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止哭只得轻吻你发边让风继续吹
他不忍远离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哼起来,他似乎看到自己那次和陶可一起去K歌,唱了一晚上的张国荣。他想起,她是麦霸,她唱的时候总很认真,眼睛眯成一条缝,她唱到动情的时候,手忽然会挥舞一下,还有一刻,竟真的会哭。
他这么想着,不觉痴了,往前又走了几步。
绿地的另一头,一群中老年人刚好练完了什么功,收了白天的宣传横幅和喇叭,正散了场,往这里说说笑笑地走,他们穿过他,和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开,他在人群中像逆着溪水流动的鱼。
热闹的人群很快走完了,在队伍的最后,他发现一个人停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看到绿地里的路灯亮起来,正好照在那人的脸上,那人的脸很大,脖子很短,手里拿着二节黑黢黢的什么东西。
是大头。
大嘴嘴巴动了一下,说,你好。
大头一动都不动,像僵尸一样盯着他。
大嘴心知不好,甩腿就想跑。
他望见大头手里拿着棍子,一节棍在前面举着,一节棍荡在手臂下面看不着,他突然听到他大叫了一声“白蛇吐芯”,棍子迅速翻动了一下,闪电一样,想躲,已经晚了,他感到天灵盖被尖锐地剧痛撞击挤压了一下,哄地一声,世界就旋转起来,旋转着不停,所有的光在眼睛里变成了曲线,扭动如蛇,然后扭曲忽然不见了,世界像沸腾的锅炉,热油从脑子里外面涌入,远处的声音响得如雷电爆裂,轰然作鸣,接着感到胸口和后脊椎又中了两下,脊椎发出裂帛声,终于声音也没有了,万籁俱寂。
他踉跄了两下,轰然倒地。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第63章
陶可路过人民中学的那星期,小孙终于决定要离开上海了,离开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城市。
回老家的路漫漫,他坐的是老式的“绿皮车”慢车,火车在往北走,20多个小时都挺着腰身坐着。过了江苏,过了安徽,又过了江苏,再过了山东,对面的旅客换成了一位农民师傅,他和小孙讨论收入,抱怨村干部,说自己的孩子,他把自己随身带的花生大枣特产,毫不吝啬地大把分发给周围每一个人。
上火车之前,他在地摊上花了3块钱买到本盗版的《海子诗集》,在和农民师傅聊够了天后,喧闹的火车也在咣当咣当的声音中安静下来,窗外夜色悬挂,他嚼着大枣,望着漆黑的晃动的迅速消失中的田野,然后,他摊开书本念道:
我本是农家子弟/我本应该成为/迷雾退去的河岸上/年轻的乡村教师/从教会师院毕业后/在一个黎明/和一个纯朴的农家少女/一起坠入情网/而为什么/我来到了酒馆/和城市……
我要还家/我要转回故乡,头上插满鲜花/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沉默寡言或者大声谈吐/我要在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
然后,他歪斜着身子,在座位上口水横溢沉沉睡去。
绿皮火车带着人们,大吼一声,穿过隧道,迈过河流,驶过村庄,擦过城市,向北方加油驶去。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尾声
早晨六、七点,太阳就升得老高的了。
大嘴的老妈站在阳台上,怔怔地看了会儿人民路的街景。
她想张口学一句大嘴在家时常唱的美声,是帕瓦罗第的“我的太阳”,她酝酿了会感情,喉咙动了阵子,努力了好一阵子,但是,终于还是没有能够唱出来。
阳光很晃眼,她对着人民路,居然说个字,靠!说完她忙捂住自己的嘴。
大刘
2005…2006年1月4日二稿于上海镇宁路
2006年2月于老挝琅布拉邦
3月20日三稿于镇宁路
鸣谢:杨林工作室为本书拍摄了中国第一本小说DV。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跋一:80年代的快乐指数
跋一:80年代的快乐指数
陆杰 摄影家 上海纪录者 著有《大上海1980‘S》
回首望去,上个世纪80年代似乎已经很遥远了。然而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却是不会轻易忘怀的,尤其是生活在那样一个几乎有点天真的年代,想要不留下
一点生命的痕迹,真的很难。
80年代的快乐是单纯的,和《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的前半段纪录一样,单纯得就像一张揉皱后再铺平的白纸,粗看上去纵横交错,却找不到风从哪里吹来的蛛丝马迹。一场灾难过后的中国,天色有点放晴,偶尔也会飘过诡异的乌云。上海的街头常常可以看到,一个老头扛着一口葫芦一样的黑锅,走街串巷。随着风箱的拉动,一会儿米变成白白的爆米花。摔着一大捧膨胀的希望,老头也成为那时最受欢迎的魔术师!
80年代的快乐充满了童话色彩。历经磨难之后的故事,总是会加上一点童话的叙述风格,尽管幼稚,却不乏真实。其实当时的童话书确实十分畅销.妈妈们几乎人手一册《365夜》,有了它这一年就过得顺风顺水。还有一本最杰出的童话期刊《童话大王》:“皮皮鲁和鲁西西”、“魔方大厦”、“舒克和贝塔”、“侦探荞麦皮”……不仅仅是写给孩子们看的——成人的心灵终于有了些许童话的空问。
80年代的快乐开始和现代传媒挂上了钩。黑白电视机模模糊糊的影像吸引了大街小巷的居民,一部故事片《霍元甲》推出了最慷慨激昂的爱国英雄.一听到那首铿锵有力主题歌,每个人都会热血沸腾。尽管贫穷还未远去,但是“国人当自强”的心愿无处不在。那时候的孩子们却迷恋上了《铁臂阿童木》,跑动起来都会把双手向前方一并,屁股一撅,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屁股冒着烟飞回了家。 80年代的快乐属于民间的娱乐。有人评出了当年的“十大经典游戏”.从原始的“高尔夫球”打弹珠,到色影斑斓的拍洋画,从满街飞奔的滚铁圈,至l类似棒球的丢沙包,还有跳房子、跳皮筋、抓棋子、打乒乓.、..踢毽子和撞拐子,长不大的童年和回不去的童年交杂在一起,让玩的人和看玩的人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感,谁也没有想到20年秀的电玩会夺去多少民间智慧的生存可能。
80年代的快乐还因为有了广告。观念的复苏带来了生活的期望,一个摩登青年带着耳麦随着音乐扭动,音乐是:“燕舞,燕舞,一起歌来一片情……!'’一一街头很快就见到提着四喇叭的收录机招摇过市的红男绿女。紧接着,“人类失去了联想,世界将会怎样?”广告以其巨大的魅力,蚕食着都市的欲望,也将80年代的中国都市带向了世界的明天。
80年代的快乐还因为那是一个诗歌的年代。从噩梦中醒来的诗人充满了愤怒,就像是北岛的《回答》:“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在生活中寻找着希望的诗人却洋溢着柔情,就像是舒婷的《橡树》:“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口十,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如今真的很怀念那个充满诗意的纯真的年代,怀念那些还没有被物质的欲望撕得支离破碎的激情。
80年代的快乐还因为有了奋斗的方向。典型的80年代奋斗篇——理想与现实相差太远,却不会因此消沉下去,而是努力让自己的现实离理想近点、更近一点。中国的土地上尽管从不缺乏不公和阴暗,但那时候的努力却是一直单纯明亮的。后来,就到了林白小说中的80年代——已经是80年代末期了。人们尽管不再为明确的目标辛勤奋斗,却仍有理想如同山火般嚣张燃透。关于青春,林白是这样描述的,穿着土黄色的夹克,头发剪成不等式,每天骑着单车一个手扶着车把一个手揣在裤子口袋里,试图以最慢的几乎停滞的速度稳住单车不动.或者在大街小巷上以一个女光棍的姿态游走,背一段达利语录,把自己幻想成布鲁艾尔,然后去吃最心仪的桂林米粉。
好遥远的80年代,突然间一切都似乎清晰起来。尽管那些声音如同黑色的木纹唱片摩擦失去锋芒的唱针,那些黑白画面似乎飘满了斑斑点点白色的“雪花”。但是这样的记忆却是如此的让人沉醉,令人玩味。突然想起中国纪实摄影的序幕就是在这以前的一次政治运动中由一批非职业摄影人拉开的,摄影终于体现了它最基本的功能——纪录、见证及公众性。于是那时候我手头的照相枧也有了快门的声响,尽管不是很自觉的、却是发自内心的,记录了80年代许多黑白的、如今已经泛黄的故事。
于是这些发自内心的快乐.直到许多年之后,我才发现其中的秘密,找到其中的价值。
因此假如有人间我80年代的快乐指数有多大,我会毫不犹豫地说:照片中有多少黑白的层次,快乐的指数就有多少。真的!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跋二:
跋二:
…送给大刘
阿郜 诗人;原创戏剧人,代表作《贰纸门》
双腿像两条木棍一样下沉
象一朵黄花对着另一朵:交浅言深
多么令人尴尬的场面!
在这一个瞬间汇集
走向那些被蚊子干扰的人群:
那些静默不动的温柔的小蚊子
一些小动物
向那些沉默不语的黄花一样
一样明智。
那些倍受灾难侵扰的人群,
“看见了蓝月亮的光。”
一枚宝石的光。
贪婪的手多么痉挛
象一颗颗因痉挛而失血的心
那些小黄花低语:
唔,小银子。
它们看到的仅仅是一双双脱落在大地上的腿
一些树干:艰难地蠕动。
艰难的,象那些痛苦的秘密重又种下
耻辱:越长越深。
黄花的光芒又有多深?
徒劳的人们拍打蚊子:噼,啪
沾满了人类的鲜血,象
烦闷的夏夜一样枯燥
一样凄凉:失神的眼里闪烁着,
“啊苦恼的远方象生活一样苦恼”
远方的意义又有多深?
象人们在烦闷的夏夜里翻动土地
甩掉田里的石头,甩得尽可能地远:
啊那些意义般的石头啊,
被人们甩到了生活的前面
或者说是生活的后面
闪闪发光。那些小黄花低语:
唔,小银子。
提起了人们的食欲。
大汗淋漓的夏夜:
小蚊子静默不语。
树桩挪动吧,树桩挪动吧,
人们繁忙地拍打着蚊子
小黄花,看着徒劳而痛苦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