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猛还没答应,林太爷先就应下:“你说!”
林春点头,正要开口,忽然看见门口来了杜鹃。
他便止住话头。黑沉的目光撞入她眼底,似在问她可好。然心里又暗自打量,觉得她气色还好;又一想,她一向是这样的。就算上次离开黄家,也是带着笑的。
杜鹃也注目打量他,微微点头。
大家见他们这样,神色各异。
黄元垂下眼睑,八斤面色更冷,槐花娘一脸憎恨。
林春看了会,才道:“我娘在房里,杜鹃你和雀儿姐姐去陪陪她吧,她心里不好受。”
说着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在这待着。
杜鹃忙点头。拉着黄雀儿走进里屋,还把门关上了。
等杜鹃走了,林春才对八斤道:“你想求公道?”
八斤道:“就是要求公道!”
林春道:“那你是觉得上次林家对你处置不公?”
八斤道:“今天秋生要处置了,就公;不然,就不公!”
“哼!”林春道。“你是你,大哥是大哥。”
八斤吼道:“放屁!林秋生干了这样无耻的事,不受家法天理难容!糟蹋了人家闺女,还想抵赖?”
正在这时,八斤爹娘扒开门口人群,匆匆挤进来。
八斤娘见儿子和林春面对面各不相让,林春两眼盯贼一样盯着八斤。以为他又要揍他,吓得插到他们中间,对着林春哭喊道:“八斤做什么了,你又要打你兄弟?你还是人吗?”
八斤恼羞成怒,将娘扒拉到一旁,迎着林春昂然道:“我怕他?我倒要瞧瞧。他今天怎么帮林秋生出头!林秋生不娶槐花,不受家法,别想过去!”
林大爷命令林大猛:“把你弟弟弄一边去!”
林大猛放脸对林大胜两口子喝道:“再吵滚出去!”
八斤爹忙拉着媳妇乖乖地走到一旁,不敢吭声了。
林春这才对八斤道:“上次的事是你喝多了,对小莲动手我就不说了。好歹还能用酒后发疯做借口;后来被九儿哥哥他们拉开,都打醒了,还撒泼装疯攀诬杜鹃,想败坏她名声,逼她嫁你,你敢说没错?刚才你怎么说的:没害过她,没骂过她,没说过她?”
八斤红着双眼,剧烈喘息。
林春喝道:“打你该不该?罚你公不公?”
八斤咬牙道:“好,这我认了!那秋生呢?”
林春盯着他轻笑道:“这才像个男儿样子!至于我大哥——”他转头面向王家人——“那天的情形根本是两回事。”
“一,这事是槐花存心算计我,不怀好意在先;二,我大哥救了槐花性命;三,槐花存心勾*引,我大哥受迷惑,就算有错,也是他们两情相愿,不是我大哥用强,也不是私通苟*合。哼,真要追究,我还要替大哥讨还公道呢。女人的名节是名节,男人的名节就不是名节了?就比如我,若是被槐花算计成了,必定终身羞辱!誓死也要她不好过!”
此言一出,王家人齐齐怒目,林家人齐齐低头。
门外看热闹的自在些,有不少人噗嗤笑出来。
只有林大头帮腔:“春儿说的对。这媳妇是随便娶的吗?要是能随便娶,我还忙什么,随便帮他找一个女娃就是了。我也不用死巴着杜鹃这些年了。”
林大猛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别插嘴!”
八斤气道:“你的意思,秋生就白糟蹋人家闺女了?”
王家一少年也道:“这话也就你林春生能说出来,不愧是在府城读书的。秋生被绑着手还是捆住脚了?还是被麻药麻翻了?做了不要脸的事,还敢抵赖!”
林春瞪他道:“你说谁‘不要脸’?”
那少年猛然想起槐花,遂涨红了脸不敢再出声。
林春逼退他,这才对八斤道:“我没说算了。谁做了错事都要担当!”
八斤逼问:“怎么担当?”
林春道:“怎么担当再说。要他娶槐花,绝不可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王四太爷问:“你这是说,槐花非死不可了?”
林春冷笑道:“四太爷,别总把槐花的死活赖在我林家身上。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没人逼她做,都是她自己做的。她自作孽,结果如何,也是她自己承担。我林家可没要她死。”
王四太爷道:“秋生不娶她,她怎么活?”
林春高声道:“这话可不敢当!四太爷将心比心:有人害了你,你还为了让她安心好活赔上自身?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槐花若只做了算计我这一件事,也不是不能原谅,毕竟没害到旁人;可她两次算计杜鹃,害得昝姑娘落水,害得小莲被辱,八斤受家法,我们跟舅舅反目成仇,这些事要怎么原谅?最主要的是:她才这么点大,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人,丝毫不知悔改,四太爷觉得,我林家会让这样的女子进门?敢让这样的女子进门?四太爷有什么理由让她进我林家大门?”
王四太爷说不出话来,两张老嘴皮闭得严丝合缝。
林春说完,又转向秋生,坚定道:“之前你心软还有个理由;现在你晓得她干的那些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是还想娶她,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哥!我也会请大伯把你驱逐出族!我说到做到!”
秋生呆呆地站着,不见愤怒,也不见悲伤。
王四太爷看着冷峻的少年震惊不已。
林太爷却笑了,端起面前茶杯喝了口茶。
入口才发现已经冰凉了,急忙又吐出来。
林大猛见了,忙起身出去叫人换热茶来。
八斤又对林春冷笑道:“你倒说说,槐花怎么办。”
林春道:“那不关我们的事。我大哥虽然做了错事,但是,第一我大哥救了她;第二是她先起头算计我,这般结果也是自作自受;第三她害得林家出了这些事,我们都不追究了。以这几条交换,就是不许她进我林家门!王家不依也不行,因为你们没得选择,你们不占理!王家爱怎么惩处她,都随便。只一条:无论死活都与我林家无关,别说是林家逼的。——那是她咎由自取!”
八斤听得这样,倒也意外,心里佩服他。
槐花爹颤声问:“那她怀的娃呢?”
“槐花没有怀孕。”
大猛媳妇提着一只茶壶从外面走进来。
林春冷笑道:“瞧瞧,她说的话可有一句真的!”
大猛媳妇走到桌边,一边帮林太爷冲茶,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林太爷听了不住点头,看向王四太爷。
王四太爷老脸一沉,羞怒地瞪向槐花娘。
槐花娘哭道:“她只说身上不好,我以为真的怀了……”
原来,槐花月信迟了很久没来,她以为定是怀孕了。谁知有天忽然又来了,并且淅淅沥沥十多天不止,把她吓坏了。这时她娘已经把她怀孕的消息放出去了,她只得按土法子一面弄些药草熬了调治,一面想法子。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忽然出事流产了。
所以,她刚才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老底早被小莲摸清了,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大猛媳妇。那些婆子媳妇都是过来人,只一查看便知她说谎,因此无所遁形。
王家听后气势越发矮了半截,林家人却松了口气。
八斤对林春冷笑道:“那秋生呢?”
他还是不肯放过秋生。
按族规,秋生必定要受惩处的。
王家人也不肯放过,一个王家汉子看着林春问道:“这么说,你是要把你大哥沉猪笼了?”
八斤讽刺道:“他真敢这么做。他心多狠哪!”
第347章 放逐(二更)
林家人不理他嘲笑,只看着林春。
林大头最紧张,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春儿,希望他想出一个既不让秋生受苦,又能让大家都接受的好法子。
林春对着满堂人,重重吐出两个字:“放逐!”
放逐是什么?
众人都茫然。
堂上一大半的人都没听懂,不知他什么意思。
林春道:“朝廷为那些罪不至死的犯人设置了流刑,来惩处他们。林秋生虽然犯了族规,却不是私通、诱逼任何一种,是受槐花引*诱,而且他还救了人的,所以不应该被沉猪笼。不如把他放逐到深山里,找个地方自立门户,生死由命。山里生活艰难又危险,也算很重的惩罚了。”
八斤愣愣地看着他,半响转不过弯来。
这到底算是罚重了,还是罚轻了?
王四太爷道:“你能做你大哥的主?”
正皱眉细想的林太爷急忙对林大猛瞅了一眼,林大猛就道:“秋生犯了错,没资格说话做主。春儿这主意很好,就这么办。林秋生不准继承林家任何田地家产,放逐深山自生自灭。王四爷爷,这样处置王家可满意?”
王四太爷能说什么?
这处罚很重了!
离开村子独自在山里生活,一天两天可以,十天半个月也能坚持,就一辈子放逐,那绝对是重罚。
身手能力差一点的,必死无疑!
这春生真狠!
林家也狠,宁愿把儿子丢深山里,也不让他娶槐花。
王家丢尽了脸面,还无从还手,因为林家没有偏袒。
林大头惊叫道:“春儿,这不成!”
林大猛喝道:“再吵就沉猪笼!”
林大头吓得不敢作声,眼睛就红了。
秋生漠然站着,仿佛事不关己。
夏生看着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况他也疑惑,不知春儿什么意思,总觉得他不应该害大哥才对。于是忍下了。
林春问八斤道:“你可满意?”
八斤看看众人神情,想想那神秘莫测的大山深处,心里有些底了,却忍不住问:“那放多远呢?要是他就赖在附近山上盖个棚子住,那不便宜他了。”
林春冷声道:“往西一百里外!”
八斤愣了一下,讪笑道:“那么远?你狠!”
屋里屋外众人也都用异样目光看着林春,觉得他太狠。槐花固然不好,但为了不让她进门,就把自家大哥扔深山里,这手段也绝了。
槐花娘看着他喃喃道:“你不是人。不是人……”
林家长辈却神色坦然。
林大猛见王家人和八斤都不再吭声,遂大声宣布道:“把这一条添进族规。若再有族中人犯下这类过错,就把他丢进山里,能活下来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林家小辈听了心中一凝,都畏惧地看向林春。
王四太爷再坐不住。正要离开,忽听林春又道:“还有你,也要放逐,带上小莲。”不禁愕然看去。
只见那个少年发落了哥哥,又盯上了八斤。
八斤瞪大眼睛,霍然跳起来嚷道:“凭什么?”
林春指着他鼻尖道:“凭什么?就凭你为了一己私怨,不把林家放在心上。眼看着自家兄弟落入他人算计而不阻止,还跟着推波助澜;做了错事不知悔改,对长辈惩罚心存怨恨报复,你就该再次受家法,就要被放逐!”
八斤红着眼睛嘶吼道:“我为什么要阻止?”
林春厉声道:“因为你姓林!你占了林家的光,享受了林家给你的富贵荣耀。却不知荣辱与共这个道理。”
林大胜和媳妇都疯了一样扑到林春面前,要跟他拼命。
林太爷喝道:“下去!”
林大胜喊道:“爷爷——到底谁当家?”
这个家还有他们的地方吗?
一个侄儿,几次三番踩到他们头上。
林太爷扶着拐杖慢慢站起身,先对王四太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