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车上,父亲和大哥听滕琰讲完事情的经过后,都后怕不已,又觉得滕琰确实有本事,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刘黑子这个人既做着强盗,还很要面子,他嘴里说的和实际行动多有不同,而且这人没有坏到底,心里还是有一些善良的。我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把握去说服他。”滕琰见父亲没像平时一样对她进行说教,就主动地解释。
知道大哥心里还有一种不舒服,那就是他没有成功,而自己却成功了,于是说:“如果没有昨天大哥去探得的情况,我也不可能说服刘黑子。再说,你们都是男子,总讲忠君,我却是女子,只想一家人保住命。”
滕珙的表情却没有觉得面子上过不来,他对滕琰从来都是心服口服的,听滕琰解释,反倒把心思转到了别处。
父亲也是一样。一路上滕琰也多次流露出对皇上的不满,父亲虽然不赞成,但也不再因此而批评她了。这儿他问:“琰儿,你认为这个刘黑子将来真能谋得天下吗?”
滕琰回答:“我觉得他不能。这人空有点小聪明,特别的贪财,还有些优柔寡断,在这乱世,能自保就不错了。”
“那你对他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滕珙也好奇地问。
“我所说的差不多都是真的,尤其是给他出的计谋,都是为他好。如果不是真有道理,他哪里能立刻就听从。我只是在恭维他的时候说了几句言不由衷地话,不过,那也是刘黑子自己先动了心思,我才那样说。”
“燕国真的会灭亡吗?”父亲看着滕琰,艰难地说。
滕琰知道父亲想听到什么,但形势已经这样严峻了,父亲越早认清形势就越好,她肯定地说:“我觉得燕国一定是没希望了。只要想想历朝历代亡国的情况,现在何其相似!”
父亲和大哥也都沉默不语了,这一次逃难,大家都看到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情况,对于燕国的前途,早就没了信心,但从小就培养出来的忠君思想还是不可能一下子改变。
“那么,燕国将来会怎么样呢?”
滕琰说:“我觉得,总会有人站出来,打败犬戎人,收拾燕地山河,到时民心所向,自然就出来新的朝廷了。”
一家人在一起,谈论着国家大事,正是因为国家大事现在直接地影响着他们的生活。但父亲和大哥的眼睛里也只有对家国的担忧,却没有像露出刘黑子那样渴望而执着的目光,他们不是那种能去争夺天下的人,滕琰却觉得很好,她所希望的也是如此,一家人在一起过些平淡的生活。
前面的路是一马平川,逃难的大部队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经过刘黑子的盘剥,路上的流寇更多了。
这天,到了傍晚,该是摆下车阵、安营扎寨的时候了。
现在车阵里不只是开国公府和平国公府两家,还有些路上加入的一些小康之家。这也都是互利互惠的事,这些人家自保的困难很大,出了谷一直跟着开国公府的大部队。而开国公府怎么说也是人手有限,面对大批流民时也是万分紧张。
于是大家组成了一个新的集体,轮流防御。
一匹马还套在车上的马不知怎么惊了,影响了另外的几匹马,府兵们措手不及,平时这时候情况也是最乱的,队伍刚刚停下来,车阵还没组成,所以这些流寇们也是特别选的这个时间把马惊了。
两辆马车跑了出去,好在都是装物品的,当然正是这种车才是流民的目标。
几名府兵出去追,滕珙将他们喊了回来,成群的流寇就在不远处,哪里能追回来,只能引起一场冲突。
滕琰和滕珙站在马车上,清楚地看到那些流寇们聚在一起,马被杀了,车上的米粮早就卸下来,他们把马车拆开烧火烤肉做饭。每辆车上还都装着些布匹和金银,布匹被扯成了一块块的,有的人抢到了就围在身上,只有那些金银锭子,还散落在地上,没人去捡。
现在捡这些东西是一点用都没有,就是拿一个和馒头一样大的金锭去买一个馒头,都买不到。大家都想多留下点粮食,能活着到昌平,到了那里,就有了希望。
“也真是可怜!”滕珙说。
滕琰也是一样的心思,虽然这些人抢去了自家的马车,但滕琰真地恨不起来。自己家还有吃有喝,这些人都不知饿了多久。
当初刚刚从京城逃出来时,还没有人去碰路边田中的庄稼,现在,虽然还都是青苗,但路边一直到很远的地方,已经看不到麦苗了,都进了一张张饥饿的嘴。而这样的行为,又加大了流民的队伍。
田里将颗粒无收的结果使农民们绝望地加入了前往昌平的队伍。
“真不知昌平是什么样子的?”滕琰低声说出心里的担心。
“昌平一定有粮食。”滕珙故做开心地安慰着滕琰,“昌平郡可是燕地收成最好的地方。就说我们宗房吧,上千倾的地,每年收的粮食都堆成了山。”
滕琰不去质疑,虽然她心里并不完全相信。
吃过饭后,滕琰与父亲和滕珙单独坐在一起,她试探地说:“我们的目标只有昌平?”
父亲奇怪地问她:“那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在父亲眼里,只有燕地才是他的家乡。其实整个中国大多了,黄河以南,是更广大的土地。特别是江南,那里就是在过了上千年后还是保持着比北方要强上一些的经济实力,而眼下,与燕地的差距更是巨大。
“我听说江南是鱼米之乡,那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田里能有三次的收成,士民富足,文风斐然。我们剩下的财帛不少,不如穿过昌平,渡黄河,直接到江南去。到了那里,买些田地,做些生意,家里的子弟也可以在那边读书。”
“吴国是我们燕国的仇敌,十多年前,吴国的太子还带兵来攻打燕国。”父亲严肃地说:“幸亏上天保佑,那一年黄河的水势特别的大,又连续刮了很多天的大风,吴国太子无法渡河只好罢兵而去。”
这事情滕琰也知道,“不管燕国和吴国过去有多少的仇恨,但不一样有共同的祖先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说不定什么时候,吴国和燕国又成为一个国家了,就像汉朝和唐朝一样。”
滕琰认为整个中国就是一家,而父亲和大哥显然不这么想。
父亲摇头说:“你怎么能这样想?仇敌就是仇敌,我们断不能去敌国。”
大哥很少反对滕琰的话,此时却说:“妹妹,先不说吴国与燕国的仇恨,我们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而是开国公府,哪能随便去吴国呢?”
“这倒是个问题,”滕琰对自己家的爵位本身就没有根本上的认同,而一路逃难,让她差一点把这个爵位都置之脑后了。“不过,听说吴地政治清明,我们家又只是破落的公府,只要我们奉公守法,应该不会有人与我们为难吧。”
“不管吴国人怎么样,我们家世代在燕地为官,燕地也是我们祖先埋骨的地方,决不能离开。”父亲很是倔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滕琰决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圣旨就会下来,夺了我们家的爵位,到时候我们家就是平民百姓,还有什么顾虑不能离开燕地的呢?”
这是明显的事实,他们从去往平阳的路上逃出来,最可能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这时候处罚开国公府的旨意已经下发了,只不过在这乱世,并没有传到他们这里而已。而是在又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才在昌平城里得知。
给祖父的罪名就象王沂说的那样“托付不效、专事欺瞒、纵敌不战、谴散援兵。”对开国公府的处罚是“夺爵,家属流放。”只不过那时燕国皇上的旨意已经没有任何效用了。
没想到父亲对滕琰的这几句话反应是这样的大,他一下就晕了过去。
滕珙和滕琰慌了手脚,好不容易才将父亲唤醒。他们虽然带了药材,可并没有医生,生了病是最可怕的事了。
滕琰不敢在父亲面前再提这件事了,只好转而做滕珙的工作,发现一贯温和的滕珙也非常难说话。滕琰慢慢理解了,如果自己也是土生土长的燕地人,也一定会同他们一样吧,这种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他们到了昌平城下,虽然后来又有一些损失,但并没有伤了根本,最主要的是一家老小及同来的下人都平安。
昌平城的城墙确实很高大,远远地就能看到高高的城楼,在一片平原上很是显眼。看到昌平城,就是滕琰也有一时的激动,好像他们真的就有了希望一样。
昌平城外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因为城门就站着一队的军士,所以还没有乱成一团。
原来昌平城从几天前开始不允许随便进城了,想进城的人都排在了城外,经过守城的军士询问,只有城内急需的人,像工匠、身强力壮的才能进去。
想想就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城外乌鸦鸦的人至少有几万,如果都放进城去,城里恐怕都得挤爆了。
滕琰对父亲和滕珙说:“如果,昌平城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就绕过城池,去吴国吧。”
父亲吩咐停下车队,拿出笔墨写了拜贴,让人送到了城门的军士那里。滕琰在一旁看着,原来是给邓将军的拜贴。
很快,送拜贴的人就回来了,跟着两名军士,是来接他们入昌平城的。滕琰再一次领悟到自家出身权贵,是燕国勋贵中排在第一位的开国公,在很多地方都是享有特权的。
父亲和大哥整了整衣冠,骑马带着车队进城。滕琰则被要求换了女装,坐在了车里。她从车帘掀起的一个缝隙向外看,昌平城里虽然不如京城规模宏大,但所经过的街道都是青石铺路,两旁一色的青砖房,饭店、铺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能体现出战争即将来临的,只有一队队的军士,身着铠甲,武器上闪着冷光,他们穿梭在城里,武器和铠甲碰撞的声音让人们无法忽视他们。城内也有不少的流民,应该是前些时间入城的,但秩序井然。
邓将军正在准备城内的防备,忙得不可开交,他没有亲自来接父亲,而是传了话,过两天有了时间会来亲自祭拜祖父。
父亲就直接带着大家到了宗房。
滕家发达前的老家就在昌平,宗房也一直留在这里,父亲安排人提前送信过去,所以开国公府一行人到了宗房门前时,宗房派的人已经派了大堂伯和五堂叔等在那里,直接接了进去,下人往来通报,还没进正屋,大伯祖父也哭着迎了过来。
祖父战死,滕家宗房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大祖父家除了大堂伯是宗子,五堂叔留在家中外,排行二、三、四位的三个堂叔伯都跟在祖父身边做偏将,其它旁支的就更多了,总计不下几十人,现在全都生死不明。
祖父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昌平,滕家正厅已经布置成灵堂,父亲哭着跪了下去,滕珙、滕琰等在后面赶紧跟着跪倒,哭声一片,还有滕琳也哭着投进了大伯母的怀里。所有的人都穿着孝服,大堂内白茫茫的一片,加上一阵阵的痛哭,凄凄惨惨。
父亲取出抱着的灵位,还是在路上匆匆刻制的,又令滕珙拿出了在家祠中供的灵位,是临行前从家祠中请出,一直带在路上。摆好灵位,又重新祭奠了列祖列宗、祖父和其他家人。因为此次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