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青睬还好,怕的被稍有权力的男人盯上。男人在什么时空都是保有雄性本能的男人,具攻击性,易受欲望控制的特点是生物进化过程的遗物,即使在女性掌控的世界,这些特质还是固强地没有动移半分,既然一般女性地位高贵不能沾染,那贪婪的目光只好落在比他们更没地位的男人之上。不过话说回来,不论是男是女也有不同的位置,地位自是有高有低,跟君望以前累积的常识最不同的地方,无论男人地位再高,高不过在高位的女人,女人的命途再坎坷,也不会被堕落的男人更卑微。
其实君望对前世也不甚了了,像是记得一些,又好像全然忘却,唯有一段段的梦境在诉说他来自不同时空,君望隐约记得他有一个不属于孩子的遗憾。
慢慢回想起往事的君望已经很习惯孩子的身分,只有男女地位的差异对他来说是很突兀的社会生态。身为男孩这样子跑出去倒也不怕,才几岁大的孩子,谁看得出你是男是女,没有细分男女的孩童服饰叫每个小不点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即使像小胖子看上去就是男的也不怕,这里用小厮来当小姐仆从的也不少。至于为何不用严防男女之礼,君望也不明白,暂时他还没有机会接触相关知识,就说阿三很保守嘛,死也不肯说…
塞了满口甜蜜的小胖子死命拉着君望不放,叫他不要再次一遛烟地跑得不知所踪。看见小胖子又是快哭出来似的,君望连忙再多塞几块软糖到他手中去。君望不很了解家中的经济情况,不过很实在的,对一个不能上街的八岁孩子来说,零用钱是想也不用想的。这次买糖果的碎银是以前家中帮工哄君望这小霸王时得来的,数目少得可怜,就仅够买那么一点糖果。还好君望原来就不嗜吃,小胖子又是自小相伴的好兄弟,加上可以堵住那张烦死人的小口,再贵的糖果君望也心甘情愿地买给他。
街上除了琳琅满目的货品,更吸引君望目光是别有一种神韵的人情世故。
正呐喊摆卖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采购买办,为了分厘而寸步不让的,也同样不分男女年纪。服饰方面,男女都是浓重的中国风,君望对历史不深,看不出眼前设计精巧的长衣宽裤像那个自己认识的朝代,不过在市场也没有什么人隆重正装,所以也说不准,粗略看去,男的以长袍为多,而女士则多饰以似裙宽裤。日常对答,也听不出上下尊卑,倒是似有还无的调笑显出市场风情。
跑到那里,人也不过是人,还没有进化成为异种生物的先兆。
像是那边的争吵,君望冷眼看去,也就是寻常浮世绘,不知对骂的那对男女是谁更先吵将开来,似乎是那个女的在买货时付不足货钱,那个廿多岁的男货主拉着那个有点年纪的大婶,死不肯叫她占了便宜去。凑热闹的人已经围了一圈,君望推着小胖子到另一个不显眼角落,好看看事件如何发展,他真想知道男人哪里会输给女人,他就不信这里个个都是武功盖世的女侠。只见那个憨厚的男子在大呼自己的小牛是如何辛苦养出,不能血本无归的回去愧对家人。想要强夺人家东西的大婶见围观者越来越来,脸色更是难看,“就不过要你一头小牛,还是我看得起你了!”
以力劲而言,始终是男人优胜,大婶见自己怎样也扯不过那青年,就色厉内荏的喝骂,“大胆男儿,竟敢冲撞女眷,吃了豹子胆可是?要不要我去找官府的人送你到蚕室去?!”青年听着发急,本来还有些顾虑地放轻手劲,听到对方说要报官,就急得要推开那妇人。
就在君望以为那妇人会被青年推得七歪八倒之际,妇人突然伸手直指青年头额,手心向上,食指中指直点对方眉心,青年顿时如被点了穴道,可笑地停下所有动作,冷汗直冒的盯着妇人的手。
距离太远,君望看不到有什么玄关,向身边的人看去才看到数枚金属制的指环扣在大部份女子的手上。
君望还在想什么,却听到一声娇喝,“真的贼喊捉贼,抢了人家东西还要动用隐药相胁,真是丢尽了我辈女子的名声!”只见一个看上去也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孩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灵巧地朝那妇人身上一踢,叫那妇人跌开几步,然后再怒发冲冠的吵嚷上去。君望却不再留下看热闹,拉着小胖走了,反正他要知道的也都差不多,之后的女版英雄救美,他可没什么兴趣。
小胖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君望,似乎还在担心那个受欺负的青年,君望觉得拉动不肯走的小胖子实在太费劲,只好解释,“你没看到那女孩衣着光鲜吗?而且她身后还有好几个女侍跟着,那年轻人有了这样的靠山必会平安的,反是我们,再不回家的话会有性命危险,阿三大约已差不多气疯了。”
被这样一提,想起危急情势的小胖子脸色登时惨白,反手把君望拖回家,糟了,都忘了吃人三爷,他们得在被人发现之前溜回去啊。
“哼,又在逞威风了。”慢慢远离人群的君望听到不耐烦的低讽,以为自己也算人小鬼大的了,看了看那声音的主人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那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脸鄙夷的看着刚才出事的方向,身边另外一名大些许的男孩为难地想要阻止他口不择言,“隔墙有耳,你就检点下吧。”
“女人治国。”不屑的吐出这几个字,听来自有其他意味。君望微笑,接触到那双桀骜不驯的双目,点头示意,也许是对那份要反抗命运心意的嘉许吧。
小男孩见那个不相识的小不点竟然敢笑自己,早就不大乐意,发现自己兄长呆在当场,心中更觉讨厌,“不过是连毛也没长的小东西,对方长得精致一点,就用得着看得那么入神吗?”
急变
君望这世的经历都在这所大屋之中,婴孩时代的记忆太蒙眬,说不清,即使是有特异过去的他。也许这就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吧,为了能活下去,都不得不忘记。说起来,对前世种种,也有些不甚了了,只留下一个大约的概略。
小胖子继续念念有词,非要君望答应去向三爷道歉不可。君望虚应以求解脱,小胖子虽然脑袋不灵光,但被骗了一辈子也学到惨痛教训了,直接握紧君望猛摇,希望可以摇出个光明未来。
“小胖…”君望突然再也说不出话,只拉着对方跑,刚刚看到的浓烟,方向不正是自己的家吗?
柳府外守了一队兵马,但夺去君望心神却是像疯似狂的大火,他的娘,他的娘在府中!
忽然一个烫热的拥抱阻挡了君望的视线,欲哭无泪的君望像傻子的往上望,却是一脸惨痛的阿三低声沉吼,“小望,小胖,你们总算逃了出来,天有眼,老天有眼!”
“林大总管,这两个孩子是谁呢?”柔如毒蛇吐信,一个全身戎装的年轻女子上前,美目中闪出精明,“要知我领命前来,可容不得柳府闲人在外乱跑乱跳。”
“荣将军见笑,”阿三冷静下来,从容以对,“这两个孩子不才,正是犬儿,平常住在华街那边,算不上是柳府人口。”
荣静在放火烧柳府前已经清点府中众人,真不明白怎么又跳出两个孩子来?“华街?想不到林大总管也真交游广阔。”
“被夫人捡到之前,林三曾是华街当红小倌,这从来不是秘密。”阿三坦然直视荣静,“这两个小孽种就是当时留下来的风流债。”
“肯为小倌诞下麟儿,而且还是两名…”
阿三冷笑,“当年想要迎我回府的人还少?以儿女作饵的也不在少数。要是荣大将军不信,就直接到华街一问,自可得悉详细,少在这里啰嗦!”
“林大总管明明知道我们要押你上京,花不了这些时间…”
忽然君望放声大哭,连带本就忍着的小胖子也一并哭开来,两名小孩的哭声叫在场的人心烦意乱,荣静叫名小兵把孩子们带去华街,打算不了了之,反正她的目标也只是柳府。
阿三叫住君望那小大人,欲语无言,就只好吩咐,“回去找涂慧涂大姐,她会好好教训你们这两个小鬼。”
君望点头,咬着下唇带着哭腔,“我会照顾小胖子…三爷。”
阿三笑着点头。小胖子的确是他亲生儿,这里的父亲没地位,君望那声爷,也是默认了阿三是自己的父亲。
在这种关节眼,君望知道自己不能慌,顺着阿三的说话,装成平常孩子才能有望逃过这劫,他不能不镇静,身边还有小胖子要他照顾。
那队兵马叫想冲进火场的君望苦苦强忍,娘怎么了?其他人怎么了?他自知这时不能问。见荣静听过副将报告,打算押走阿三,临行前轻轻朝自己看来,君望只好装作畏缩垂首,他怕自己眼中的恨意会泄露秘密。
两个忽然变得无家可归的孩子被懒洋洋的一名士兵领着走进烟花地,初到华街的君望也不知该把士兵领到什么地方,只好伏小,装成稚气无知,“兵大姐,我们就住在那边小巷。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不然店中大娘会打呢,而且这边大店林立,大姐你在这儿休息正好。”小兵见君望年纪小小,作不出什么花样,自己连月赶路也是累了,就随意放走两个孩童,自己偷闲去了。
见小兵走远,小胖子也快软到在君望身上,他实在一点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君望由他去,连他自己也快受不了。
“小胖子,我们得去找那位涂大姐,不然今晚就真的没饭吃了。”君望不忍坦白,就是真的被他们两个小不点找到人,能不能有饭吃还是未知之数。
“阿望,”小胖子哭得累了,“我还有几块糖果,你拿去吃罢。”
君望终于也笑了,拉着小胖子走,“放心,我答应了阿三,我会照顾你的。”
两个孩子在华街寻人,比一般大人还干净利落,因为一个是真的不懂,另一个是完全不怕。找涂家比想像简单,不到半个时辰,孩子们已经在路人带领下走到涂家大门。出乎君望的意料之外,居然不是妓馆,真还有些小失望呢。
两个孩子大模大样走进屋中,叫一众大人目瞪口呆,不知这大胆雏儿从何而来。
君望收敛小少爷的傲慢,谦和的向厅中一位大姐请教,“我们受柳府林三之命来找涂慧大姐,请姐姐指点。”
那位二八姑娘打量两位小孩半晌,看够了才叫人去通报主子。
君望坐下喝着佣人送来的热茶,心稳了些,虽然还是想念母亲和阿三。
等了好会,当那位涂大姐终于肯出来见两位小客人的时候,君望第一个印象是“艳”。轮廓突出,艳丽有神,年纪比母亲略大,但看上去不过四十的女子,一声朗笑,“我就是涂慧,林三派你们来的?”
君望深吸一口气,猛拉小胖子一起跪到涂慧跟前,“这是林子滔,林三亲子。”
涂慧看这架势,那个看上去聪敏的小鬼又不再自道来历,想也不想就挥退众人,就留下两个小鬼还跪在大厅中,“好,那你是谁?”
“我娘是柳凌风,我是柳君望。”君望很明白重点在什么地方。
“两个小鬼别跪了,起来吧。凌风真的生下个鬼精灵。”涂慧大笑,也很利落,“柳府出了什么事,要小少爷来我涂家问候?凌风不是不喜欢我这个流落华街的姐妹吗?”
“刚刚有一位姓荣的将军,烧了柳府,带走了林总管。”君望逐一说明,像是事不关己的冷静,“林总管说我俩是他孩子,不属柳府才避了这劫。”
涂慧点头,“以后你的名字…”
“林君望,我知道了。”垂首,终还是忍不住,“我娘…”
涂慧看着君望,“由今天起,你就是没有娘的孩子了。”
君望紧咬牙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