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澜端端正正敛衽施礼,温婉而笑。马夫人一把拉着雨澜手道:“怪道芸娘与我夸了一百零八道,真真是个标志人儿。”拉着雨澜坐自己身边,细细问了起来。雨澜微微垂头,一一回答。马夫人说了一会儿,才对大太太道:“太太您这女儿教得真是好,一个赛一个漂亮有礼。只是这么好姑娘杨太太怎么一直藏着,要不是我家芸娘喊着要见她,您还不舍得叫了出来呢!”
大太太也有些尴尬地笑笑,雨澜年纪渐渐长大,人出落得越发国色天香,气质又是大气端方,比起雨馨骄纵和雨霏小家子气,那是高下立判。大太太渐渐也咂摸出了一些味道,带着雨霏去相亲,到了后人家太太瞧不中雨霏却往往相中了雨澜,大太太暂时还没想好要给雨澜找一个什么样婆家,近只好暂时把她雪藏,免得雨霏相看婆家时节外生枝。
果然牛夫人看见雨澜立刻双眼亮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和马夫人换个座位。今天她过来确是另有目。马芸娘近和雨澜走得很近,她家是武将世家,对于女儿管教便没有杨府这样严格。一个月里能上杨府三四回,雨澜喜她天真不做作性子,也把姐妹间事情和她说了一些。
回到家里,马芸娘与马夫人一讲,马夫人立刻动了心思。北镇抚使牛大人嫡次子也到了婚配年龄,牛夫人一直想找个高门大族家里大家闺秀,却与雨霏般高不成低不就,总是相看不成。
牛大人虽然比起马大人级别低了半级,却管理着“诏狱”,受皇帝直接统领,马大人并无辖制之权,马大人也很想和这个不算属下属下搞好关系。听说之后,便催着马夫人亲自走一趟,看能不能促成一桩婚事。
所以牛夫人今天前来拜访果然就是这个意思。开始见了四姑娘,牛夫人觉得这孩子马马虎虎,容貌虽然不是顶尖,但是也算过得去,气度有点点小气,也勉强过得去。嫁过去不需要主持中馈,毕竟是首辅孙女,身份地位摆那里。牛夫人已经向大太太透出一点想要结亲意思了。
谁知道雨澜一来,牛夫人立刻将注意力全集中了她身上。问这问那,那样子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下去。若是能娶到这样姑娘她绝对是一百二十分满意。倒把雨霏和雨馨全都晾了一边。
雨馨无聊地吃着糕点,反正以她身份,一个从三品北镇抚使次子根本没有可能娶到首辅嫡孙女。雨霏则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愤怒,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对雨澜嫉恨慢慢积累已经到了一个要爆发阶段。
雨澜头皮发麻。她都穿成这样了,怎么您两位夫人还这样啊,就不能把我当成空气忽略过去吗?
连忙给马芸娘使眼色,马芸娘一头雾水,插话道:“雨澜,你怎么又长高了?”雨澜满头黑线。
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雨澜找了个借口说得了一张名帖,要芸娘一块赏析,两位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几句,这才带着芸娘逃了出来。
雨澜走后,牛夫人明显有些谈性大减,大太太又陪着他们聊了一阵子,两位夫人便起身告辞。小丫鬟去绿静斋请马芸娘,芸娘却要留绿静斋和雨澜再说一阵子话,两位夫人便先行走了。
从正房刚一回到秋香阁,雨霏就摔了杯子:“不过一个□生贱人,却养成了一副狐媚性子,每次一出现总要抢别人风头,她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日后若我得势,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贴身丫鬟翠珠小心翼翼地问道:“牛夫人家……”
雨霏恨恨道:“一个从三品武官家族,竟敢把我只当做备选,我还瞧不上他们家呢!”
☆、65婚姻既定是喜是愁
雨霏和牛二公子婚事终究是定了下来。管雨澜再三拜托了马芸娘;通过马夫人间接提醒了牛夫人找好提亲对象,牛夫人还是隔了几日就再次登门,话里话外透出想要和杨府大房结亲意思。对象却是七姑娘。
期间牛夫人请了大太太到府上吃茶;牛二公子牛征当日“恰巧”休沐呆家中;便出来拜见。大太太见了;第一眼便有些失望,牛二公子长相实平庸。好接触下来知书达理;进退之间颇有法度;他生于武将之家却不爱武装爱书本;年纪轻轻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再打熬个几年,金榜题名金殿传胪怕也不是难事!
难怪牛夫人敢打首辅孙女主意!
反正也不是给亲生女儿挑女婿,大太太觉得牛二公子马马虎虎可以考虑。
不过牛夫人一开口就要雨澜做儿媳妇,大太太见牛夫人有些不上道,她也不含糊,以雨澜上边还有两位姐姐亲事未定为借口,轻轻推却了。牛家只是从三品,雨霏品貌皆不出色,嫁入这样门第已经是低嫁了,雨澜年纪渐大,已初现绝色姿容,加上琴棋书画样样来得,虽然生母身份卑微,却也不是牛家这样人家能够妄想。
牛夫人闹了个没脸,怏怏回家,牛大人听说之后就把老婆狠狠骂了一顿,他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和杨家做成亲事,他北镇抚司已经干了十年,虽身为皇上亲信,但人往高处走,谁不想百尺竿头进一步!要是和首辅攀上了亲戚关系,那对他仕途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牛夫人只好带着礼物厚着脸皮再次登门,这回话风一转,结亲对象从七姑娘变成了四姑娘,这一次大太太没有当场推却,只说家里还有老太太,要和老太太请示一番。
所谓抬头娶妇,低头嫁女,牛夫人知道大太太没有当场推辞那就是有戏。这个时候拿拿架子也是应该,也就只好忐忑地回府等候消息了。
大太太倒也没有诓她,牛夫人走后她就到了松鹤堂求见老太太。本来以牛夫人这朝三暮四态度,依着大太太性子,是不屑于和她结亲,可雨霏实是拖不起了,老太太给她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大太太也就把牛家这门亲事当成了救命稻草——先拿着应付过去再说。
到了松鹤堂,大太太将牛家情况一说,老太太心里一盘算:杨家是文官之首,牛家属于武将系统。自古文武相交是朝中大忌,不过牛二公子不是嫡长子,雨霏又是不出挑庶女,牛二公子走得又是科举正途,倒也没有大妨碍。
老太太对于孙女婚事就比大太太上心,又再请了牛夫人牛二公子上门拜见,一见之下对于牛征大为满意。当场就流露出满意意思来。牛夫人回到家里就请了大媒上门,两家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如此这般一番,唯独没有人问过四姑娘雨霏是否愿意。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也没有她插足份。那日老夫人宴请牛夫人牛二公子,雨霏到底冒险偷偷看了一眼,回去之后就关上秋香阁门狠狠发作了一番。
那牛征不要说和叶敏淳这种顶级帅哥相比,就是家中一个仆役小厮也生得比他好看些。雨霏又怎么能甘心!何况牛家只是从三品,同品级武官比之文官又低了一头,一心想要嫁入高门雨霏自然看不上眼。把大太太恨毒了,这时府里又传出牛家一开始求是七姑娘,雨霏一腔怨气是全发到了雨澜身上。“贱人!”“□养小蹄子!”骂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歇嘴。
雨澜听说了之后却深为雨霏高兴。牛家品级虽低,却是天子亲信,牛大人执掌“诏狱”权势滔天,牛夫人见过一面看得出来并不十分难伺候,牛二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是前途一片大好。武将之家里头弯弯绕绕肯定比文官要少多,这样门第,如果可能话她宁愿代替雨霏嫁进去!
几家欢喜几家愁。雨霏也好,雨澜也罢,谁也改变不了这个既成事实。
这门亲事定下之后雨霏便不再去闺学上学,整日躲秋香阁绣嫁妆。大太太强烈要求下,雨霏婚事定明年三月间,时间十分紧迫。大太太一边忙着准备她婚事,糟心却是雨馨婚事。
自进入冬天以来,太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晋王妃白氏去世,给了老太后以沉重打击。大太太每日求神拜佛,希望太后她老人家长命百岁——至少也得等雨馨当上太子妃您老人家再蹬腿啊!
慈宁宫。
慈孝皇太后躺大迎枕上,脸色蜡黄,屋内数盆炭火熊熊燃烧,温暖如春,太后却依旧觉得冷。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起自己十四岁嫁给太宗皇帝,一生无出,为了丈夫,为了儿子,为了帝国付出了一生心血,可是直到今日大楚依旧国中有国,统一无期,皇上昏聩,太子懦弱,愈发显得晋王卓尔不群,能力出众!当年太宗皇帝为了登上帝位,亲手鸩杀了哥哥太祖皇帝,这是报应吗?
若是皇帝之位重回太祖一支,是不是这个国家能够好一点儿?开工没有回头箭,这一切都已不可能了!
皇太后一阵咳嗽,一旁服侍老嬷嬷连忙轻轻拍打她后背,端来痰盂,太后吐出一口痰,精神好了一些。老嬷嬷小心服侍她躺下,太后睁开浑浊双眼:“我日子不多了,咱们是该见一见景阳宫里那位了!”
老嬷嬷是姓姜,跟了太后已经三十年了,深受太后信任和倚重,听了太后话不由双目含泪:“太后,您老人家福泽绵长,一定能够长命百岁。您放宽了心,病自然也就好了!”
太后喘了一口气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身体我知道。趁我现还明白,赶紧把能办事儿都给办了!我倒是不怕死,我就是担心皇上,担心太子,担心大楚江山啊……”
太后声音悲切,老嬷嬷已是老泪纵横。
太后道;“现不是哭时候,近些日子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精神头也差了好多,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双眼睛鲜少看错人,你觉得,慧妃是个怎样人?”
老嬷嬷擦擦眼泪道:“老奴觉得,慧妃娘娘是个、是个聪明!”
“聪明!聪明!”太后喃喃咀嚼着这两个字,缓缓道:“是啊!跋扈萧妃眼皮底下,以一介青楼女子身份,一步步从低等宫嫔升到四妃之首;不但生下了儿子,还能护着儿子健康长大;这样女子,又岂止是聪明!”
“这些年来,她巧妙周旋皇后和萧妃之间,虽然和谁走得都不近,却让两个人都没有把她当做潜对手加以打压。这种手段,真真连我都自愧不如!”
老嬷嬷听得全身一抖。这种女人实是太可怕了!
太后歇了一会,才继续道:“萧家势力太大,皇后又是那么个绵软性子,哀家这一去,恐怕后宫就要落入萧妃掌握之中了,太子地位也要因此不稳。若有慧妃一旁协助,或许皇后还能与萧妃分庭礼抗。只不过,慧妃性子哀家始终摸不透,希望这一次不是引狼入室吧!她毕竟还有一个儿子,难保她不会生出野心……”
老嬷嬷道:“慧妃娘娘朝中毫无根基,皇五子又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她应该不会这么糊涂吧……“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好了,去叫她进来见我吧!”
是夜,慧妃连夜入觐慈宁宫,与太后密谈了一个时辰,方才神色凝重地返回景阳宫。第二日,皇太后颁下懿旨,给了慧妃协理六宫之权。明眼人都知道慧妃与太后达成了某种协议,萧皇贵妃得知消息之后暴怒异常,想到皇太后命旦夕,终于生生忍下了这一口气。
当月,蜀汉大军集结,蠢蠢欲动,举国震动,正统皇帝亲率赵王叶敏瑜视察长江防务,内阁首辅杨培实随行,太子留京师监国。
这一日,大太太入宫,先是拜见了太后,又去景阳宫拜见慧妃,回到杨府,大太太一扫往日阴郁,变得满面春风。
当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