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疲倦地一挥手:“这些事情,等回府再详细商量罢。”这件事情的复杂性,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实际上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父亲!”承宗恭声答应着,不再说什么。靠在车厢上假寐。
大老爷见他只是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变了一下,随即便回复了镇定。他处在风口浪尖,事关切身利益,他竟然能够这样沉得住气。
这份沉稳内敛,不要说大老爷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做不到,就是大老爷现在也有所不及。大老爷看向儿子的目光就不由多了几分欣慰,或许这件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棘手。
众人回到杨府已经是交更十分。杨府式门之前挂上了大红灯笼,大太太和二太太担心儿子,虽然不能去贡院迎接,却全都带着丫鬟婆子守在门前。
看见带着杨府标记的马车停在门前,大太太和二太太就迎了上去。承祖和承宗兄弟俩扶着小厮下了马车,承宗还好些,承祖虽然也是个沉稳的,可是这时候脸都青了,显然也知道了其中的情由。
丫鬟们围了上来。三位老爷都是眉头大皱,不由有些生气。大老爷就对大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道:“都什么时候了,回去回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二老爷也对二太太道:“且回去等着,我们问哥儿们几句话,就叫他们去后宅拜见你等。”
大太太心里十分不忿,正要出言反驳,二太太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大嫂,爷们儿的正事儿要紧,咱们还是先回去等着吧。”二太太就是看长子一眼,看见了,多少也就放心了。
大太太十分不悦,只是家族利益当前,终于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二太太返回了内宅。
大老爷便一马当先,引着二老爷、五老爷和承祖、承宗两兄弟进了自己的书房。刚刚坐下,就有小厮来传报:“晋亲王爷来了!”
一家子全都站了起来,承宗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叶邑辰这个时候前来拜访,肯定是和谣言之事有关的,若是他想打听一下自己考得如何,派个小厮就行了,没有必要亲自前来。
只要他肯出手帮忙,那多半就没有问题了。他的一颗心这才真正放到了肚子里。
承宗对于父亲和叔叔们,总是缺少那么点儿信任。老太爷离开京师去了山东之后,杨家这一路行得……总是叫人觉得有点不着调。
众人就又起身去了大门迎接叶邑辰。将他接到了大老爷的书房,分宾主落座。承宗细察叶邑辰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嘴角上翘甚至带着点微微的笑意,心中更加镇定了下来。
叶邑辰道:“两位舅兄会试归来,三场文战精疲力竭,本来不应该在这时候前来打扰。只不过事关重大,本王有几句话不得不问。”
叶邑辰对大老爷、二老爷和五老爷都淡淡的,对承祖和承宗却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
大老爷连忙道;“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叶邑辰点点头,看着承宗问道:“敢问三舅兄,此前你和礼部左侍郎姜政姜大人可曾相识,可有所往来。”
承宗回答得十分谨慎:“顺天府乡试之前,我并不认得姜政姜大人,乡试之后因为他是我和大哥哥的座师,我们都曾登门拜访,姜大人对我们颇为赏识爱护,从那之后便多有来往!后来听闻圣上钦点姜大人做了今科的副主考,为了避嫌,我便再也没有前去拜访。”
本来得中举人之后拜会座师,结交同科,都是官场上数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如今谣言传得言之凿凿,承宗和姜政交往过密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叶邑辰用碗盖轻轻拨弄着茶碗的茶叶,缓缓道:“乡试之后,会试之前,你一共和姜政见了几次面,每一次都有何人在场,你还能不能记得了?”
承宗点头:“都还记得。”便一一道来,哪年哪月哪日,在什么地方和姜政相见,在座的有什么人,娓娓说来,逻辑清晰,分毫不差。
叶邑辰见他沉稳大气,天大的祸事临头了,仍然不焦躁不气馁,平淡冲和,心里不由得啧啧称奇。目光中便充满了赞赏之色。
叶邑辰听他多次提起张琳,便问;“江阴举子张琳,你与他的私交如何?”
承宗道:“我与他私交甚好。张琳此人在江南颇负文名,对六经、诸子百家之文颇有研究,数月前来京参加会试,我与他在锦江楼会文之时初见,颇为投缘,他出身豪富之家,为人豪爽,交游广阔,出手大方,与颇多举子交好。他经常发帖子请我和大哥哥出去,或游京师名胜古迹,或呼朋引伴谈诗论文……我们有时去,有时不去。他家里世代书香,其父其祖在江南均是文坛泰斗,其叔官至湖州知府,卒于任上,被入祀湖州名宦祠。况且此人极端自负,常将状元视作囊中之物,绝不可能向考官贿买试题!”
叶邑辰点了点头,这些情况他早已派人查知了。
该问的都问完了,叶邑辰起身道:“既如此,本王便不打扰两位舅兄休息了!”起身便要告辞。承祖见王爷只是问了几句话便要走了,不由急着嚷道:“王爷,我和三弟弟绝对不曾贿买试题!”
叶邑辰微微一笑道:“此时本王自然尽知。”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贿买试题者另有其人,只不过不是两位舅兄而已。”
众人听了这话齐齐变色。大老爷急忙问道:“不知王爷这话要从何说起?”
叶邑辰缓缓地道:“本王的意思是说,这一次的考题的确是泄露了,只不过不是由姜政姜大人泄露给三舅兄,泄题者和买题者实际上另有其人!”
大老爷脸色苍白:“敢问王爷,这个消息可靠吗?”
完美的谎言就是要九成的真话里夹杂着一成的假话。显然制造谣言的那位那是一位老奸巨猾的,叶邑辰刚才问了几句话,证明谣言之中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不论是承宗和姜政来往密切,还是和张琳关系匪浅,都是真的,而且都有众多的举子可以作证。
唯独最关键的,承宗从姜政手里贿买试题是假的。这假假真真掺杂在一起,叫人难免就对谣言相信了几分。
若只是凭空捏造了这件事也好说,到时候查个水落石出,总能还给承宗兄弟一分清白,可是如今真有其事,查与不查可说都对承宗极为不利。
众人微一思考都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以全都脸显惊慌。
幕后之人真是狠毒,他要的是让杨家永不翻身啊!
叶邑辰缓缓道:“本王有确切的消息来源,这事儿自然假不了。”此时牵扯极广,叶邑辰不欲与他们多说,便道:“此事本王只有分寸,你们且不用着急,两位舅兄刚考完了会试,如今疲敝不堪,还是先行休息吧。这事急也急不来,过一两日, 本王再来与各位商议。”
叶邑辰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这事儿自有我去处理,你们就别给我添乱了!
事涉自己的前途,承祖焦急非常,还想再说什么,承宗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眼神制止住了他。
叶邑辰辞别了杨家众人,回到王府,已经是戌正十分了。看见正院里的灯还亮着,就知道雨澜也一直在惦着这事,雨澜是派了婆子去杨家打探情况的,婆子回来却说两位少爷一回来就被请去了大老爷的书房,谈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出来。
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雨澜就在灯下一边给小宝宝做衣裳,一边等着叶邑辰回来。雨澜全神贯注投入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做针线竟然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叶邑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灯如豆,雨澜在凑在油灯下面穿针引线,表情严肃中透着几分真挚。
叶邑辰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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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私话
叶邑辰进来的时候没有叫丫鬟通报;雨澜做得十分投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叶邑辰已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叶邑辰没有打扰她,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雨澜穿着雪白的中衣;乌黑浓密的头发只松松挽了个纂,用一直桃木钗固定着,身上手上一件饰物都没有。她的双眉微微蹙着;眼神专注而又认真。
自从怀了孩子;她连首饰都不怎么戴了。可在王爷的眼里;她不管怎么打扮;都是那么得风致翩翩;楚楚动人。
他见过妩媚的她,狡黠的她,庄重的她;严肃的她,现在发现,认真的她,也很美丽!
叶邑辰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她的身边坐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针线活,“这么暗的灯光,你不要眼睛了?”
雨澜初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叶邑辰才放松了下来。她把半边身子的重量顺势靠在王爷的身上,嗔道:“王爷来了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吓了我一跳!”
叶邑辰把针线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笑着道:“想瞧瞧你在做什么,就没叫人通报。”
雨澜就问他:“王爷饿不饿,要不要叫小厨房送点吃食过来?”
叶邑辰摇了摇头:“我不饿,你若是饿了,只管叫他们把吃食送上来就是。”
雨澜朝他眨了眨眼睛:“半个时辰之前,我才刚吃了几块豌豆黄,一碗奶羹!”她现在为了孩子,虽然没有什么食欲,每天却要多吃好几顿,每次吃饭就和吃毒药似的,叶邑辰光看着都觉得十分辛苦。
叶邑辰心里涌起怜惜,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着,只觉得十分硌手,他的心一沉,心情一下子变得坏了起来。
雨澜并没有觉察到,笑着道:“我叫了小丫鬟来服侍你梳洗了吧。”
很快叫了小丫鬟进来,叶邑辰去了净房洗漱换衣裳,雨澜早就洗漱好了,叫了值夜的晓玉进来,将针线收了下去。不一会叶邑辰漱洗已毕,穿了中衣出来,说了句“安置了吧”,便抱了雨澜上榻。
晓玉吹熄了灯,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间。榻上的雨澜翻了个身,和叶邑辰脸脸相对,两人呼吸可闻。叶邑辰抱着她的身子,只觉得处处都是骨头,硌得他心里分外难受。
什么时候,雨澜已经瘦到这副样子了。原来她虽然也很瘦,可是远不至于如此啊!想起龚太医的那番话,叶邑辰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雨澜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却不问承祖和承宗的事情。叶邑辰心里有点奇怪。只好主动挑起话头来说:“你不担心敏之?”
雨澜轻轻叹了一口气:“自然是担心的。”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三弟弟和我,从小在一个小院长大,我们跟着各自的姨娘,四个人的月例银子加起来还不到十两,还经常被克扣。那时候老爷从不去绿静斋,太太也对我们不闻不问,吃穿用度经常被克扣,两位姨娘就做针线叫丫鬟偷偷卖出去补贴嚼用。我记得有一回三弟弟去松鹤堂问安,老太太赏了他几块松仁糖,他舍不得吃,攥在手里拿回来给我吃,等回到了绿静斋,糖都化了……我和三弟弟,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感情最好的!”
承宗是个深沉内敛的,他虽然和雨澜的关系最好,但是却极少表现出来,连叶邑辰都没看出来。
叶邑辰想起承宗高中解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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