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南方的汝河暴涨,沿岸的田地都被淹没了。现在暴涨的河水正在冲刺着南下游的堤坝,要是堤坝没有坚守住,像湖塘口这样南方下游的村镇就要遭殃了。镇上的米价也因此涨了三十文,并且还有上涨的趋势。
田里的庄稼因为连日的雨天,田里水份过多,植物缺氧,开始泛黄。
靠天吃饭的乡亲们都是一脸愁容,天天盼着雨天的结束。
七月,镇上传来的消息,汝河南下游的堤坝缺口,河水一路往下冲。别说汝河了,湖塘口本身的大塘已经水漫溢出了,平时夏季孩子们游玩的小溪已经变成一条河流了。
这天胡家人都聚在一起,老大胡木海说道:“爹,娘,趁现在没有封路,你们快去镇上,到二妹那里住着去。”
其他几兄弟都迎合着。
堤坝决口,雨天不停,搞不好就要淹了村子,胡大爷胡大娘年纪大,又没有田地要管,趁早离开村子,到县令女婿那去住,总比在村子里强。
胡大娘道:“我和你爹不用你们担心,我们两老的在这里也是拖累你们,我们打点好包袱,明后天就去找慧英。倒是你们自己,今年的庄稼是没什么指望了,等雨季过去,看看下半年怎么样。”
老五胡木高道:“我们家圆丫头也让我们去镇上,她说周府老爷太太们都准备到北方去避一避。”
镇上的人家信息比他们更早收到,有投靠的都投靠去了,没投靠的就留下来碰运气。于圩镇离汝河南下游的支流非常近,要是大水冲过来,还真就能淹没整个镇子。
几兄弟一番商量,老五胡木高和老三胡木林去镇上,老大胡木海一家跟着胡大娘胡大爷去找慧英的,老二胡木森和胡木生都是奔着媳妇娘家去。
地里的一季稻他们是指望不了了,都烂在地里了,现在就盼着河水别往这边支流下来,避开水流,别淹了村子就好。
2626刘家湾
刘氏,原名刘荣珠,湖塘口邻村刘家湾人士。娘家现在就一个大哥刘荣壮在刘家湾,刘荣壮家里日子过的还挺不错。
虽说刘家湾与湖塘口比邻,但地理位置不一样。湖塘口依山傍水,村外不远还有汝河的支流。而刘家湾就不同了,刘家湾地势偏高,离汝河支流又远。每年到了雨期,刘家湾的人就站在高处,等着听湖塘口这般下游村落淹水的消息。
把家里的东西都打点好,该藏的都丢进地窖藏好,胡木生带着老婆孩子一家大小,提着一些粮投奔大舅子。
胜哥儿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任由芦米拉着,刘氏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抱着胡图在前面走着,胡木生肩膀上的扁担,一头篓子里装了粮,一头篓子装了点年边时腌的腌肉。
湖塘口不少乡亲都离开了,去刘家湾的路上还不少同路的。
胜哥儿偷偷扯了扯芦米的袖子,芦米回头看着他,“三姐,咱们为什么要去舅舅家住啊?可不可以不去啊?”
刘氏听了回头牵起胜哥儿另一只手,“只要你听话,舅舅不会吃了你,别怕啊!等过些日子咱们就回来了。再说了,舅舅家不是有燕子和黑子带着你一起玩吗?”
胜哥儿想起酷似舅舅的表哥表姐,越发觉得难过,走路也越来越慢。
走在后头的胡木生看看天色,还有路上行人里越来越多的陌生脸孔,焦急道:“芦花,你背着胜哥儿,时辰不早了,咱们要赶紧走。”
刘氏看着丈夫的神色,心里明白,拉着芦米耳语几句,芦米二话不说背起胜哥儿,脚下加快了步伐。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放人之心却不可无啊!
若只是同村的,或者附近村落的乡亲,一起赶路倒没什么,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怕就怕这些衣着邋遢的陌生人。上游的村镇淹了不少,许多无处投奔的灾民都四处游荡。万一他们聚集起来……要知道胡木生还挑着一篓子粮食呢!
如果是坐牛车,湖塘口到刘家湾只要一个时辰。现在牛车是借不到的,靠两条腿走着去,差不对要将近两个时辰,比牛车慢上一半的速度。
将近响午,胡木生松了一口气,眼前已经能看到刘家湾了。
大概是有同村人先到了,刘荣壮收到消息,这回正带着他的女儿刘燕子站在村口等。
看清人影,刘氏激动地跑上前,“哥!你怎么还出来等咧?多麻烦啊!我又不是不认识家门。”
“没事,我跟燕子刚出来,也没等多久。”
刘荣壮今年三十六,人如其名,身体壮实得很,面相偏向芦米的外公,一张国字脸。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到扑面而来的严肃,胜哥儿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就趴在芦米背上装睡。
刘荣壮接过自家妹妹背上的包袱,对燕子说道:“燕子,去接把手,把弟弟抱上,让你姑姑歇会手。木生,路上人多吗?”说着就引着众人进了村。
胡木生挑着担子跟在后面边走边应道:“唉,这一路上开始还好,后来外来人就多了起来,我挑着一篓子粮心里都是慌的。”
刘荣壮点点头,这才看向芦米,“芦花吧?这般大了,胜哥儿都趴在你背上睡着了。”
刘氏转过头,看了过来,“芦花,要娘接手不?”
芦米看了一眼刘荣壮,喊了声舅舅,说道:“不用了,我不累。”
听她这么说,刘荣壮这才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疑问道:“荣珠,你家杏花咧?难道就说人家了?”
刘氏脸色一黯,“哥,她的事说来话长,晚些我再说给你听。”
刘荣壮瞧了她一眼,也没多闻,“行,走吧,你嫂子和黑子都在家等着呢。”
刘荣壮现在住的就是刘家的主屋,早在他成亲的时候就翻新成大屋了。当时刘氏没出嫁前,住的是南边的那间。
“荣珠,屋子我刚给你随便收拾了,这些年一直都是燕子在里面住,到处都挺好的,你们一家就住那吧。”吃过午饭,等大家都坐下,王氏才说道。
刘氏站起身拉着王氏的手,“嫂子,谢谢你了,这段时日也就要麻烦你了。”
“都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要是说这话,你哥还不得揍我啊?”王氏圆圆脸,笑起来很是 和气,说起这话来越发的有亲和力。
刘氏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也不露,只笑道:“嫂子把这家搭理得这么好,哥哪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啊。嫂子,我这次来带了些腌肉过来,你跟我去看看。”
王氏的为人在外人眼里那是和蔼可亲贤妻良母型,可王氏在刘氏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当初王氏刚嫁进来的时候,刘氏觉得她挺好的,家来因为她里里外外都干净亮堂起来。可渐渐的,刘氏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刘氏的哥哥刘荣壮性格耿直,脾气硬,一句两句就容易吵起来。以前刘氏的娘喜欢念叨,两母子经常吵。不管怎么说都是母子嘛,吵了两句就能好起来。可自从王氏嫁进来之后,两母子吵就吵得天翻地覆。分家,断绝关系,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出了。
当初刘氏的娘在女儿边诉苦,就说是王氏在里面挑拨是非。当初刘氏还不信,她自然是知道自己娘的性子,天天念叨是挺烦人的,加上王氏总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很难相信是她在中间挑拨是非。
每次母子两吵架,王氏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规劝婆婆,然后转身进屋也不知道跟丈夫说些什么。
直到刘氏成家之后,渐渐从那个家里抽身出来,才慢慢体会到这里面的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你要说王氏的坏,完全说不出来,她做了一个媳妇该做的一切。可事后一回想,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王氏一般都是嘴上说的无比好听,做出来的事实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后来老太太去世了,刘氏娘家最亲的人就剩哥嫂两个了。即便这时的刘氏已经看明白王氏的为人,也没什么心思去琢磨了,反正她也出嫁了,各过各的,只要王氏能照顾好他们自己家就行。
王氏当着后来出来的刘荣壮的面直说不客气,笑着收下了那些腌肉。
几人进南屋看,床上的被褥都换洗了,地上明显刚清理过,王氏说道:“这些天你们两夫妻就带着图哥儿住这,芦花跟燕子一起睡,胜哥儿跟我们家黑子一起睡。”
刘氏应道:“诶,这样挺好的。盼着今年这边支流没事,等雨期过去了,我们也好赶回去种上二季稻。”
王氏挽着刘氏的手,“荣珠啊,你都好些年没在家住过了,这次就多住些日子回去,家里也不缺你们一家的吃。”
说到吃,胡木生道:“嫂子,我那篓子里还带了些粮过来。”
刘荣壮虎着脸,“你说你这人,来家里住几天还带粮过来,你当我这里是哪啊?家里缺你们几口啊?要是有什么事上门来就是,咱们家还过得去,没得浪费力气带着这些粮食来。”
听着就像是火气上来了,刘氏赶忙拉着人往堂屋走,“哥,我跟你说个好事,你知道我家今年买了几亩地吗?”
胡木生无奈地对着王氏笑了笑,王氏道:“让他说了吧?别理他,他就这脾气。”
刘荣壮说得这话也不是大话,他们家家境的确很好。这都归功于刘荣壮那一手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好手艺,谁家翻个新房,建个大屋都要请他去。当初芦米家的屋子翻新,就是刘荣壮去当的包工头。
下午两家人坐在一起聊天,彼此都说了一些今年来的情况。刘氏给刘荣壮说了买地的事,说了芦花明年去镇上凤飞阁的事,刘荣壮难得的夸赞了一下芦米。
“芦花,手艺活就是要天天练,以后去了绣楼要更努力,别给爹娘丢脸。”
芦米做得笔直,认真道:“知道了,舅舅,我肯定会努力的。”
这时场面突然就冷了下来,刘荣壮道:“说说吧,杏花怎么了?”
刘氏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这才慢慢说道:“杏花都离家出走快一年了。”
刘氏将杏花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刘荣壮寒着一张脸,吓得胜哥儿又想装睡。
“木生,后来你去镇上找,是怎么个情况啊?”
刘氏就说到胡木生去镇上,她也很好奇之后的事,这会听见刘荣壮问上了,也跟着搭腔道:“当初回来就阴阳怪气的,都过去这么久了,总可以说出来了吧?”
作为知情人士之一,芦米抬头看了看爹,胡木生低着头,好半天才说道:“有啥好说的,我去镇上没找着,也不知道杏花死哪去了,丢下爹娘弟妹一走就是一年,一点音信都没有!我就当死了这个女儿。”
2727于圩镇
胡木生一家五口就算是在刘荣壮家里住下了,七月份正午的温度有将近三十 度,不适合去地里农作。闲在家中的胡木生每日跟着刘荣壮学学石匠本事,也算明白明白房子要怎么横梁才不会塌。刘氏则是每天帮着王氏搭理一下家事,便坐在一起编扇子。芦米没事带带胡图,绣绣画,再不然就是跟燕子玩一些翻绳之类的小游戏。
要说难过的,就属胜哥儿了!
以往在湖塘口,现在这个季节那肯定是要跟着水根哥到处玩的。去年的时候芦米答应他,让他今年跟着去溪里摸田螺的。
现在他跟着舅舅家的黑子哥整天端着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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