“臣遵旨。”何泯拱手应了一声,随后双手自然垂落,说道:“经臣查检,这一年来,除了寿康宫,后宫妃嫔及其出皇子公主,就只有修容娘娘(阮修容)、郭芳华和蓝丽仪三人所使用的药方中配用了朱砂。其中,修容娘娘和郭芳华的药方,脉案上清清楚楚地写了是以朱砂入汤药,然后内服。”
“只有蓝丽仪,上面记载的是五月初五,因意外被开水烫伤手臂,延请林太医诊治,当时,林太医开的方子中不仅有内服的汤药,还有外用的药粉。那些药粉,里面就含有朱砂。臣也问过林太医,他说蓝丽仪受的疡伤很奇怪,以汤药内服,再配以外敷药粉,正常来说,一个月可完全康复,但蓝丽仪的疡伤却是花了整整两个半月才治好,约摸没有敷药一样……”
蓝丽仪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衣袍,脸上脂粉不施,原本清幽淡然的气质再不复以往,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焦躁和惊惧。她急急辩驳道:“皇上,那时天气毒热,疡伤好得慢亦属正常,妾有敷擦那些药粉的。皇上,您信我,我……”
柳贵妃眉毛一竖,对左右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堵住她的嘴?御前咆哮失仪,成何体统?”
皇帝没有出声,就是默许了,于是几个宫人上前,绑手绑脚堵住嘴巴,动作十分俐落,不大一会儿,就将蓝丽仪绑得严严密密的。
蓝丽仪不断地挣扎着,裸·露在衣裳外面的肌肤被粗糙的绳子磨出了一道道红痕,很快就染红了淡色的强索,鲜血点点滴在地板上。
何泯视而不见,继续说道:“院判大人又检查了那个让十皇子咬过的拔浪鼓,其把柄上的药物成份,确实跟林太医开给蓝丽仪的药粉成份是一样的。院判大人说,若以朱砂入汤药,用量慎之又慎,可用于外敷伤口,剂量则会偏重些许。另外……”神色颇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看得沈茉云心头一紧,不会又发现了什么惊人赅闻的事吧?还有什么事是比蓝氏一手策划毒死自已的亲生儿子来得让人惊悚?但很快的,她就发现,她还是太小看蓝氏了。
宇文熙淡淡地说道:“说下去。”神情厌恶地扫了一眼蜷缩在地板上的蓝氏,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
何泯只得接着往下说:“另外,据照顾十皇子的宫女招认,在奶娘离开十皇子的那会儿,蓝丽仪曾经亲自去看了十皇子,并且遣开了所有的人,那时,她们正在喂十皇子喝药。”一说完,就赶紧低下头,努力缩小自身的存在感。
所有人齐唰唰地倒吸了一口气,就是柳贵妃,也暂时顾不上跟沈茉云较劲,胸口急促地浮动了几下,气急败坏地说道:“荒谬,荒谬!世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连亲子都能下此毒手。皇上,此等毒妇,绝不能留。”
宇文熙早就听过何泯的报道,倒是显得略为平静,可看着蓝丽仪的眼神已经跟看死人没什么两样了。听了柳贵妃的话,他说道:“贵妃所言甚是,此等毒妇,确实不能再留。蓝氏贬为庶人,赐毒酒一杯。”冷眼斜睨了蓝丽仪一下,“既然你对朕的儿子下毒,那么朕也让你尝尝这毒酒的滋味。”
顿了一下,又道:“养不教,父之过。蓝氏穷凶极恶、心思歹毒,可见其父母亦不是心善之悲,说不定早就犯过这等阴私之事。其三族,皆贬入奴籍,充为官婢。”
蓝氏顿时瞪大了双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声,泪水不断地掉落,由于她不能说话,也无法坐直身体,只能就这么歪着身子拼命地向宇文熙磕头,很快的,原来白皙的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就是手脚,也因为强行挣扎而皮肉磨损。
“臣遵旨。”何泯应道,匆匆行礼,便告退了。
柳贵妃神色一片凛然,行礼道:“遵命。”
沈茉云不由得咽了一下唾沫,三族皆贬入奴籍,充做官奴婢,皇帝这回可真是发大狠了。这里的贬入奴籍,可不是指将人收进掖庭听人使唤,而是指在人的身上烙个印记,然后拉出去贬卖的那种。官奴有多惨呢?打个比方,按大齐律法,私奴婢还有可以被主家放出,改为良籍再让主人纳妾的一天,那么,官奴的奴籍就是几乎要跟随你一生的。就是说,你被主人那啥啥了,绝对是正常得不得再正常的事情,就是生下了孩子,儿女及其后代子孙也是随母从奴籍。
沈茉云看着狼狈地躺在地上的蓝丽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此时,一名内侍端着太医调好毒酒过来,柳贵妃对皇帝道:“还请皇上移驾偏殿,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