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缨在莫思归的调养下。精神好了不少,身体好了之后反而觉得自己更闲,“以前侍卫司和殿前司的人都是从军队中选拔,许多世家可以趁机往里面安排人。世家子弟轻轻松松就能在两司混个官职,但现在两司由控鹤院一手把控,那些令人垂涎的职位他们一个也捞不着,这回好不容易拿到把柄,岂能不卖力?”
侍卫司和殿前司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但是他们负责守卫京畿要地,两司高官更是天子近臣,更有,太祖皇帝在黄袍加身之前便是在殿前司任职,所以自本朝以来对这两司分外重视。这等官职。自然有人抢破头要去争。
“吃饱了撑得。”莫思归淡淡评价一句。垂头用铁叉拨了拨炭盆边的红薯,发现其中一个熟了,便捡起来送到楼明月面前。“烤红薯。”
楼明月正在闭目养神,冷漠道,“不吃。”
“我吃。”安久脖子上包着厚厚的布,连扭头都有些困难,只好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
这是楼明月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以前他们到附近的地里去偷偷刨出来寻个犄角旮旯里烤来吃,被她父母发现后,两个人被狠狠修理一顿,提着礼去农户家赔罪。
莫思归道,“你省省。等会那壶药都够你喝个水饱。”
安久顿了一下,“我是见你没面子才给个台阶下,你既然不要脸,算我瞎操心。”
“嗤,不要脸不是一天两天了!”莫思归说着,把热乎乎的烤红薯塞进楼明月手里。
楼明月握着红薯,手心烫的有点痛。她没有吃,却也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扔掉。
日影西移,冬日里过了正午那一会儿便感觉不到太阳的温度,众人从莫思归那里领了药,各自返回屋内。
安久进屋,在墙边坐了下来。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一个黑色身影从房梁上落下来,顺手丢来一物。
安久抬手接住,闻到一股香味。
“我没有想吃。”安久皱眉,不悦的盯着他。
烤红薯的香气飘在鼻端,安久鼻子微微动了动,解开布包,摸了一个咬一口,眉头立刻皱的更深,“不好吃。”
楚定江从她手里接过红薯,剥皮之后递到她嘴边,“再吃一口试试。”
安久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眼睛微亮。
砰砰砰!
“梅十四!”
砰砰砰!
“梅十四!”
莫思归在外面鬼哭狼嚎,“楚定江,你有本事别躲呀!”
安久开门便瞧见鼻青眼肿的莫思归。
他见楚定江果然在安久屋里,怒气冲冲的道,“梅十四!你栓好楚定江!别随便放出来咬人!”
说罢扭头冲回去,对面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你打他了?”安久问。
楚定江倚着柱子,“很显然。”
安久没有问为什么,关上门默默坐回位置上啃红薯,啃着啃着,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楚定江很少看见她开心的样子,但曾经暗暗想象过无数次,她那张脸生的很美,笑起来应该带着媚,会很惊艳,然而事实往往出乎意料,她笑的傻气,但是从眼睛里透出的单纯宛若孩童一般纯真干净,他望着这样笑颜,心湖中仿佛被人丢进一个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安久从来没有柔弱的一面,除了冷漠便是凶狠,任何人见过她那股子煞气和狠劲都会心生忌惮,可是这一刻楚定江觉得她很可怜,心中竟然生出了保护的欲望。
安久不知他的变化,埋头卖力啃红薯,不一会便将兜里四个红薯都处理完,她抹抹嘴,总结评价道,“这东西闻着很香,吃着很一般。”
楚定江哈哈一笑,“真的很一般?”
“比干粮好吃。”安久从前的食物很简单,只固定吃那几样,但是到了梅氏之后每日珍馐美味,吃的不亦乐乎。她如今依旧能靠着干粮度日,但是吃过了好东西,才知道这世上食物味道的千差地别。
“控鹤军中的伙食还不错,日后不必每天吃干粮。”楚定江道。
这对安久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吃喝问题有了着落,她想起外面盛传的事情,问道,“那里发现控鹤院令牌,没事吧?”
他们行动之前身上不会带有任何标记性的东西,更何况是一块令牌,明摆着是有人陷害。楚定江明白,安久是问他会不会受到牵连。
“一块令牌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楚定江顿了顿,道,“对方的目标不在我,而是控鹤院。他们一定会把最近两件事都扣到控鹤院头上,目的是要削弱控鹤院职权。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又是辽国人的诡计。”
安久也能猜到一二,只是她不明白,“如此明显的栽赃,为什么还有人会信?”
楚定江无奈一笑,“总有些唯利是图、鼠目寸光的白痴,他们也不想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嘭嘭!
“楚大人可在?”外面有人问。
“说。”楚定江道。
“有您的信。”那人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要她
楚定江出门接信之后匆匆出门。
那边盛长缨一天到晚闲着没事,整天都泡在莫思归屋里,这里所有人的药都是他一个人熬,俨然已经成为一名效率一流的“药童”。
他记忆力超群,上百个没有标注名字的药箱,只要莫思归说过一遍,他下次便能准确找到。
屋里药香浓郁,莫思归斜倚在榻上,脸上敷着草药,盛长缨一人看着十多个药炉。他拿着扇子忙来忙去,额上有汗水涔涔,心却总算安定下来。
莫思归看他不亦乐乎,不禁道,“如果有一天你死了,多半是被累死。”
盛长缨一边给炉子送风一边道,“累死比闲死舒心。起初我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我总想,盛某来世上一遭,长则百年,短则数十年,做了旁人两辈子才能做完的事,我觉得特别赚。”
莫思归按着脸上的草药,从榻上爬起来,凑到最右边的炉子跟前,抓了一小把黄莲正要放进去,便听盛长缨长长一叹。
“何事喟叹?”莫思归停住动作。
盛长缨道,“我想到,玄壬真是个好姑娘。”
莫思归脸色一黑,撇撇嘴道,“此话怎讲?”
“家破人亡怪可怜的,又是一身废脉,在控鹤院这种地方更是艰难!我见她如此艰辛生存,感同身受。”盛长缨沉浸在往事之中,“当初我也是家破人亡。与阿质结伴进了控鹤院,没过多久他就被挑走了,只余我一个人,我在柴房睡了三四年。汴京冬季比这里冷几倍,只有一床棉被,还是阿质走的时候赠与我,有一回我拿出去晒,晚上回来便没了,也不知是谁所为。后来我只能缩在柴火堆里,我这样的废脉,没有内力,半点寒冷也受不得,这一身的毛病便是那时落下。”
盛长缨眯着细长的眼睛。把一个炉子的炭火稍稍熄了一点。“我在控鹤院是个无用之人。当年扫地的阿三烧红薯分给别人,我年纪小,经不住馋。便开口问他要了,结果被一伙人奚落了一顿。我做上掌库之前没少受人捉弄,旁人给我半片馒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份恩情。神医啊,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于你来说只是一念,于我们这等人来说却是永生之恩。”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莫思归抓着黄莲的手上。
莫思归沉思须臾,认真的问道,“长缨,你报过仇吗?”
盛长缨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莫思归掀开药罐。一把黄莲撒了进去,毫无心理负担。
“神医。”盛长缨抬头道,“虽然玄壬与我遭遇很像,但我认为,她与我的为人一点都不像。”
莫思归顿了一下,笑笑道,“我了解她的为人,一般小事她懒得计较。”
盛长缨平静的看着他,“我没有神医了解玄壬,但是我比较了解楚大人……”
“……”
安久跟朋友不会斤斤计较,若是真惹急了她,索性杀人灭口。然而楚定江恰恰相反,谁惹了他,不让对方尝遍这世上所有的痛苦,他绝对不会让那人解脱。
莫思归扭开脸,“哼!有种来呀,谁怕谁!”
盛长缨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把煎好的药分别倒进碗里,叫几个仆役进来分别送到各个屋里。
“慢着慢着!”莫思归把安久那碗药留下,“反正惹我人也不是她,重新熬一碗吧。”
盛长缨扬起嘴角,把药倒进木盆里,重新捡药。
玉府。
楚定江坐在暖阁中的上座,玉翩飞亲手为他煮了一壶茶,“以茶代酒,敬楚兄一杯。”
“干。”楚定江道。
一杯饮尽,玉翩飞道,“多谢楚兄相助,让家姐脱险,使玉氏并了冯氏部分产业。”
“悬崖上的花,不是谁都敢伸手。”楚定江淡淡笑道,“玉当家亦没有令楚某失望。”
这一战,冯氏是受害者,但是三当家秦铮远航未归,冯氏两位当家心虚,很快抛售了沿河的几个码头。这几个码头不大,于冯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加上玉氏原本有的两个码头,就能够掐住淮南东路水路的咽喉,有玉翩飞在,不久以后,整条水路定然都会归入玉氏囊中。
玉翩飞的确很有胆量,火中取栗,拿着整个玉氏来赌。
赌成功了,但是同时玉氏也得罪了缥缈山庄,玉翩飞这次约楚定江来亦是为了此事,“以后还要仰仗楚兄了,楚兄若有什么要求,只要玉氏能够做到,无不从之。”
楚定江能够对缥缈山庄下如此重手,不管他背后有没有靠山,都说明其本身实力强悍,很值得联手。楚定江既然来,便说明是有意向与他合作,不过人家既然对玉氏伸出手,必是有所求。
“如此,那我便爽快说了。”楚定江把玩着玉盏,“我要朱翩跹。”
咕咚一声!门外在偷听的朱翩跹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心知这动静绝对是暴露了,干脆推门进去,挺直腰杆道,“姑奶奶是朱家媳妇,早已不是玉氏的闺女,凭什么要由玉氏做主!”
玉翩飞不动声色,沉默了片刻,“楚兄,家姐已是残花之身……”
朱翩跹风一般的冲到他身边,伸手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混账小子,有这么说自家姐姐吗!你才残花之身!”
玉翩飞波澜不惊的抬手揉后脑勺,“楚兄喜好真是很奇特。”
“不是我的喜好。”楚定江搁下茶盏,看向朱翩跹道,“我同伴很欣赏朱娘子,她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希望朱娘子随我们回到汴京,平素常与她说话解闷,至于朱娘子其他事情,我们不会干涉。”
楚定江第一次见到安久捉弄一个人,她定然是觉得很有趣才会那么做,那时候楚定江便决定回汴京时把朱翩跹给带上。
“这样啊……”朱翩跹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一派温婉的模样,犹如初次相见时那般,“毕竟要走那么远的地方,奴家要好生想想。”
玉翩飞扶额,这个姐姐简直让他操碎了心!她难道忘记是这两个人跟缥缈山庄买了她的命吗!这样把别人性命当儿戏的人,是那么好相与吗!
“我们七日之后出发,朱娘子可以慢慢想。”楚定江起身,微微垂首看向玉翩飞,“若是有了消息,还是把信放在福来酒楼。”
玉翩飞起身正要相送,楚定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屋内。
他转眼看见朱翩跹蹑手蹑脚的要溜,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第一百九十章 姐弟
朱翩跹僵了一下,回过身来,吃惊的道,“哎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