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外男怎得进入?说什么我也不相信,这只是赵甫一个人的计谋!”
老太太那张因为年迈而显得慈祥的脸突然敛尽所有温和光华,只余严肃与不为所动的狠心:“你想多了。她是太太,是你的母亲,怎会设计害你?”
短短几句话像重锤敲在沈江蓠的心上。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血脉相通的祖母,语气不自觉也冷了:“老太太若不怀疑,怎知我说的‘她’就是太太!”
几十年的风霜不是白经历的。老太太一点也没露出心虚,淡淡说道:“女眷出城有外男混入,这是太太持家不严。但是若说有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你是被唬着了,所以胡思乱想。不如多静养几日。”
沈江蓠看着老太太离开的背影,咬得嘴唇几欲滴出血来。
夜间,沈由仪来了。
沈江蓠已经收起眼泪,以防备的姿势冷冷打量坐在床边的父亲。
沈由仪的声音很轻柔,似乎想用这样轻柔的声音擦去沈江蓠的狠厉。比起老太太,他的话更明白些。
“你知道你委屈,你想不明白这个事情。你记住,老太太疼你,我也疼你。太太不是你亲娘,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可你们并不是仇人。你们都是沈家的人。只有沈家好,你们才能好。”
“若事情真如你怀疑的那样,闹一个鱼死网破,往后你们兄弟姊妹之间如何相处?家中传出这等丑事,整个沈家又在京城如何自处?太太,她毕竟是沈家的太太,她倒了,伤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沈家。沈家伤了,这上上下下数百口人,包括你,都难以独善其身。我跟老太太如此决定,不是要保太太,而是要保你,保整个沈家。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也为了沈家,你必须忘了这件事情。”
“明日我带太太来看你。”
眼泪流到最后冷得刺骨。
沈江蓠冷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她在被中暗暗握紧双手,狠而坚决。
第二日一大早,沈由仪便带着赵夫人来了。赵夫人的眼睛是红肿的,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
赵夫人的脚刚刚踏进沈江蓠的闺房。
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赵氏!你休想好过!”
到底是被拦下了。
两个嬷嬷架住沈江蓠,任她拳打脚踢都不放手。她柳眉倒竖,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
赵夫人被那厉声震呵吓得浑身一颤,在沈由仪身侧呜呜哭起来。
“带大小姐下去休息!”沈由仪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沈由仪跟老太太是经过彻夜长谈的。他们如何不怀疑赵夫人?但到底只是怀疑而已。何况事情已经被不着痕迹地处理,何苦再闹大?关键是这事情若真是与赵夫人有关,闹出来,赵夫人倒了就倒了,沈江夔将来怎么办?他是沈府唯一的嫡子,是将来的爵位承袭人。他不能出任何差错,国公府的爵位容不得半点差错。
赵夫人仍然是赵夫人。只是成了一个摆设,家中大小事务已交由老太太亲自打理。
沈江蓠也被带到老太太的院中长住。对外称沈江蓠身子不适,连沈江蔓她们都不太能见着这个长姐了。
屋里堆了一卷又一卷的佛经。老太太跟她说:“篱丫头,你的性子要磨一磨。”
雕花的木门被阖上。老太太擦了擦湿掉的眼睛,饱经世事如她,如今也不清楚,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这国公府是不是开始摇摇欲坠?
沈由仪一夜之间斑白了两鬓,整个人似苍老了十岁。枉他自负聪明一世,却连小小后宅都无法平定。
身未修,家不齐,谈何治国平天下?
他深切地怀念起过世多年,甚至从未有过深厚感情的发妻。若是从一而终,若是只得她一人,若是家中子女皆是嫡系,是否会没有这些争斗?
而当年温婉柔顺的赵氏怎会变得如此歹毒?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赵氏因为不够爱,所以进退有度,包容忍耐。而骄傲又跋扈的开阳因为太爱,只想真心换真心,才会横冲直撞,笨拙不知婉转。
自从被关进小黑屋,沈江蓠不饮不食,不眠不休,枯坐于榻上。
仇恨像熊熊燃烧的烈焰炙烤着她的理智。
这个世界上,与她血缘最亲近的两个人,告诉她,为了大局,你要忍。他们不肯为她主持公道。他们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他们强按着她的头,要她低下去。
她不傻,她了解老太太与父亲的盘算。沈家每一个人都自有其价值。她是一个女儿,即使将来能招个贵婿,迟早也将嫁作他人妇,冠上他人姓。
沈家的女儿没有儿子值钱。
其实赵夫人也并不值钱。值钱的是她的儿子。沈江夔将来想顺利袭爵,必须有一个温良慈善,毫无差错的母亲。若因为赵夫人带累了沈江夔,国公府没有了爵位承袭人,赫赫扬扬的国公府谈何百年计?
女儿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儿子才是一家根本。
这不就是老太太和父亲的取舍么?
只是这样赤*裸裸地揭开,这样赤*裸裸地被血亲辜负牺牲,如沥血之痛。
他们如何不知,即使强压了自己,难免口服心不服。既然走此一步,就是做好了打算,拼着不要了自己,也要保沈江夔万全。
第38章 蓄势
老太太每日去沈江蓠的屋前走一遭,不令人通报,亦不说话。屋中的沈江蓠仍是毫无动静。临走前,老太太总是低沉而无奈地叹息一声。
悠长而黯然的叹息如灰烬般散落。
沈江蓠想起的居然不是前一世的事情,而是她的生母开阳长公主。这个她已经不记得面容的女子。
她听奶娘说过很多次。母亲与父亲那荣耀帝都的盛大婚礼。当时的太后亲自送亲,直至驸马府邸。先帝赏赐万金,又大宴群臣,为表祝福,同时大赦天下。
先帝与开阳的感情是很好的,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只得二人。
说起来先帝与开阳并非太后亲生,只因为太后无子,先帝五岁时被太后抱养。十岁那年,生母去世。同胞妹妹开阳才养在了太后跟前。
不过,太后当然喜欢先帝远甚于开阳。因为儿子能够带给她的荣耀是女儿无法比拟的。开阳所有的宠爱都来自这个哥哥。
待先帝继位,开阳从公主升为长公主,那一年,才十七岁。
先帝千挑万选择了沈由仪为驸马,合了皇妹的心意,却委屈了沈由仪一心向上的仕途。
尽得先帝荣宠的长公主又如何?不得丈夫欢心,又与婆婆不睦,更兼英年早逝,只留下孤女。
尊贵如开阳,死了也就死了,一了百了。丈夫被别人睡着,嫁妆被被人盯着,连唯一的女儿亦被人算计着。
所以,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让所有见不得你好的贱人寝食难安。
沈江蓠开始进食。
她端坐在凳子上,吃得端庄典雅。饭后,她叫人安排沐浴。
丫头们赶紧答应了,回头就去向老太太请示。
盥洗沐浴之后的沈江蓠,脸颊透出红晕来,看上去似乎神采奕奕。
她终于打开堆放在房间里的佛经,一笔一划认真抄写。
老太太仍是一日过来一遭。祖孙二人隔着一道门,并不相见。
金刚经。
地藏经。
法华经。
……
一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沈江蓠的字越发平和淡雅。
沈由仪来看她。父女俩对坐于桂花树下。三秋桂子自有沁人心脾的味道。十七岁的沈江蓠一颦一笑,张弛有度。
“你不再怨我和老太太么?”
沈江蓠敛容到:“老爷这话,女儿不敢当。蛰伏一夏,日日抄写经书,女儿想明白很多事情。”
“我们兄妹六人生于沈府,锦绣丛中长大,已是上天恩德,祖宗庇佑。若无沈府,莫说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连我们自身,亦是不可能存在的了。”
“家族为根,我们为枝叶。若无家族,便无栖身之处。为家族计,便是为自己计。”沈江蓠轻轻端起茶杯,递给沈由仪:“老爷的话,我日日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
沈由仪接过茶,满意地啜了一口,才道:“你能想明白,我就放心。不过我也清楚,这种事情不是想明白,就不介怀的。”
“人活一世,不如意事,十之j□j。便是老太太,便是我,又哪能事事顺心?万事皆不必妥协呢?你要知道,世人说公道自在人心,那是因为世间事难以件件公道,所以才这样自我慰藉。”
沈江蓠恭敬道:“女儿谢老爷教诲,为人处事之道女儿仍要参详。”
老太太劝了一回沈江蓠,说如今身子也大好了,不如搬回摇月馆去?
沈江蓠对着老太太沉静如水的眼睛,微微垂下眼睑,恭顺道:“若老太太不嫌孙女儿麻烦,孙女儿还想在这里修身养性。”
老太太微微一笑,却未说话。说实话,她从沈江蓠的面上看不出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的服软。
“虽则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但女儿一想起曾经冲撞太太,就心下难安。”沈江蓠的眼睛晶亮晶亮的,似是一派诚恳检视自己的鲁莽与后悔:“不管女儿心内有多不平,太太毕竟是太太。百行孝为先,我不该乱了伦常。”
这话说得老太太都心里一疼:“丫头,我知道你这回委屈狠了,你放心,日后必有福报。”
沈江蓠浅浅一笑。
没过几日,她重新搬回摇月馆。日子很快如同往常一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了赵甫彻底失踪。
倒是沈江蔓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她与沈江蓠只差一岁,自然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沈由仪也在帮她相看着。
虽然是公侯之女,但到底只是庶女。高门大族即使愿意求娶,也只想许给庶子。对于庶子在一个家族里的地位乃至前程,沈由仪自然是明白的。
与其嫁入豪门世家当一个毫无影响力的小透明,不如嫁与门庭不高的富户。
是为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那日,来家里相看的便是皇商陆家。
说是皇商,也是这两年才在户部挂了名的。门庭实在不高,可是家资巨万,陆家倒是很愿意为嫡长子求娶一个侯门之女的,哪怕只是庶女。商户人家,没那么多穷讲究。
沈由仪对陆家也很满意,私下里跟张姨娘说了。
张姨娘在侯府里出生,后来又给沈由仪做了小,虽然从来不是正经主子,心气却是很高的,对陆家的门庭颇有些看不上。
然而如陆家这般有钱的,又着实不多。她终究委委屈屈地应了。
老太太到底经过的事多,只说先看看人物如何。
陆纪氏就带着儿子来给老太太请安了。陆博今年十八岁,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也念过些书,如今正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言语谦和,看上去文质彬彬。
躲在屏风后的沈江蔓一见就倾了心。
不想半路里杀出个沈江芷来。
她只不过恰好走进来,金莲尚未迈入厅堂,便立刻用团扇遮了脸,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眼睛,滴溜溜一转,浑似受惊的小鹿。她双膝微曲,面若红霞:“不知老太太这里有客,孙女儿冒失了。”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就似芙蓉旁的绿叶一样,衬得她出水般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