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象个当娘的……她原本就不是我生的……我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要不是她,你的荐书会被退回来吗?我说错了吗……你,你只会怪我……”何竹枝越说越气,声嘶力竭了吼了几声,掩着脸放声大哭,“我真是作孽啊!”
“娘,”夏雪珠上前去拉住了何竹枝,“别哭了……”说罢她回头狠狠瞪了夏小鱼一眼,却又敢怒不敢言梵。
夏华生皱紧了眉头,不胜其烦地道:“远亭,把你娘送回房里去。”
夏远亭上前去和夏雪珠两个人拉着拖着何竹枝回了房间铌。
夏小鱼站在旁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夏华生站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对夏小鱼道:“收拾收拾,让宝儿吃点,我回书房去了。”
夏小鱼答应了一声,和梅香把桌上收拾干净,照顾着夏宝儿吃好,又把他送回屋哄着睡了,然后到书房跟夏华生告退。
夏华生没有多留她,也没说别的话,只是神情疲惫地挥挥手道:“你去吧。”
一餐饭大家不欢而散,夏小鱼也难免心情郁郁,但回到酒楼的时候,大家都忙碌着,也没人留意,她跟着忙起来,把心事也就渐渐放到了一边。
等到酒楼打烊,楚满哥送她回到“谷香”。
楚满哥没象往天一样离开,坐在桌边逗着小满,一直等她洗漱完,夏小鱼见他一直不走,便道:“你怎么还不走?”
楚满哥笑笑道:“你休息,我等你睡着再走。”
“那谁来栓门啊?”夏小鱼白了他一眼,把盆放在屋角的木架子上。
“我出门去帮你把门锁了,明天一早再来替你开门。再不行,”楚满哥笑着指了指头上的天窗,“我象上次一样,从上面走。”
“你今天怎么啦?”夏小鱼看着他走到床边去铺被子,奇怪地道,“出什么事了么?”
楚满哥笑着道:“等你躺下再说。”
这一次夏小鱼乖顺地听从了他的话。
等她躺好,楚满哥蹲身在她床边,把她的手握在了手里,看了她好一会儿,问道:“你今天回去怎么啦?”
“啊?”她以为他今天忙,根本没注意到她心情不好,却没想到他还是看在了眼里。
“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回家去碰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的声音不同以往的温柔。
夏小鱼的心如同堤坝坍塌,强撑了一日的坚强一下子碎裂了,泪水泛上了眼底,她轻声道:“今天爹爹和何竹枝又吵了,原本想给爹爹做一顿饭,可是……全被弄砸了……”
楚满哥知道仅仅是因为夏华生和何竹枝吵架,这样的事,不会让夏小鱼这么难过,定然还有其他的事牵涉其中,他没有追问,只是静听着夏小鱼倾诉。
“事情是因我而起,爹爹……他原本是有机会做县里的典史,荐书已经提交上去了,可是……”无论怎么说,今天的种种冲突根源都在这一件事上,所以夏小鱼无法不心存内疚。
楚满哥愣了一下,稍稍一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沉默了半晌,双手握着夏小鱼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声音闷闷地道:“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夏小鱼一惊,这才醒悟过来,夏华生这件事自己相得明白是与卢玉燕有关,楚满哥定然也想得出来,所以他才会这样自责。
“没有……”夏小鱼立刻忘了自己的难过,忙着坐起身来,急着安慰他,“不是的,满哥哥,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楚满哥抬起头来,苦笑地看着她,“要不是因为我,他们不会来为难你,也不会为难你爹,你也不会这么不开心了……”
“那也是他们不好,不是你的事啊,”夏小鱼说到这里,幡然醒悟,“是啊,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他们太过份啦!哼,我为什么要不开心,他们这样不就是想让我难过么?我才不会上当……”
楚满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突然意气蓬勃的样子,半晌蓦然一笑,张臂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媳妇……你真好。”
她明白他在意什么,所以也知道如何能让他宽心,楚满哥心里百味交杂,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因为他复杂纠结的身世,不断地给夏小鱼带来烦恼,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楚满哥的眼中渐渐布满了阴霾。
夏小鱼感觉到他的异样,从他怀里挣开些,抬头正好看见他阴戾的眼神,心里一悸,低声道:“满哥哥……你怎么啦?”
楚满哥眼中的戾气瞬间消失无踪,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他放她躺好,柔声道:“睡吧,没事。”
夏小鱼顺从地点点头,闭上双眸,又不放心地睁开,看着楚满哥道:“满哥哥,我真的想明白啦,这件事,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就这样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他们还能再把我们怎么样呢?”
楚满哥笑着点点头:“嗯,你想明白就好了,睡吧,乖。”
夏小鱼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明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安分守己就能了结的,很多时候,若是对方有心要为难,越是退让,只会越是没有余地,她却对他说“安安分分过日子,就没事了”……
她的性子什么时候象这样忍耐退让过?不过是希望他安心而已,她觉察到他一刻间凶戾想法,怕他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面容,心里沉甸甸地。
原本是想跟她说,过两天就要离开了,可是现在这样子,他实在放心不下。
不过,既然事情源头在自己身上,也许由自己去了结更加妥当。
他下定了决心,给她掖好了被角,准备站起身来,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满哥哥,别走。”
一刻间,楚满哥觉得血冲到了头顶,脑子都象要炸开来一样,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低头看她,她的双眸仍是紧紧闭着的,只是眼角亮晶晶地,好象是泪滴。
他恢复了理智,又蹲下身去,伸出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拭了拭她的眼角,真的是眼泪,凉凉的,她在做梦。
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手指上那一点根本就看不见的湿润水滴,心抽得痛。
他在她床边就这样又蹲了很久,直到脚发麻了,这才站起身来,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看到楚满哥的时候,张鹞子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楚满哥会突然到来,而且来得这么晚。
楚满哥对他拱了拱手道:“二哥一向可好?这些日子多谢二哥照顾了。”
张鹞子淡淡的笑道:“楚兄弟何必客气。之前,你和夏姑娘帮了王兴大哥,就是帮了我的忙,我不过是还个人情而已。我听说,现在楚兄弟已经是孟梁岭的大当家了,按理,我还得尊您一声‘大哥’才是。”
“二哥早已经不是岭上的人了,不必讲究这些。我这趟来,一来是来跟二哥道声谢,二来是想向二哥打听一下,之前我拜托二哥打听事如何了。”楚满哥对张鹞子说话也十分客气。
“你想的没错,我找了路子,从项县的仵作那里得来的消息,的确,那些人的伤不只一处,致命的是刀伤,可是那种刀是朴刀,”张鹞子停了一停,很是遗憾地看着楚满哥道,“很常见的刀,所以没办法查验是谁下的手……”
“没关系,”楚满哥冷静地道,“我知道不是我就行了。”
说罢他又对张鹞子拱手道:“多谢二哥了,我就先告辞了……夏小鱼那边,还要拜托二哥您……”
“这个不用你说,只要力所能及,我自然会照应。”张鹞子微微一笑,“这姑娘真是很不一般,兄弟,你福气不浅。”
楚满哥挑眉看了看他,随即一笑:“那是自然的。”
第二天一早,来“谷香”开门的是满哥奶奶,夏小鱼睡了一夜心情好了很多,帮着满哥奶奶把点心蒸上,这才去了容华楼。
到了容华楼的时候,伙计们都在做清扫,楚满哥率先看见她进门,笑着迎了上来,道:“来了。”
“嗯。”夏小鱼点头。
“你今天不是要去周家的农庄么,我陪你去。”楚满哥笑眯眯地道。
因为现在容华楼一半的蔬菜是直接从周家的农庄进的,夏小鱼是打算这几天去周家的农庄和周重林谈一下后半季的进货的事情,不过她并没有确定是哪一天,没想到楚满哥这样提议,她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你为什么要跟去?”
楚满哥道:“我忙了这么久,你总得让我休息休息啊,你这当老板的,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了吧?”
“哼。”夏小鱼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刘元晋道,“元晋,我今天去平清那边和周家谈一下进货的事情……你多照顾着店子吧。”
刘元晋点头答应道:“好,你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楚满哥瞟了刘元晋一眼,心里暗想,怎么可能?
等到了平清山庄和周重林谈妥事情以后,夏小鱼才明白楚满哥一定要陪着她来的目的。
楚满哥从周重林那里借了两匹马带着夏小鱼去了清江平谷的大平原。
看着茫茫无际的草地,夏小鱼惊叹之余,很奇怪楚满哥怎么对清江平谷这么了解,竟然知道这里有这么大的一个平原。
“我和师父来过这里,所以知道。”楚满哥笑道,“以前,你一直羡慕别人骑马的样子,我说过教你……”说到这里,他一脸懊丧,“可是,教会你骑马的是别人。”
“呵,”夏小鱼道,“你知道你欠我很多了吧?哼,所以,你记住,这一件事你还欠着我……以后得补偿我。”
“嗯,”楚满哥转头看着她,表情很是认真,“我当然会记得……我欠你很多……”
夏小鱼被他看得心里一阵急跳,挥手一扬鞭子想要催马逃走,嘴里道:“这么大的地方,一定要好好跑一跑……”
她鞭子还未挥下去,只觉得腰上一紧,身子一下子腾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楚满哥抱到了他的马上。
她慌乱中大声道:“你干吗?”
“你不是说要好好跑一跑吗?你那三脚猫的骑术怎么跑得起来?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楚满哥说得理直气壮。
没等夏小鱼反应过来,他一抖马缰绳,马鞭高高扬起,“啪”的一声,马儿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整个人如同在云雾中穿梭一样,夏小鱼紧紧地偎紧了身后温暖宽厚的胸膛,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闭上了眼睛,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定。
飞驰了一段以后,马速渐渐地慢了下来,楚满哥腾出一只手来揽住了她的腰,夏小鱼没有睁开眼睛,任由他这样紧紧搂着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信马由缰地走了很久,夏小鱼突然觉得,若是能一直象这样子,也很不错。
头顶上传来楚满哥轻轻的叹息,然后他低头在她耳边道:“我舍不得你。”
夏小鱼一怔,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去多想,只是紧紧闭着眼,不肯睁开来。
“夏小鱼……”楚满哥欲言又止。
片刻,夏小鱼觉得身后的温度突然消失了,然后感觉到楚满哥下了马,她心慌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四下张望,整个人被他从马上抱了下来,抱进了怀里。
抱她下马以后,他也没有放开她,搂着她席地坐下。
“这里好吗?”楚满哥声音柔如春水。
放眼望去,天似穹庐笼罩着一片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