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的整张脸隐在一头乱发之下,她必须握紧手心,才能抑制住全身的颤抖。
成功了!果然,事情全部按着前世的轨迹顺利进行着。她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奔涌着,胸口处烧灼着铺天盖地的恨意。
她已不再是前世的秦音了,此次进府,孟珊珊、云溶,我要你们为你们上一世的无情狠辣付出代价!
秦音被侍卫扶上随行的一匹马,马车又开始缓缓行进。
此时马车后面传来一声惊喊:“我记起来了,这不是静安王府的马车吗?刚刚那一位想必便是传说中风华绝代的静安王妃了!”此话一出,立即在人群中引起骚动。
“对一乞儿尚且如此,王爷王妃真真是爱民如子啊!”
“是啊是啊,王爷王妃如此宅心仁厚,实是咱百姓之福,咱永济国之福啊!”
“百姓之福!永济之福!”
……
孟珊珊将帘子放下,带着笑容倚入身侧男子的怀中:“这回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赏赐我!”
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着一身白色蟒袍,风流蕴藉,眉目秀绝,一身容光使得怀中的孟珊珊也黯然失色。
他抬手轻抚着孟珊珊的肩膀,嘴角挂起的笑容漫不经心,出口的语气却是宠溺至极:“不是向来,都是本王求着要把本王的一切都给你,只是珊儿不接受罢了。”
孟珊珊闻言眉间笼上轻愁,她挣开云溶的手,背过身,道:“你还是为之前我不肯嫁你之事恼着我吧。”
见云溶不说话,孟珊珊委屈地再次倚入他话中:“我只是……不喜欢你当这劳什子王爷。咱在谷中生活一辈子不好吗?就你跟我还有师父,多好啊……”
云溶一叹,将怀中的身子拥紧了些:“我不敢冒险。师父死了,我就只剩下你了。我必须变得强大,才能保护你。而且,师父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今后,我誓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感觉到男子身上突然汹涌的寒意,孟珊珊不由得一颤,闭着眼又往他怀里缩了几分。
马车于静安王府正门前停下,秦音被放下马,摇摇头避开一旁侍卫的搀扶,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府。
这里如前世见到的一样,层楼高起,群殿巍峨,廊腰缦回,莫不彰显着尊贵和奢华。
秦音一路都安静地低着头,她心底一声声冷笑,再富丽又如何,再精刻的雕琢,也掩盖不了住在里面的人那一颗颗腐烂肮脏的内心。
陆总管领着十几个婢女迎了过来,看到一旁的秦音时脸上闪过疑色。
孟珊珊见状笑着说:“我在路上见着这丫头身世可怜,便领了进府内,总管您看着给她安排个差事干吧。”
“是,王妃。”陆总管低头恭敬道。
孟珊珊跟在云溶身后走了几步,似是忽然又记起什么来,回头对陆总管笑道:“要不,你把她安排到我院里吧。正好文玉昨日还向我请假说要回家看望老母。我瞧着她上月不是还刚回去了一趟吗?我寻思,那丫头大概是嫌在我身边做贴身丫鬟太清闲了,既如此,陆总管你便把她调到粗使丫鬟那边去,她的位置就由这新来的丫头顶上吧。”
云溶闻言也回过了头,他的目光在秦音身上不着痕迹地掠过,皱了皱眉,对着孟珊珊道:“你也不怕这丫头不知规矩地顶撞了你?”
秦音娇着嗓音道:“我这不是怜她刚进府担心她受欺负嘛!再说,这丫头一路进来神色从容,一看便知是个机灵沉着的,我瞧着也合我心意。”
“是,你说好便好。”云溶只好应允道。
陆总管将秦音带至一处院内,道:“这便是王妃所住的月璃院,稍后会有侍女领你去你的住房中,并跟你一一交代王妃的日常喜好,你需记牢了,日后若犯了什么错恼了王妃,可有你受的罪。”
秦音忙恭敬地倾身,道:“秦音多谢总管教诲,王妃对奴婢有再造之恩,此后,奴婢必会如伺候再生父母一般伺候王妃,以后若有不明白的事,还请总管大人能够多多指教。”
陆总管瞧着眼前女子虽着一身破布,但言谈举止却淡定从容,谦恭有度,心里不由地升腾起一股好感。
“陆总管。”身后传来一声叫唤,秦音回头看到来人,目光一闪。
文玉,终于见面了!
“这位想必就是新来的妹妹吧。我刚刚在路上遇见了彤儿,她说是听总管的吩咐来给妹妹交代府中规矩还有王妃喜好的。我就想着,这府中,要说王妃的喜好,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于是我就代了她过来,总管您还请不要怪罪。”
“你也是有心,这王妃的事情确实由你来嘱咐比较合适,既如此,你便先带秦音下去。这头事儿忙完了,你且来我这边报道,关于你的差事我需重新调整一番。”
文玉晗了晗首,便转头朝秦音笑道:“秦音妹妹跟我走吧。”
文玉先带着秦音到了她的住处,又唤人准备了热水,并拿来了几件干净衣裳,对秦音道:“你先进你屋里清洗一番吧。”
秦音接过衣裳点点头,转身关了门。
水还温热着,秦音褪去衣服,抬脚踏进了木桶中。
她一边低头细细扯着因为多日未梳理而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一边在心中思虑着下一步计划。
此次她回府来,目的不过二字:复仇。
但目前为止,她还只是个刚进府的丫头,唯一拥有的优势便是前世的记忆。
依着前世在府中生活了三年,这府中大多数人的脾性她还是摸得清的。
云溶对这府中的事一向不怎么在意。
而对于孟珊珊,她初初进府,应先努力得到她的喜爱,之后才可徐徐图之。
文玉心如蛇蝎,却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她自是有方法对付。
那陆总管虽为人严肃,但是个通达明理之人,且兼之又是云溶的心腹,其地位恐怕连孟珊珊还需让他几分。所以,要想在这府中站得住脚,她必须得花心思获得这陆总管的信任才行。
除此之外,府中还有其他什么人是她需要格外警惕的呢?
秦音手撩起温水,浇至脸上。眼睛刚睁开,突然看到窗前贴着一个黑影,十指正紧紧地巴着窗纸。
孰敌孰友?
秦音手撩起温水,浇至脸上。眼睛刚睁开,突然看到窗前贴着一个黑影,十指正紧紧地巴着窗纸。
秦音心头一跳,眼底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
她“啪”的一声将水弄出极大的声响,提高了声音朝着外头喊道:“是玉姐姐吗?是不是王妃姐姐让你来催我了麻烦你告诉她稍等一会儿,我洗完便马上陪她说话去!”
话音刚落,那黑影似乎移动了一下,接着,慢慢往后退去,直至消失。
秦音松一口气,她眼里漫上冷意,是了,怎么还忘了这个人。
这个王府简直就是地狱!好在,她刚刚的话应该会让那人以为她在王妃身边正受宠,起码短时间内,她还不敢动自己。
洗过澡后,文玉领着秦音,一边熟悉府中环境一边细细交代着王妃的生活起居及喜好。
半日下来,文玉转过身问道:“我同你讲的这些,可记清楚了?”
秦音点点头。
“别的记不清也就算了,你可日后问我。但我最后讲的那一点你得牢牢记得,王妃入睡之前,需得贴身婢女先用身体暖了被子方才肯上床。记住,不可用暖炉,需得用你自己的身子暖!”
秦音忙道:“记住了,玉姐姐。”
文玉这才展眉而笑:“记住了便好,以后啊,伺候好王妃,可有的是福让你享。”
孟珊珊陪云溶用过晚饭后,送他进了书房,便百无聊赖地在府中花园里散着步儿。秦音安静地跟在后面,三年的时间已让她十分熟悉孟珊珊的习性,于是总能在孟珊珊渴了、累了或者无趣了的时候送上去最贴心的伺候。
孟珊珊被伺候地十分舒坦,对这个低眉顺眼的乞丐丫头倒有了几分喜爱。
回到屋中,秦音伺候了孟珊珊上床,孟珊珊倚入被中,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狐疑。
“这被用香熏过?”
秦音突然惊慌地跪下:“奴婢知罪。本来今日文玉姐姐告诉奴婢说王妃就寝前,必须先用身子帮王妃暖过被子。但奴婢实在……实在……王妃在奴婢心中一直高贵如天边的明月,奴婢实在做不到让王妃睡奴婢这肮脏的躯体躺过的枕被。所以……奴婢听说沉香能够怡身悦心,所以奴婢变自作主张拿了这沉香炉来给王妃熏暖了被子,望王妃恕罪!”
“你说……文玉告诉你说需每日给我暖过被子?”
“回王妃,文玉姐姐说她之前都是这么做的。而且今日下午……”秦音吞吐着道:“她还在这儿示范了一遍如何暖被,让奴婢记下,难道王妃不知?”
“放肆!”孟珊珊一脸嫌恶地扔开被子,急急下了床,她的脸色像吞了苍蝇一般难看:“还不快让人把这被子给换了,不,还有这床,这帐子,全部给本王妃扔了!”
秦音忙唤了下人来,一直站立床前的孟珊珊突然冷着声吩咐道:“不只这里,待会儿你们下去,去文玉的房中,将她的被帐,也一应撤了。一个下等的粗使丫鬟还用不上这府中的好被帐!”
刚进府秦音就让文玉狠狠摔了一个跟头,看着文玉看向自己的眼里充斥的恨意,秦音倒觉得心情畅快地很。
这点程度就气成这样了?还真是不禁激。文玉,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入了夜,王府里一片静悄悄的。只见一个人影低头疾步走着。
四周一片树影重重,那人披着一件斗篷,如鬼魅一般,很快消失在了一处灌木后。
应该便是此地了。站在一个荒芜的院落前,秦音褪下帽子,缓步走入院内。
院中一派萧索,只有一口井,以及几株扭曲着匍匐在地上的枯树干。
秦音走至那紧闭的屋前,敲了敲门。
“吱啦”一声,门缓缓向内敞开。
门后之人一身黑衣,拄着一支拐杖往后退了几步,抬头,随后是一把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音丫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秦音身子一震,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带上颤意:“林伯,您……知道我?”
怎么可能?自己和他的交集明明是在上一世进了王府之后,按理说,今日应该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怎会……怎会……
“我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跑来看我,也是披着这么一件藕色斗篷。那时你还笑着对我说,过几日,王妃欲带你去太子府赴宴。岂知……孩子,你受苦了。”
“哇”的一声,秦音突然大哭出声。
重生至今,她一步一步,从街头受尽欺侮的乞丐,进了这王府。每一天,醒来第一件事,她想的都是活下去,活下去……
她战战兢兢,草木皆兵,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一个是她真正可以信任亲近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也害怕。
她怕重生的这段日子只是她从老天爷那里借来的,随时会被再收回去,她更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她怕一觉醒来,她还是一身□□地躺在那些粗重的身体之下,声嘶力竭也没有人,愿意帮帮她。
终于,现在有个人告诉她,他跟她一样也记得这一切,这不是梦,这匪夷所思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她还活着,她真的活着回来了!
林泗忠叹了口气,伸出手慈爱地拍抚着她的肩膀。
情绪平稳下来后,秦音扶着林泗忠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