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成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不顾行象的蹲在地上咧着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吴芝兰这当妈的心哭的直揪揪,不住的咒骂戴贵珍下贱不要脸。
两个孩子里李延明性格懦弱,比较像李大成,倒是只知道跟着哭,没放声。李丹较像戴贵珍,就爱挑字眼儿,刁钻的厉害,听见吴芝兰骂的这些话,立时就有了反应:“死老太太不准你说骂我妈,她才没跟人跑,就是出去串门儿了,过两天就回来。”
吴芝兰也是肚里有气,回手就给了她一把掌:“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片子,跟你那贱妈一个样,再不管教等长大了看谁还敢要你?”
农村找对象,较为看重对方家庭人员情况。老一辈儿人都讲究‘有什么根留什么梢儿’这样的观点,要是家里的长辈,尤其是父母品行不端,是很能影响子女的婚配的。
像是戴贵珍这样的行径,很快就会传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到时候李丹再过个几年找婆家了,男方家听说她有这样的妈,就会想到她会不会受到遗传影响。等到来堡子里找人一打听,她又是这种性格,那对方肯定是有十个黄九个,剩下那个也不会是什么好干粮。
李大成当然知道他妈吴芝兰说的对,咧嘴呜呜哭倒是不忘回头教训李丹:“你奶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往后再敢学你妈就给我滚出去,这个家你就别待了。”
李丹这是头一回被她爸这么严厉的训斥,又是当着吴芝兰的面,当时就被训哭了,扭着头就冲进另一间屋子里,‘咣’的甩上门不再出来。
“你看看,这都是你媳妇教的能教出什么好玩意儿?大成啊,不是我说你,她戴贵珍有了外心你就半点儿没看出来啊,你说你这男人是怎么当的,还能让她把钱全都卷走了。”吴芝兰真是恨铁不成钢。
李大成这时候也知道后悔了,低着头,那眼泪是一个劲儿的从眼窝里流出来。大鼻涕甩了一把又一把,哪里还有人民老师该有的仪表风范。
李武昌坐在炕头一直抽着烟没放声,直到用力吸了最后一口,按熄了烟头这才出声道:“行了,你也别多寻思了,反正她也跟人跑了,你就是再嚎她也回不来,倒不如好好振作起来把日子过好。等着稳段儿时间,再让人给你说个媒,看看能不能找个离了婚或者守寡的,你是国家正式工,老师又是铁饭碗,就算有两孩子也不是太差,只要不太挑,找个女人还是能找着。”
“大成,你爹说的对,你有份好工作就是再找也容易。要我说,是个女人就比她强,你有什么好哭的?兴许这还是好事儿,再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可比她戴贵珍强百套。”对这个大媳妇,吴芝兰那是早就一肚子气,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大儿子发泄一番,又哪里能放过。
李大成耳根子软,经常被别人左右。戴贵珍在时他听她的,现在她跟人跑了,吴芝兰和李武昌就成了主心骨,他们说的这些,他就觉得十分有理。拿衣袖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摸摸李延明的脑袋道:“放心吧,还有爸在,不会让你们吃苦的。”
“还有爷爷和奶奶在,哪能委屈了我们的大孙子呢?”吴芝兰半蹲下身,亲了下李延明的脸蛋儿,用宠溺的语调道:“到时候奶给你做各式各样好吃的,保准比你那个鬼妈强。”
这保证下的可没掺假,吴芝兰那可真是变了方子调节伙食,有时候还单独给大儿子一家三口开小灶,鸡、鸭、鱼、肉各种好吃的食物轮翻上阵。短短一个星期就花光了全家一个月的伙食费,又抹不开脸面跟崔玉凤去要,只得拿自已的钱往里头搭。
这种行径李燕和她妈崔玉凤全都看在了眼里,却谁都没放声。崔玉凤那是有底火,之前跟吴芝兰就为她偏着大份儿闹了个红脸,还因此把小李佳送去了娘家带,这会儿又哪会贱的主动掏钱。既然吴芝兰这当妈的爱给自已大儿子花钱,那就让她花呗,她这当二媳妇的可管不了那么多。
李燕跟她奶吴芝兰的关系倒是不错,又有那个帮得上忙的能力,像之前那样给吴芝兰甩个一千两千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她却没有那么做,帮着她妈是原因之一,别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知道吴芝兰的这种行为持续不了多久,不是她的底子薄,钱少供不上趟儿,而是那个跟野男人跑了的戴贵珍用不了多久就得回来。身上的钱被人搜刮了一干二净,她就是想不回来都难。
过了没有两天,戴贵珍果然一身狼狈的回来了。这十来天的私奔并没有她预期的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相反,她是受尽了苦楚,不光被骗光了钱,还被连打带骂的折磨的皮都掉了一层。
先前深情款款的男人,转个身就变成了喜欢把人吊起来拿皮带抽的虐待狂。要不是她机警,可能还会被对方给卖到偏远的大山沟里,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好她算逃出来了,只是那些钱都没了。
李大成本来不打算原谅她,哪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还能无动于衷呢?而且,还被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往后光是笑都被把他笑话死。
他真是十年九不遇的跟戴贵珍那可真是好一顿蹦达(发怒火),结婚这么多年,大女儿李丹都长这么大了,对她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更何况动手了。他也确实是恼人了,接连煽了她十几个耳光才算住手。
戴贵珍哭嚎着辩解说自已是上了当,不该听信对方的甜言蜜语就头脑发热的做了糊涂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原谅。李丹和李延明也抱着李大成的大腿帮着说好话。
戴贵珍再不济那也是他们的妈,别的女人再好那也是后娘,他们当然不希望由别的女人取代这个位置。
李大成恼怒发完火之后,也寻思了,她既然知道错了,也真心的悔悟,就算为了两孩子也得让她回来。
这件事也不过短短十来天,却是弄的满城风雨,周家堡里的人简直都快当笑话来讲了。动不动就有人说,走,咱俩看电影去。要么就是,走,咱俩私奔去。甚至有比这难听的话,也经常在人多热闹的时候说,总能引起一阵嘻笑。
李大成闷在家里很少出去走动,怕的就是听见那些议论,尽管这样,也总会在无意间听见这样那样的闲言碎语。每每遇到这时候,他就觉着窝火,觉得以前对戴贵珍那么好都是瞎了眼,动不动就骂她一顿出出气。
戴贵珍的日子那真是大不如从前,为了讨好李大成,做饭、洗衣、什么家务活也都开始干了,不再向以前那样喊着腰疼腚疼,总是找借口不干活儿。
李丹和李延明觉得这样的妈倒是挺好,不再每天东街串到西街,不再骂他们小死鬼儿,也不再跟别人骂架,每天都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衣服也都干干净净不再散发出股怪味儿。这些真的都很好,他们愿意要这样的妈。
就在这件事将将落下帷幕,余温还没有散发干净的时候,暑期彻底结束,新的一学期开始了。三年级算是个小小的转折点,学生开始重新分班更换班主任和带课老师。
(2)
开学的第一天,李燕和小三背着书包,里头装着绽新的课本,迈上了属于高低年级分界岭的九步台阶,站在了三年级教室的门前。在每个班级的门上都张贴了一张大约八开大小的红纸,上面用炭素笔写满了一个个人名——这就是新组成的班级人员名单。
李燕在三年一班的红纸上找到了自已的名字,小三则被分到了三班。没能分到同一个班级,小三儿多少有些失望,可很快就被另一种喜悦冲淡了。原来班级有个挺要好的同学又分到了一起,两个小姑娘搂在一起高兴的直蹦,拉着手就往新的班级里走,根本就把李燕给忘记了。
对于这丫头的没心没肺李燕早就习惯了,微笑着转过头,手指勾着两边肩窝处的书包背带,优哉游哉的就进了教室。
在没有分座位之前,大家通常都是随便坐。有认识或者是关系好的同学会坐到一起,说说笑笑,等着人来齐。
李燕来的相对要晚些,很多位座位都已经有人了,碰上原来班级的几个女生都已经找好了同桌,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就走到了靠近窗户那排倒数第二趟外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趁着老师还没来,李燕把那棒熟苞米掏了出来。早上吴芝兰刚胡好了一锅,时间来不急了被她塞进了书包里,正好这时候教室里头乱哄哄的干什么的都有,吃起来也不会引起多大注意。最主要的是,在这帮小屁孩儿堆里吃东西,她觉得毫无压力,这才是关键。
这时候的苞米最是好吃,不老不嫩,嚼起来特别的香。李燕对于苞米的喜爱已经到了闻味儿就流口水的地步,尤其是这种大地里种出来,自然熟没经过速冻处理过的鲜棒子,味道最是地道,她可以不吃饭光啃苞米都能填饱肚子。
苞米被裹在白色塑料袋子里,又一直放在书包里,热气没有流失太多,拿在手上还很热,又不会太烫,现在吃起了将将好。
李燕拿了手绢铺在桌子上,两手捧着苞米,低头闷声不响的开始啃,打算在十分钟之内的速度把它消灭掉。她啃的专心,周围闹哄哄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品尝美味的心情。
直到有个甜甜的声音在她耳朵边响起:“对不起,我能坐到里面去吗?”
哎?李燕嘴里塞得全是苞米,鼓着腮帮子抬头,就看见过道上站着个梳着马尾,长相挺甜美的小姑娘正冲她友好的笑着。
“哦,等下——”李燕扑喽下嘴巴,含糊不清的开口站起身让路,不忘把手里被啃了多半儿的苞米稍稍举高些,别碰到对方的衣服上。
“谢谢。”小姑娘走了进去坐下来,把书包从背后放下搁到桌子上。冲她笑笑,紧跟着就回过头去,跟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打招呼:“嗨,勒小东,你也转学了?”
李燕怔了下,刚张开的嘴猛的闭上,疾回过头去,勒小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坐到了她后面,习惯性冷傲的瞟了她一眼,转了视线轻‘嗯’了声,不冷不热的道:“谢苗苗,你怎么也转学了?”
谢苗苗笑容更甜了,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道:“我妈说中心校的教学质量好,就让我转学过来了。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勒小东低头翻开新课本,道:“这里离家近,方便。”
这一听就是敷衍随便找的借口,他家又不是刚搬,离中心校和粮库小学的距离早就存在差异,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二年级都上了一学期了这才想起来,也未免太迟钝了吧?
李燕暗自鄙视的撇了下嘴,继续朝着剩下的小块儿苞米奋斗。眼瞅着就快要吃完了,就听有人喊了声:“老师来了——”快速的三口两口的啃掉全部苞米粒,把苞米谷儿往桌子里一塞,捂着嘴嚼了两下囫囵半片的就把满嘴的粒儿生咽了下去,觉得看不出痕迹了这才抬起头。讲台前面空空如也,窗外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跟她一样坐板正等着的学生这时候才知道上当受了骗,有人跟那儿喊:“谁呀,瞎嚷嚷什么呀,老师哪儿来的呀?”
李燕这时候才想到刚才那声音是从身后传过来的,微怒的转身朝着勒小东看去,他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手里头转着圆珠,正要笑不笑的瞅着她。
李燕敢肯定,他绝对是故意的想让她出糗。只要想到刚才她急忙的吞咽着苞米,全都被他当场好戏看了,就再一次的涌上来想揍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