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头两口子拼命地拉冯氏母女,说着恳求的话。
林大头对舅兄两口子的憎恨到了极点,他从未这样愤怒过。之前听说小莲被八斤祸害了,他都没这么愤怒。
看着依然满脸含笑的杜鹃,他忽然就明白了:他心心念念想要为儿子娶杜鹃,不仅是看中了她这个人,更是把她当作闺女一样了。
她生下来就吃媳妇的奶,几乎就是媳妇养大的,他都记得她小时候牙牙学语的模样,看了心里软乎乎的;她从小常跟春儿一块玩,脆声欢笑填补了他没有闺女的空虚;等长大些了,就淘气了,常捉弄他,可他一点也不生气;她每做了普通却新奇的食物,总不忘送给他们一份;他和媳妇过生日的时候,她也会给他们做一身衣裳和鞋袜……
她就跟他的亲闺女一样。
他就是喜欢她,比黄老实溺爱黄鹂都不差。
可是,今儿她却在林家被人这样辱骂。
他可生气了,比黄老实还要生气。
他一边好言恳求冯氏。一边愤怒地瞪向魏家人。
这时,黄老爹和黄大娘从东屋出来了。
黄大娘本来跟林家的老奶奶们坐在里屋,西屋吵起来的时候。林老太没理会,说有儿孙去管。当老人的别出头,乐得自在。
等一帮人吵到院子里来了,黄大娘听见林春两个舅母骂自己孙女,冯氏又喊“退亲”,黄鹂又哭叫,哪里还能忍得住,立即就出来了。还喊了黄老爹。
差不多的人都有护犊子本性,黄老爹和黄大娘也有。
黄大娘冲向二舅母她们,就要放声大骂。
才喊出“老娘”两个字,就被杜鹃上前拼死拉住。捂着嘴拖到一旁。
等她松开手,黄大娘气道:“你拉我做什么?”
杜鹃拥着她肩膀小声道:“奶奶,你不能骂人。我刚才还说呢,骂人的人是狗叫,我当狗打的。瞧她们身上。都是我跟黄鹂砸的。奶奶要是也骂起来,人家对出来,那不变成我骂奶奶是那个什么了么。”
黄大娘听了吓一跳,急忙捂住嘴。
接着,赶紧又拿开来。惊问道:“她们身上是你砸的?”
杜鹃用力点头,飞快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黄大娘听得瞪大眼睛,然后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暗赞孙女有能耐、不算太吃亏。想想又不甘心地问道:“这两个死婆娘又骂了。你不让我骂回去,那你就再砸她。把她门牙砸碎了才好。”
杜鹃忙摇头,低声跟她说了一番话。
黄大娘恨恨地说道:“就随她骂?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杜鹃劝道:“奶奶你别骂脏话,太难听了。你得跟她讲理。”
黄大娘嘴抽了抽,心想小娃娃家不懂事,这时候讲什么道理呀,讲道理有屁用。
杜鹃忙又说道:“奶奶我告诉你,骂人的最高境界是不带一个脏字。你得这样……”附耳嘀嘀咕咕跟她说了一番话。
黄大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将信将疑。
孙女说得好像很深奥,她不好意思多问。
正好二舅母见黄家两个老的出来了,便骂冯氏“一家子不孝的东西。教出来的闺女不认爷爷奶奶,都是畜生。”
这是想挑拨她们婆媳反目。
黄大娘上前“呸”了她一口,骂道:“老娘高兴跟儿子媳妇吵架玩,管你屁事?老娘的孙女不晓得有多孝顺,这全村人都晓得。你才是畜生,把闺女卖了两千两,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她骂得别扭极了,因为谨记杜鹃说的不能骂脏话,还要讲道理,所以一边骂一边想,十分不解恨。
她又惦记另外一桩事,又转向冯氏训道:“没脑子的东西!被人三句话一骂就昏了头,就要退亲。这亲事是老大和大头侄子亲口定的,你说退就退,你没脑子雀儿还要名声呢。那婆娘不安好心,巴不得你退亲,她好跟着就把闺女送进林家,你被人算计了还不晓得……”
当年他们要死要活地逼着大儿子退亲,都没有得逞,如今冯氏说退就退,他们做公婆的脸面往哪搁?
冯氏听了轰然醒悟,脚下便不动了。
林大头急忙道:“谁说要退亲?大娘放心,我是坚决不答应退亲的。”
黄大娘听了十分得意,转而又去跟二舅母“讲道理”。
另一边,黄老爹也怒斥林春两个舅舅。
老两口这样维护孙女,除了护犊子,也是另有缘故的。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黄家的局势也是一样,早风云变幻,不同当年了。
当年任三禾下狠手砸了黄家老宅,不但没让杜鹃家和爷爷奶奶那边断绝关系,反而从此相安无事起来。
其中缘故多多,最主要有几条:
首要一条便是黄老爹他们畏惧任三禾,不得不服软。
其次则是杜鹃姊妹不论打鱼打猎,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孝顺爷爷奶奶。这可不比往常,这些都是她们姊妹亲自捕获来的。黄大娘见孙女跟男娃一样上山下河,心便软了,每回都十分承情,不像从前不知足。
最后就是杜鹃教小顺读书的事。黄家几辈子也没人认得一个大字,如今小孙子居然读书写字起来,连小宝也跟着认了几个字。黄老爹老两口就不说了,凤姑和黄老二早低头了,逢年过节都会让小顺给大伯这边送东西。
虽有这些缘故,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黄家老两口跟大儿媳和好,那是不可能的,但黄小宝兄弟和杜鹃姊妹却处得极好,老两口对几个孙女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更有一桩缘故:林大头家几年间就兴旺起来,黄家老两口见黄雀儿嫁夏生已成定局,渐渐的私心里也认可了这门亲,心想这样也好,雀儿将来能帮衬小宝小顺兄弟。因此,黄家跟林家也走动起来。
所以,黄大娘听冯氏喊退亲,能不生气吗?
她一边在心里骂大儿媳没脑子,一边就冲了出来。
于是,看热闹的人就发现:杜鹃嚷嚷不认爷爷奶奶,好像是上辈子的事,祖孙俩好着呢。黄大娘一边骂,一边还低声跟杜鹃嘀咕商量几句,那情形就像杜鹃在教奶奶骂人。
林春两个舅母骂得全是污言秽语,黄大娘却一桩桩、一件件地摆事实、讲道理,还拉林家有脸面的人来评理。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大头媳妇更恨哥嫂了。
她觉得这一辈子的脸面都让哥嫂给丢尽了,因为黄大娘把她哥嫂卖女儿、向外甥逼亲的事统统抖露了出来。
林大头见媳妇难过,忍无可忍正要大发作的时候,二舅兄不知死活地撞了上来:“桃子,你看看你儿子,合着外人欺负舅舅;还有这几个毛丫头,把你嫂子欺负的这样;还有你侄女……桃子,今天你要不给哥哥一个交代,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子!”
二舅母也叫道:“对!跟黄家退亲。不要黄家的小骚*货。”
大头媳妇只觉头晕晕的,眼前人影晃啊晃,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大猛媳妇惊叫着上前搀扶。秋生兄弟几个也一拥而上。
林大头冲着二舅兄怒吼道:“那就滚!老子再不认魏家这门亲!”
喊完,急冲冲地跑去看媳妇。
二舅舅等人都惊呆了。
黄大娘面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拉着杜鹃的手问:“累了半天,可饿了?你先前都没吃吧?跟奶奶去那边吃。林家老太太在那边呢,刚才还说起你呢。”
杜鹃:“……”
她转向另一边,道:“奶奶,我去瞧大头婶子。”
黄大娘忙道:“快去看看。她奶大了你,你要记得报恩。”
杜鹃转身逃也似的跑开。
这样的奶奶,实在让她不习惯。
黄大娘又去哄黄鹂了。
第205章 如此成全
最后,这事还是林太爷出头解决的。
林太爷发话:这门亲林家不认了,把小莲留下,其他人明天离开,从此不许再进林家门。
这可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
二舅舅等人又惊又怒,林大头虽然也说不认他们,但那只不过是气话,可林家老太爷说的话分量就不同了。
大舅舅也说林家人不讲理,偏袒黄家。
林大爷插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有数。别把人都当傻子。我们没空听你讲歪理。听多了,自己也变歪了。”
命林家人都不许理他们。
魏家人这才懵了,遂软了下来,给老太爷跪着赔罪。
林太爷不松口,还要他们给黄家赔罪。
二舅舅激动地说:“黄家两个小女娃眼里没长辈,把他舅母砸成那样,老爷子怎不管?”
杜鹃却说她没砸二舅母。
二舅舅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赖账?”
杜鹃认真道:“我说没砸就没砸。我砸的是骂我的人。”
二舅舅被她气得要吐血——骂她的人不就是二舅母她们吗,以为这样就能混过去了?遂怒道:“你还敢瞎说八道!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砸的就是两个舅母,还有你表嫂她们。”
林家人也听得一头雾水,觉得杜鹃这么混不行。
林春却炯炯地看着杜鹃,等她的下文。
杜鹃便闲闲地说道:“这么说,是二舅母和大舅母骂的我?那就难怪了。骂出那样话的人,不配当我的长辈!我也没有这样的长辈!我没打得她满地找牙,还是看大头婶子的面子呢。”
大舅舅和二舅舅顿时面色青红交加。
大猛媳妇瞅着杜鹃嗤一声乐了。
杜鹃又对魏家人冷笑道:“反正好多人都听见了。你问问大家:骂出那样脏话的人,配当人长辈吗?”
当年她跟奶奶吵架,奶奶气得恨不得打死她,也没这样骂她呢。除凤姑说了黄雀儿几句,她便当场怒斥了这个小婶。
黄大娘赶紧道:“就是。我都没骂过我孙女,那两个婆娘凭什么骂她?她们是哪门子的舅母?”
黄鹂也道:“我大姐没砸。是我跟我二姐砸的。”
换言之,她跟二姐可不是林家媳妇。才不认这舅母呢。
魏家人终究没给黄家赔罪,但也不敢要交代了。至于林太爷要跟魏家断绝关系的事,他们装糊涂。拖几天,难道妹婿还能拿棍子撵他们走?
再说,杜鹃和黄鹂也把两个舅母砸很了,甚至见血破相了,如今正清洗上药呢。——那伤口上覆盖了油污,清洗的时候可难受了,疼得惨叫不止。还有眼睛也沾了辣油。火辣辣的疼。
老太爷知道他们伎俩,吩咐林大头不许魏家人见他媳妇。
一是防止他们厚脸皮恳求,然后孙媳妇心软;二是杀杀他们的性子,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老太爷还不放心,又把秋生兄弟几个叫去吩咐道:“那虽是你们娘舅,也不能由着他们。记住了:我林家的事。不许外人插手,管他娘舅和还是爹舅!我活一天,就给你们做主一天;我死了。你们找你大爷爷做主。”
秋生兄弟几个一齐答应了。
林大爷尴尬地朝窗外看了看,见没人,才放心。
老爷子教重孙子的话,可不好往外说。
乱了一通,大猛媳妇又张罗补充饭菜,重新开席。
冯氏因为婆婆提醒,也不走了。
凭什么她要走?
走了就便宜了二舅母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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