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是个工人,没有下岗,一个月拿800块钱,不抽烟,不喝酒,不结婚,不吃饭。渴了喝凉水,饿了吃烂菜叶,冷了拣破麻袋穿,总之,一分钱不花,在房价不上涨的前提前,要买那样的房子,得连续工作100年;
假如是个妓女,姿色一般,平均每次收获200块,也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饭,不得性病,不养小白脸,要想买那样的房子(同样,房价不上涨作为前提),得连续接5000次客人。假设每天接客两人(含法定节假日),那得连续奋战2500天,得费时7年左右;
假如是抢劫犯,手段一般,眼神一般,力气和逃跑速度一般,每次出手抢得1000元,也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饭,不洗头,不找女人,不被保卫科长抓住,要想买那样的房子(同样,房价不上涨),得连续作案1000次,假如每星期作案一次,那得连续作案18年。
真是写得好啊。说出了人民群众的心声。
既然人民群众都对楼市都没有好印象,那就算是为大家出次头吧。他给自己充足的理由。
“网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全国人民嘴巴里都是这句话。
李大嘴脑子里闪过这句话后,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仗义赎财,劫富济贫,底气也足了许多。
郁闷于是好了很多。
他哼着大刀歌离开了网吧。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第54章
陶可从青岛回来了,她电话里问他,为啥把手机号码给换了。
大嘴说原来的手机掉了。
她问,那他为何也不给她打电话。
他说,忙。
她说,我有点不高兴了。
他对她说,高兴点吧,我要请你来我父母家吃饭。
陶可很吃惊,明显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好一阵子,她迟疑地说,我该怎么打扮呢?我可没有啥好衣服。
大嘴为陶可开门的时候,吃了一惊,发现她烫了个头发,描了眼睛,口红涂得红灿灿的,看上去大了好多岁。他心里叫了句,天哪!
她已不是那个高中生了。
父亲很高兴,现在当父亲的要求都不高,只要儿子能带个女的朋友回来就满足了,不管胖瘦年龄婚否是否有娃,只要是个女的就好,因为听说有不少人开始只交同性恋人了,那以后几年的时髦话叫“断背”。他觉得大嘴很久没有带女朋友回家来了,现在终于上门了,好松口气了,他紧瞅了两眼,还挺顺眼,居然没有发现她年龄其实很小,这个当爹的也真够糊涂的。
母亲挺兴奋,热情地让座倒茶问长问短,好像户籍警进行社会情况或者家庭情况调查的一样。
然后,她也发现自己太罗嗦了,就跑到厨房里面去忙活了。她说,今天特地烧牛蛙给他们吃,给大家补补。
陶可在一个新家里面只有点头聆听和简单回答问题的机会,趁着空儿,也用眼睛看着家里的环境。发现家里的东西堆得很多,书扔得东一本西一本的。木兰扇放在窗台上,一个哈磁针没有收到盒子里,滚在地上。
大嘴的父亲终于找到了一个不愿意反抗的好听众,他高兴地给她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聊起他的气功保健术来。他说自己一天不练功,气就不顺,百食无味。练好后,一通屁,气就顺了。
大嘴在旁边听了直摇头,说,爸你注意点影响好吧。
大学本科毕业的母亲在厨房里。
她今天特地替丈夫下厨,打算杀牛蛙招待陶可。
厨房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大嘴跑进一去看,原来母亲在厨房杀牛蛙,把牛蛙的腿张开,一刀下去,万没料到,牛蛙的尿飙得老高,像一根乳白色的抛物线似的直射向窗户,母亲把菜刀一丢,当地一下子掉在地上,她说,这辈子再也不吃牛蛙了。
陶可哈哈哈笑得躲在厕所里不出来。
大嘴说,母亲真是的,怎么这样使性子。
吃饭的时候,父亲照例津津有味地说新闻里讲的些耸人听闻的东西,告诫大嘴和陶可要注意安全。特别是节日快到了,晚上得当心背后敲榔头的。因为民工们要回家,他们在外面苦了一年,没挣到钱怎么回家啊?所以只好敲上几榔头,捞一票凑点路钱才走。所以,你们走夜路要特别当心啊。
大嘴不耐烦地恩恩了两声。
父亲说,据里弄阿姨说,前两天人民路上的一个黑势力老大也遭此不测,更要引以为诫。现在人民路的某个水产海鲜市场居然已有了黑势力盘亘,真是民风不古。他说,这黑势力头子前两天上街去联华买东西,大热天头上戴一顶老厚的绒线帽,帽子后脑勺部分还隆起老大的一块,没人知道那里面是啥东西,其实是头被一个民工打劫时敲了个大包,那里面还垫了块大海绵。
大嘴父亲还认真的做了分析,他说为啥黑老大也被敲了脑袋呢?原来,现在这黑势力老大有江湖地位,有身份,看上去怎么都不像个黑社会的,倒像个中产阶级。所以,走在路上被那些打游击的、敲榔头的民工盯上了,敲了一下。敲死到算了,结果敲个半死不活的,以后他在黑势力里还怎么混啊?——哪位手下,说咱老大上街,一不留神被一小街痞或是一毛贼敲榔头的给砸趴下了,谁脸上也没光啊。所以,据说现在连黑势力份子自己上街也都挺当心的,自己给自己作点保护。
大嘴不耐烦地点头听着,陶可的两个眼睛却睁得越来越大。
他父亲来神了,接着说,这个被误伤的黑势力老大是个东北来沪的,据说十年前他还使着木头板斧的在街上狂奔着,现在已经长得像个中产阶级了。这个黑势力老大收取上海某一个水产海鲜市场的保护费,他的人从来不打架,不斗殴;他手下的人是无赖型的,软糖似的。在人家店里,一排似的躺下来,支付20元座位费,缠上一天,搞得你生意没法做。公安来了也没辙。这黑势力老大据说还挺会谈判,跟“被保护者”谈判保护金,他说他手下这么多下岗的失业的(无业的)弱者,这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他说嗷嗷待哺这个词的时候,像一个城市的分管就业和社会福利工作的副市长,充满了同情心和爱心,以及怜悯,让你想不起来他是个社会团伙的头,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像我国政府说对手或台湾当局需要“悬崖勒马”一样,具有无比的威慑力,被保护者肃然起敬之余非常不情愿地奉上了保护费。
陶可的这顿饭就在大嘴父亲的半故事半新闻中过去的,吃完后,她悄悄地对大嘴说,你父亲应该叫大嘴,他很健谈,很可爱。
从父母亲家里吃好午饭出来,两个人马上把父亲的提醒故事抛得远远的了,他俩在人民路上看着街景,散了会步。
夏天快要过去了,城市的午后渐渐有了气爽的意思。
手拉着手,手心还是会出一些汗来。
她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汗手紧紧地、用力地缠在一起,这滑滑有力的触觉,让他觉得好奇特。
星星慢慢一两颗升起来,映在天幕上,被城市的灯光弄得淡淡的。
陶可忽然扭过头,对李大嘴说,今晚,我要去你自己租住的地方看看。
大嘴说,离这里倒不远,只是那是很小很小的房子,又很乱。
陶可说,我不嫌你乱啊。
李大嘴的窝乱得不成样子,地上是没有洗过的饭碗和书本混堆着,几乎没有插足的地方。好在没有A片电影碟片横亘在眼前刹风景,而且,地上居然也有几本小说和时政类的书散乱地放着,墙角一盆花碎了,是他前两天喝醉酒,挥手之际从窗台上碰掉下来的。
陶可说,花盆都碎了,也没有扫掉,你这是怎么过日子啊?
她拿报纸,把碎盆收拾起来。
他给她放了首F4的歌,《最特别的存在》,她说,尽管F4现在最火,但她不喜欢,他们长得太标志,像车间里面生产出来的假人一样。她还是喜欢张国荣。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到一张,张国荣唱到:
有了你即使平凡却最重要,好光阴纵没太多一分钟,那又如何会与你共同渡过都不枉过,疯恋多错误更多……
他们并肩坐在地板上。
她忽然凑在他耳朵边上,说个我们学校男女生的故事给你听,好吗?他笑了,好啊,你还会说故事?说来听听。她说,一个女孩问,你喜欢我吗?男孩笑了,我喜欢你喜欢到海枯石烂,女孩一个火辣辣的手指印打上去,她气愤地说:“你撒谎!骗人不行,重来!”;男孩说,我喜欢你喜欢到中国移动不再收费,又是五个火辣辣的手指印,“你骗人! 重来!”; 男孩说,我我我喜欢你喜欢到宿舍不再熄灯,学校不再卫检,食堂不再吃出虫子,后勤不再垄断,机房不再断网……女孩笑了,说,这下才差不多。
她说,你为啥不笑。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说,你喜欢我吗?
大嘴还是不说话,他突然伸手紧紧搂住她。
那个晚上,他在沙发上搂着她。紧紧地搂着,有一刻她的呼吸很急促, 她的眼睛看着他,火热的,他能感到她的青春在体内汹涌地涌动,他也感到自己有了明显的反应。昏昏沉沉中,她说,我给你吧,我什么都还不知道。
他说,你还小。
她说,我都18岁了,都有公民选举权了。刘胡兰可15岁就英勇就义了啊。
他没吭声,爬起来,去冲了个冷水澡。
回来他独自坐在床头,抽了一根烟。
他没有碰她。
他们听了一夜的音乐。
这晚,他说就这样,已很幸福。
如果时光能够停滞,就好了。
这一时刻,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这些天曾干的肮脏的事业了。觉得自己意志坚强得和雷锋叔叔黄继光哥哥差不多。
她在心里问自己,他干嘛不碰我?不喜欢我吗?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第55章
几天后,他打电话给大头,想探探风声。
大头在电话那头劈头就骂,赤那,你死到啥地方去了?电话怎么换掉了,也不说,人家桂芬到处找你呢!
大嘴说,她有说什么事情找我吗?
大头说,说倒没有说,只是好像很生气。你不要干傻事啊,没骗人家钱吧?别惹人家生气,情谊不在生意在,再说我们年纪都不小了!
大嘴口里说,没啥事体的,没啥事体的。
大头说,你的新手机给我,我可以随时找到你。
大嘴说,我的新电话还没有买,回头我买了再告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大头在电话那头,喂喂了两声,不觉大怒,暗骂道,这小子!肯定有事。
挂了大头的电话,大嘴心里忽然又重新沉重起来,他心里也骂了句,这女人居然为了这点钱,到处在找他。但隐隐中,他安慰自己,她毕竟没有最后撕破脸皮,大头好像还不知道啥事体。
傍晚,他依然独自上街闲逛,无聊间路过一间火锅店,抬头一看,居然叫“海公公”。
他就走进去吃火锅。人家都是至少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