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久信以为真,乖巧的点头答应。
安久的情绪平复下来,认真的想了梅嫣然的话,既然表现出梅久这个怂样才能避免重走上一世的旧路,那她就暂时蛰伏吧,正好琢磨一下如何夺取身体的事。
安久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双魂一体的事情,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夺舍,她之在梅久身上尝试的很多方法,其中最有效的一种就是打击梅久,使其意志消沉。
今天便是如此,梅久意志消沉的时候,她能够很轻易的控制身体。
梅嫣然带梅久回到玉微居,叫了梅如焰过来一起用晚膳。
暮色降临。
永智堂中,一袭黑袍的智长老盘坐在胡床上摆弄面前的棋局。
一个影子落在门口,“属下无能,被嫣娘子所伤。”
智长老动作一顿,微微挑起霜白的眉,“梅嫣然竟能伤到你?”
“是,当时属下藏身于树上,嫣娘子暗针射来,属下竟无法闪躲。”影子的声音虚浮。
“呵呵呵。”智长老的笑声枯涩如夜枭,“看来嫣娘子逃出去的这些年功夫不退反进,怪不得能在天罗地网中躲藏十年之久,这般才智,这般武学才华,在那一辈人里竟是无人能出其右。”
智长老很高兴,既然梅嫣然是个天才,那么梅十四对武学有着过人的天赋就不足为奇了,只是……
“暗器上淬了毒,你去找启长老解毒吧。”他打发走影子,陷入沉思。
灯影绰绰,一阵风把灯火吹的一暗。
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屋内早已没有智长老的身影。
第三十章 一顾惊鸿
宁夜。
梅花里一派祥和。
建在半山腰的族学饭堂中灯火幽幽,偌大的堂内,十余名蒙面黑衣人安静的坐在窗前。
十名曾经在祠堂出现的鬼面男女如雕像立于大门两侧。
家主、五位长老和梅政景先后到达。济济一堂,却只能听见山崖之间的风声,和脚下湍急的流水声。
家主打破沉默,“诸位身上背负着家族荣耀,诸位的血要浇灌到战场上,只能前进,绝不允许后退!”
“是!”众人齐声回答。
梅政景垂眸看着地面上交错的人影默不作声,待到家主训话完毕,放众人自行活动,才抬脚追上正往外去的一名鬼面男子。
“大哥。”梅政景轻声唤道。
那男子顿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梅政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你认错人了。”
声音清朗若濯濯月光,只听得声音便能想到“公子如玉”四字,一刹那恍惚连他面上诡异的鬼面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得罪。”梅政景的大哥今年近四十岁了,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个声音。
男子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便道,“他有事,我接替他。”
“多谢。”梅政景满心失落。
今天梅氏又送一批人进控鹤军,上面派这些鬼面男女过来接应,梅政景的大哥在控鹤军中已经占有要职,这一次领头的便是他。
“十年未见,这次错过,不知又得等到何时。”梅政景叹道。
那鬼面男子的身形又是一顿,回身问他,“听闻智长老已收徒?”
梅政景抬头,迎上一双干净至极的眼睛,话语微滞,片刻才道,“是。”
鬼面男子颔首致谢后缓步离开。
月光镀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身姿。
梅政景看着,不由得便想起一句话,“君子如马,秀如兰,清如莲,坚如竹,志如梅。”
“顾惊鸿。”启长老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
“顾?姓氏倒是不见经传。”梅政景面上略显惊讶,旋即又恢复如常,“不过,一顾惊鸿,真是名如其人。”
梅政景的意思是,占据控鹤军势力中并没有姓顾的家族。
“您见过二哥了?”梅政景问。
启长老面上闪过一丝忧伤,叹了口气,“相见不如不见,不见又心心念念。”
启长老一辈子最悔恨的事就是将一身医术、毒术传给了儿子,纵然儿子尚未得他一半真传,还是逃不了入控鹤军的命运。
“还是见着了好。”梅政景情绪亦略显低落。
梅政景是“政”字辈中最小的嫡子,他出生时父亲早已不在,长兄如父,他与大哥的感情深厚,一别十年未见,纵使他再懂得自我开解,还是免不了伤怀。
“思归能遇见您,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梅政景忽然转了话题。
启长老总算露出笑容,“是天意。”
莫思归在医术上天赋异禀,启长老很喜欢他的才华,暗地里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般教养,感情如同父子,所以让莫思归入梅氏族谱的事情也就成了启长老的心腹之忧。
他这些年找出多少借口都能被智长老看透,这次若不是因为十四娘,恐怕莫思归又会是他另一个遗憾。
月亮渐渐西坠,进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梅花里黑影不断闪过,纷纷返回山崖上屋舍内。
在悬崖上屋舍内能够看见太阳从对面的山崖上冉冉升起,这是它存在的意义。
所有人都站在窗边等待,也许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看见太阳。
拨云见日。
又是梅花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早晨。
梅久昨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耳边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人低低的说话声。
这段时间她遭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直到现在都还觉得身处梦境之中,她不愿意面对,只幻想着,也许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扬州的院子里,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绣花、读书、待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刚破晓就在跋山涉水的去那半山腰上的族学中读书。
今日没有赵山长的课,众人聚在教舍中念书,大多数人趴在桌上补眠,只有几个人在轻声背书。
梅如焰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端着书凑到梅久身边,央求她讲解书中晦涩难懂的句子。
在教舍呆了一个时辰,然后继续去陆清明那里。
陆清明没有讲禅,而是督促众人练武。
所有人在院子里一字排开,打同一套拳法,只有梅久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想伸手跟着比划一下,又霍不开脸皮,她以往连走路都是莲步轻移,哪里见过女子四肢舒展的那么开!可是不动吧,显得更是突兀。
梅久突然羡慕起梅如焰了,那位先生只有她一个徒弟,就算什么都不懂也定然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丢脸吧!
陆清明皱着一张老脸看了许久,才拿着一本书走过来,“这是基础拳法,你拿着,一边放羊一边看。先熟悉一两天,之后老夫再教你。”
“谢先生。”梅久接过书,施了一礼便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梅亭瑗嗤笑一声。
陆清明扭头瞪了她一眼,“你今天围着山跑,跑到只剩一口气为止!”
梅亭瑗连忙敛住心神,应道,“是!”
梅久之前说过,放羊的时候身体都给安久用,她说话算话,安久也没有推辞,直接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发现,自己与这具身体越来越契合了,刚刚开始需要那么吃力的对抗梅久的意识,现在虽然还达不到控制自如,但已经有很大进步。
安久赶着羊去了南坡,爬上一棵歪脖子树,靠在横枝上看陆清明给的拳法书籍。
她对东方的武术十分感兴趣,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比划着。
正看的投入,冷不防得有一只手将书抽走,她顺势挥拳。
那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明明只是轻轻握着,竟如铁钳般不能挣脱,安久从未遇到过这种奇怪的情形,不由皱眉。一抬头,一张倒挂的鬼面映入眼帘。
“我并无恶意。”他道。
安久相信,如果此人有杀心,她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但这人给她的感觉也不像是恶作剧。
可是没有恶意,还有好意不成?安久不信。
“不像是练过武。”鬼面男子看着她的手指。
他话音方落,安久猛的挥手。她本想用刚刚从书上看见的擒拿手扼住对方的咽喉,但是心念迅速一转,转手将他的面具揭开。
鬼面男子刚刚已经确定安久没有练过武功,没料想她出手竟然如此迅猛,且手上劲力绝对不是普通女子能有。
那面具系在脑后,与发带绑与一处,他只觉得头皮剧痛,接着便已有凉风拂面,乌发倏然散开,间或有缕缕断发掉落。
第三十一章 不久再见
他倒挂在横枝上,墨发垂下,柔泽若黑缎,安久看见他白皙如玉的脑门和如画的眉眼,而下半边竟然还罩着黑色面巾。
他一双狭长的眼眸中似乎漾着笑意,里面清晰的映着她的样子。
安久趁机跃下树,退离三丈之外。
刚刚出手的时候她想依照习惯一击必杀,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对方没有表现出恶意,若是将其激怒反而不妙,所以临时改为拨掉他的面具。
安久原本对他的真容并不感兴趣,不过这个男人眉眼生的真是好看,她这回倒是真想把那层面巾也扒下来了。
男子跟着跃下树,弯身捡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面具,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竟是丝毫不乱。
安久心想,果然是原生态最健康。
“不愧是智长老看中的人,只用看便能学会。”他站在树荫下仔细打量安久,清朗的声音很温和,“相信不久我们就会再见。”
还余尾音,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安久超群的视力也仅仅看见一道残影没入竹林里。
“那……是在祠堂里见过的……”梅久刚从震惊里回过神。
安久没有答话,回到树下把那本基础拳法捡起来。
安久不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和目的,可这短短的一个照面,让她震惊不已。那个男人刚刚说“只用看便能学会”,肯定是监视她有一段时间了,而她根本没有察觉!就连对方如何靠近,她也感觉不到!
一方面,是她与这具身体还没有达到完全契合,另一方面,证明这里的功夫比她从前练的要高深许多倍!就算是从前的她也未必能够与那个鬼面男子抗衡。
也就是说她所会一切技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就算加上从前多次杀人的经验,恐怕最多只能对付梅亭瑗之流,这还不算,更可恨的是,她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
如此想来,她现在的处境实在太不容乐观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自身具有一定的基础,而且似乎对这些功夫的悟性尚佳。
一番思索,安久再看手上这本基础拳法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她需要学习,无论在哪里,只有拥有足够的能力才有资格选择未来的道路。
安久翻开拳谱,开始认真的照着上面的人形比划。刚刚展开架势,她便听见有脚步声,于是立刻停下动作。
梅亭瑗正在受罚,不敢停下来找茬,看见安久之后冷哼了一声,迅速跑远。
安久继续练习。
梅久能够感受到安久的心态,便没有阻止,她想反正一时半会不可能练出什么成果,并不违背母亲的交代。
可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梅久的意料!快到傍晚时,安久已经能够流畅的将这套拳法从头打到尾。
梅久不知道她打的怎么样,但能感受到肢体上的劲力,可想而知不是只摆摆样子而已。梅久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好。
傍晚。
安久把羊群赶回圈内,便将身体交还给梅久。
“十四娘。”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