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兄弟急忙跟上,三人便消失在丛林中。
回到山上,任远明兄妹大叫“杜鹃姐姐回来了!”
他们正踩梅花桩呢,立即就跳下地奔过来。
杜鹃道:“别偷懒。我有事,没工夫理你们。”
将他们又赶了回去,自走到银杏树下的圆桌旁坐下,展红忙唤*上茶果,然后他兄弟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知道她有话要说,所以听候吩咐。
果然杜鹃道:“我要嫁林春。王爷会不会帮我?”
展青展红听了一愣,互相看看,不知如何回答。
稍后,展青斟酌言辞道:“郡主,郡主如今身份非比寻常,况且……”
杜鹃嘲笑道:“身份?要不是别人想害我,我还不是这深山的一个孤女,谁管我?我从小就凭养父母作主,跟林家林春定下亲事,这亲事我后来也答应了,怎么认了亲,就要活活拆散我们?要我嫁什么京城世家子弟,他再是人中龙凤,我不乐意难道要逼我?我娘当初心太高,怂恿太子私奔,被人逼死还有个理由;我呢,我如今只想嫁个乡野少年,难道也犯了大忌?我们母女就这么倒霉,生下来都任人搓圆搓扁?”
展青听得大震,急忙道:“郡主!”
杜鹃绷着脸道:“别叫我郡主!我原先是村姑的时候,我还自由自在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今做了这狗屁郡主,自己的未婚夫都要被人抢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和威风?我要写信给八伯父,除了林春我谁也不嫁!”
展红忙上前哄道:“郡主别生气,咱们好好商量。”
展青也道:“郡主冷静些,此事需从长计议。”
杜鹃“啪”一拍桌子,高声道:“还计议什么?林春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夫!就因为认了皇亲,就要悔婚?悔婚也要先悔呀,我还没悔呢,怎么就要逼他娶旁人?这么窝囊的郡主不做也罢!”
*正端茶盘过来。见杜鹃辞色激烈,不比往常,顿时住脚,怯怯地不敢过来。
展红忙过去接了,回来放到桌上。一边赔笑端给杜鹃一杯茶,一边好声好气地哄道:“咱们当然不做窝囊郡主!王爷也不会让郡主委屈的。郡主,咱们写信,即刻写信给王爷,叫把女婿……侄女婿留着,谁也别想抢!来。郡主喝口茶!”
展青回头对*道:“拿笔墨来。”
*慌忙点头,飞奔进屋去了,一会将笔墨纸砚都端了来,摆在桌上,又兑水研墨。
展青挥手道:“下去。我来。”
便接过去轻轻研磨。
*便悄悄地回屋去了。
展红则拿起鹅毛笔,递给杜鹃,“郡主请!”
杜鹃接过去,微微沉思了会,待展青研墨完毕,遂蘸墨汁奋笔疾书起来。写一段,又停下想一想,再接着写。
展青兄弟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头皮发麻。
用信鸽传信,信自然不能厚重,但杜鹃能用鹅毛笔写出极小极流畅的字体。一小张纸能抵毛笔书字几张纸,两兄弟每每看了都佩服之极。
很快杜鹃写好,封入细竹筒,命展青绑在信鸽脚上放飞。
做完这一切,杜鹃才松了口气。
怔怔坐了一会,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后山跑去。
展青急忙跟上。展红回头朝欲要跟来的任远明兄妹瞪眼示威,意思要跟来就给他们好看。两小皆鼓嘴蹙眉。愤怒地看着他。展青见压住他们了,才放心地撵杜鹃和哥哥去了。
杜鹃走入后山峰。奋力攀援。
这也是她每日清晨的早课,与如风无所不至。
但那时总是有意锻炼,如今埋头攀援,速度自然又不同,展青兄弟堪堪跟得上,还喘气呢。
杜鹃攀上凤尾山最高峰,在一块凸起的磐石上坐下。四下一望,何止是“一览众山小”,简直是天界看人间了。除他们住的地方所谓“山顶”平原能看清外,再往下的回雁谷等等都被云雾遮住了;远处的山峦也都呈现层峦叠嶂、连绵起伏之势,令人心生苍茫寥廓之感。
她便解下腰间洞箫吹奏起来。
山峰高耸,天空辽阔,箫音在这样地方也格外飘渺,若白云一样荡悠悠散入天际,蓦然又似从苍穹深处钻出来,在山巅回旋。
近几年,人事的激荡、自然的熏陶,使得她在音律方面更上层楼,已深得其髓,随口吹来,无不是直灌人心。
展家兄弟陪在一旁,静静聆听这绝巅妙音。
一曲毕,恍然未觉,直至山风拂面,才惊醒。
展红便从背囊里抽出一块锦袱铺在地上,又摸出几个鲜艳的果子,拿出一块帕子仔细擦干净,放在锦袱上;跟着又掏出笋干、五香花生等,还有装茶水的竹筒,都摆好了,殷切地招呼杜鹃吃喝。
展青解下自己身上的竹筒,倒茶水给杜鹃洗手。
杜鹃瞧着两个大男人,跟哄孩子一样宠溺地伺候自己,又奇怪又别扭,忍不住问道:“你们成家了没有?有孩子吗?”
展青本能就想摇头,展红抢着道:“有许多媳妇呢。孩子暂时还没有。”
杜鹃一看他们神情,疑惑道:“你们逛花*楼?”
展青尴尬不已,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展青则惊叫道:“郡主怎么知道花*楼?”
满眼的责怪,似乎她都不应该说这个名字。
杜鹃听了好笑,道:“我怎么就不能知道?”
展红严肃道:“郡主不可胡乱看书,有些书不能看的。郡主,属下说个笑话给你听:从前有个举人上京赶考,仆从挑担跟随。走在路上,忽一阵风刮来,将扁担头上的头巾刮掉了,仆从大叫‘落地了’。举子不乐,嘱咐道,今后不可说落地,要说及第。仆从点头答应。将头巾重新在担子上系紧了,说‘如今凭你走上天去,也不会及第了。’”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
展红见她笑了,大喜,接着又说……
杜鹃吃了个果子,又盘桓了一会,才下山。
冯明英为他们留了饭菜,见他们回来,忙端了出来。
杜鹃等人肚饿,吃得格外香甜。
展红将一碗鱼头松蘑汤喝完,赫然发现碗底卧着一只蜈蚣,不禁肠胃翻滚,强忍住呕吐的*,愤怒大叫“任——远——明——”
惊得外面树冠上鸟儿振翅高飞。
第423章 阻拦(二更)
任三禾最近都在别处秘密布置,至晚才回来。
杜鹃便将林春的事告诉他。
她对他感情又不同,说着眼睛就红了。
任三禾眯着眼睛道:“放心,林春不会答应的!”
这个弟子,他太了解了。
林春怎么样了呢?
他因去京城松山慈安寺敬香,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便惹上情债,一笔也难写尽。然对方父亲虽只是礼部主客清吏司一个员外郎,却是皇室宗亲,乃永平年间赵王一系子孙。事后,林春坚不答应娶那女子,赵王孙——如今是安定伯便上奏正元帝,请求做主。正元帝有自己一段心思,加上其他人的推波助澜,就下旨赐婚了。
林春陈诉说爹娘早为他定了亲,宁死也不敢背亲另娶。
这话勾起正元帝心思,十分不悦。
安定伯便请皇上将圣旨下到泉水村,只要林家接了圣旨,一切就都名正言顺了。
正元帝准奏,命邱公公再赴泉水村,下旨赐婚。
闲话不述,且说圣旨到日,泉水村一片沸腾——
最近这深山古村的热闹实在太多了!
林大猛那日恰好在村里,他身为林家族长,只能代堂弟林大头接旨。待听完圣旨内容,冷汗就下来了。
早在杜鹃还不是郡主只是一个孤女的时候,林太爷就坚定地要林春娶她,林大头父子更是多年如一日不肯撒手,如今还肯放手?
可抗旨是林家能承担得起的吗?
他伏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
邱公公连连催促,他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且说黄元。因丁忧回乡守制,暂时脱离朝堂,每日在家只攻读教书,近日又来了三五好友,共论书画经史文章。忽听有圣旨下给林家,他自然要出来听个究竟。
待听明白圣旨内容后,顿时呆若木鸡。
看着伏地不动的林大猛,再看看不断催促的邱公公等人,他瞬间心思千回百转,面色更是几经变换。双手不自觉握拳攥紧。
就在林大猛被催得无奈,慢慢直起身子就要去接圣旨的时候,黄元大喝道:“不能接!”决然迈开大步走上前,挡在林大猛面前。
人群轰然炸开,都惊诧不已。
邱公公急了。道:“黄翰林为何阻挡林里正接旨?”
邱公公身边还站了个太监,姓杨,眼中精光闪闪,望着黄元阴沉沉道:“黄翰林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抗旨?”
林大猛却是知道黄元为人行事的,知他绝不会贸然冲动,定然有一番道理说,因此也不急了。往后坐在后脚跟上,仰面等待结果。
黄元冷笑道:“林春十几年前已经与靖安郡主订下婚约,此事泉水村百姓无人不晓。今日林里正要是接了这圣旨。将置郡主于何地?”
杨公公尖声道:“胡说!靖安郡主乃是皇上孙女,她的婚事当由皇上作主,岂能由乡下村夫村妇胡乱指配!黄翰林,你真不知死活?”
林大猛也疑惑,不知可不可以以此为据。
黄元盯着杨公公道:“你想陷皇上于不义?”
杨公公听了愕然,结巴道:“咱家奉旨行事。怎就陷皇上于不义了?”
黄元朗声道:“靖安郡主被家母捡回,更受林家抚育之恩。黄林两家在靖安郡主满月的时候为她和林春定下亲事。那时他们根本不知郡主乃皇室血脉,凭的是‘父母之命’!岂能因为郡主认祖归宗后就将此事一笔勾销?若要勾销。也需先行退亲,再行各自婚配。今日林家若接了这圣旨,等于公然置郡主于不顾,休弃她另娶安定伯侄孙女。下官想问:皇上孙女被人嫌弃欺辱到如此地步,皇室脸面何存?岂不让天下人耻笑?皇上还将失信于百姓,失信于天下,将何以统帅四海?”
杨公公越听越哆嗦,抖手指他道:“你……你……一派胡言!这正是皇上下旨才定下的,靖安郡主夫婿另有人选……”
邱公公两边看,这时忙对黄元点头,意思他知道内情。
黄元笑道:“皇上不知林家和黄家定亲的事,所以才下了这样的圣旨。若是皇上知道,定不会连问也不问靖安郡主一声,就做出悔婚赐婚的事来。安定伯想跟皇上抢孙女婿,也要先弄清情形再说。”
说完低头对林大猛道:“今日林里正若接了这圣旨,才是真正欺君罔上!——休弃靖安郡主另娶,你有几个胆子?”
林大猛急忙摆手道“万万不敢!”
说完又趴在地上,用力磕头道:“公公,请回去告诉皇上,林春从小就跟靖安郡主定了亲,林家不能背信弃义。这圣旨小人不能接。”
那声音就理直气壮起来,十分的坚定。
邱公公听了固然张大嘴,杨公公更气得面色发紫。
怎么手持圣旨,反倒成了欺君罔上了呢?
他很想说皇上其实心里明镜似的,就是不承认林黄两家的口头婚约,又不敢说;若他说了,只怕不等回宫脑袋就要落地——说皇上背信弃义还能活?再说正元帝的心思也不是摆到明面上的。
可是不说的话,又怎么能让林家接旨呢?
他不肯就此服输,勉强辩道:“靖安郡主身份尊贵,岂是林家能配得上的?当年儿戏之言,还敢再提?这是想赖上郡主了?”
黄元肃然道: