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虽然早算准了父亲会吃她这一套,可没想到父亲比她想象的还要紧张,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抱住她,“琰儿,别哭,父亲不会让你做不愿做的事。”
滕琰穿过来后因为心智成熟,很少表现出小儿女态,在父亲面前更是从没掉过泪。这一次如此的可怜的模样让父亲都快手足无措了,他搂着滕琰,笨手笨脚地拿手来擦滕琰脸上还没流下来的眼泪。滕琰心里一酸,眼泪就真的一串串掉下来了,不是为了进宫,而是因为父亲。
当初她穿到这里刚醒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父亲,可能是以为滕琰没有希望活下来了,这个中年男人哭得一塌糊涂,口里还喃喃地念着母亲和她的名字。发现滕琰醒来了,父亲一定亲自给她喂药,大概是因为从来没照顾过人,还把药碗弄洒了。滕琰醒后的一切变化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只因为是他的女儿,一切他都完全接受,从没怀疑过一点点。
尽管和滕琰前世的父亲有那么多的不同,爱女儿的心却是完全相同,滕琰在那一瞬间就把他真的当做自己的父亲了,更不用说以后的日子里,他对滕琰的宠爱使滕瑾渐渐找回了前世失去的亲情。
不过,毕竟是两个时代的人,滕琰与父亲始终无法在一起亲密无间地聊天、谈心,甚至除了她刚来病重的日子,他们很少单独在起。各自住在各自的院子里,每天也见不上一面。
不过有时她还庆幸这种情况,毕竟整天在起的话,他们之间恐怕没有什么好聊的,各种观点差距都太大了。不过滕琰也很知足了,一家骨肉不能彼此深刻理解算不了什么,她得到了她曾经那么渴望得到的亲情,这才是最值得庆幸的。
现在她羞愧得无地自容,父亲掏心掏肺地对她,她还在算计。
滕琰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泪,准备好好讲一下不想入宫的原因,彻底说服父亲。父亲却先拉着她的手,重新坐在榻上,让她坐在身边,安慰起她来:“琰儿,不用担心,你的容貌虽不那么出众,可也不差,要是入宫的话,别的父亲不敢说,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皇上看在我们开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将来你要是生了儿子,就能晋升贵妃。那些以色事人的美人位份怎么也高不过你去,就是现在得宠的萧妃,也会让你几分。我们开国公府的嫡亲女儿,没机缘做皇后也就罢了,可宫里决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滕琰伤感的情绪一下子无影无踪了,父亲的思路从来和她不在一条轨迹上,也难怪,真的是两个时代的人,跨越了多少年的代沟啊。一定是父亲认为自己不想入宫是怕不得宠!
要想把事情办好,还是得用些方法,完全实话实说反倒不一定有好结果。滕琰想了想还是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接着父亲的思路说:“我自知容貌一般,进了宫也难得宠,倒要父亲操心,还不如嫁到一般人家,天天都开开心心的,还能与父亲常见面。”
“琰儿,父亲为你操心都是应该的,你不要担心这些。只是你想好了,要怎样,父亲都依你。只是若不进宫,将来你见了王、顾家的女孩,还有琳儿,就是君臣有别,得行大礼了,你能受得了这个屈吗?”
“女儿不在乎这个,就是不想进宫。”
父亲看着滕琰坚定的样子,想半天叹了口气说:“我们开国公府靠的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并不是非要送女孩入宫的。你又是个有主意的,若是真的想好了,这次家里就不荐你,只说年纪小,身子也不好就罢了。”
又对滕琰说:“我原来打算让琳儿入宫后封个才人什么的,跟着你在一起,你们姐妹也互相有个照顾,这样倒便宜琳儿了,让她顶着开国公府的名头,再加上我先前为你做了些辅垫,这个妃位恐怕就给她了。”
“别人的富贵容华,我是不会羡慕的,我只想安安乐乐的过日子。”滕琰再次表态。
“现在皇上宠萧妃宠得过逾了,不入宫也好,免得看了生气。不过,琰儿若是不入宫,父亲就得赶紧给琰儿挑个好夫婿。”父亲拉着滕琰的手,看着她,眼睛有一丝的笑意“王家那小子是不错,不过,出色的男儿多着呢。正好明年春闱,燕国的士子都汇聚京城,父亲好好给你挑一个。唉,我的琰儿长大了,明年十六了,行了及笈礼就是大人了。”
滕琰看父亲笑得意味深长,知道他一定误会自己喜欢上了王沂。算了,也不用多解释,反正王沂是要尚安宁公主的,也算名草有主了。今天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不用再担心入宫的事了。
过了十几天,滕家和姚家的人就到了京城,进了开国公府。滕琰在仪门接了滕琳,两人以前是见过的,两年前滕琳准备进东宫时就在开国公府住过。再次见面,自然是亲亲热热地拉着手互相问了好,先是到王夫人那里见了面,滕琰又送滕琳到梨香院,叙了几句就让滕琳先梳洗休息。
当晚自然要设宴款待。戌时,大家齐聚荣喜堂,滕琰这时才见到五堂叔和姚达。五堂叔是比父亲小几岁,一直帮着大伯祖父管理宗房的事务,每年都能到开国公府来上几次,家里上上下下都很熟悉。滕珙、滕琰等小辈给五堂叔行了礼后,五堂叔就拿出了几个玛瑙的小物件分给大家,昌平郡产玛瑙,以前宗房那边来人也常用玛瑙做礼物。
滕琰得了一个鲜明光亮的红玛瑙笔洗,莲花形,花瓣层层叠叠,舒展自然生动,是这些物件里品质最好的一件,滕珙的是一个雕成老虎的玛瑙镇纸,滕玮的是一个笔筒,滕珂的是一对玛瑙手镯,滕环是一串玛瑙球。
接着就是姚达了,因为是第一次见面,父亲亲自给姚达引见了王夫人,姚达行了大礼,王夫人受了礼,拿出一套文房四宝给了姚达,口里笑着说:“我竟是孤陋寡闻了,平时只道我娘家的沂儿是个好的,今儿个见了达哥,竟然比沂儿还要出色。京城的解元和昌平郡的解元,竟都是我们家的子侄。明儿个把沂儿叫来,你们多亲近亲近。”
姚达竟然并不谦虚,朗朗地答到:“早就听闻王茂才之名,我在昌平郡时就恨不得早日来到京城,结识一番,读书习文,彼此进益。”
父亲和王夫人听了自然赞不绝口,吩咐滕珙:“明日空了,请沂儿来家里,你给他二人引见一下,日后也常在一起。就是你,常和这些才子们交往,良师益友,也能潜移默化,多几分才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滕琰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对对姚达另眼相看,不只因为是父亲母族的嫡亲子弟,而主要是姚达这般的出众。就是滕琰见了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姚达确实一表人才。
姚达看着年龄也不大,与滕珙相仿,身材适中,五官清秀,相貌虽然比不得王沂那样俊美,但气质超凡脱俗,仿佛谪仙一般。一身暗纹锦缎的月白长袍,宽袖博带,更让他飘飘有凌云之姿。滕珙也算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了,在姚达面前居然一点光华都显不出来。
史书记载李世民看见新科进士鱼贯,曾大喜道:“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一场春闱,燕国的才子十之j□j都云集京城了,滕琰有些激动地想,王沂和姚达相当于她前世的省高考状元了,她前世学习也是相当不错,但只是市里的高考状元,离全省的高考状元还差上几分,这一点的遗憾总是有的。本着中国人一贯地对成绩优秀学生的艳羡,滕琰格外的关心。
燕国地处中原的北部,所辖区域包括京城和六个郡,不过云中郡和北宁郡许多年前就被犬戎占了,所以此次科举乡试应该有五个解元,滕琰想,真的是很幸运,她已经认识两个了,还有三个,要是能都见一面就好了。
因为滕珙和姚达在外院已经见过,接着见礼的就是滕琰了,滕琰向姚达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打量着自已,带着探寻,不过他的目光很清澈,并不让人讨厌或难堪,见滕琰看过来,大方地行了个礼说道:“见过表妹。”
滕琰也赶紧还了一礼,问了声表哥好,就站到了王夫人身边,接着下面的弟妹们也都行了礼。
府中人口少,又都是至亲,今天的宴席就摆在了一处,只分了两桌,用屏风隔着,父亲、五堂叔、姚达、滕珙和滕玮几个男子一桌,王夫人带着滕琳、滕琰、滕珂和滕环一桌、周吴两位姨娘带着侍妾丫头们站在后面侍候。
滕琳是客人,滕瑾自然要照顾她,每上了菜免不了要介绍一下,又问爱不爱吃,让上一让,心思小半放在这上,大半分去听另一桌的谈话。
那边主要说的是昌平郡的风土人情,还有他们一路的见闻,滕瑾对能听到外面的任何信息都感兴趣。整天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实在是无聊极了。家里来人也好,出门做客也好,都是非常少的,就是有这样的机会,见的也大部分是女客。这里的女人真的是没什么见识,听她们聊天,有营养的内容实在太少了。
姚达不光学识渊博,口才也很好,颇有名士气度,高谈阔论,滔滔不绝,虽然是小辈,席上他竟占了主导。
听着姚达意气风发地谈起昌平郡的文人墨客,仁人先贤们,使滕琰想起了前不久父亲给她讲的姚家的事情来。姚家在昌平郡有几百倾土地,非常富裕,但这没什么稀奇,重点事姚家一百年来一直是燕国文坛和清流执牛耳者,燕国最有名的半山书院就是姚家开办的。
远的不说,姚达的祖父,也是滕琰的祖母的大哥,几十年前一举中了状元郎,金榜题名时尚未及弱冠,名动燕国,后来先后为两代帝师,权倾朝野,姚家一时风头无两。但姚帝师非同常人,在功成名就的时候全身而退,致仕回乡。姚帝师深知月满则亏,姚达的父辈,只是在家读书育人,几乎没有科举出仕的。直到孙辈,才又重新参加科举。虽然姚家出仕的人不多,但出了好几位有名的诗人、文人。姚达的父亲和叔父就都是燕国着名的文学大家。姚达小时最得姚帝师喜爱,帝师最后的几年将他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常常夸他是“吾家之千里马”。
看来这匹千里马,这次一定要一鸣惊人了。
燕国人都知道,昌平郡在京城的南面,那里土地肥沃,气候也比京城稍微温暖一些,是燕国最富饶的地方。又与中原隔河相望,商业也相对发达。地杰人灵,昌平郡历来是燕国最出才子的地区,历年来一个郡考上的贡生几乎与燕国其它三郡总人数持平,也稳压京城一头,特别是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很多人都是昌平郡的。昌平郡的学子们在燕国从来都是自视颇高的。姚达自然是其中的翘楚了。
父亲对姚达确实不一般,比滕珙还多了几分上心,完全是把他当自家的孩子。内院是一点也不回避的,和滕珙一样来去自由,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一来姚达的年龄不大,还未及弱冠,二来就是父亲这人对宗族礼法非常看重,姚达属于他的母族的亲人,比顾家这个妻族的亲戚还要重视一些。至于王夫人家,因为是继室,自然还要靠后一些了。
姚达来了十几天,父亲叫他进来一起进餐就有好几次了,要不是顾虑姚达要准备会试,恐怕天天都会在一起吃。原来国公府内平时进餐基本上是厨房将饭菜送到各位主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